灰袍行憎 - 第十六章客棧

知秋退到屋內,透過窗櫺隱約能聽見楊文準和月小二的低語聲。他正為舞洵換藥,卻聽見外間腳步聲漸近。

李智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邊。知秋正想開口,李智天已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聽外面的對話。當竹林中傳來"起義"二字時,李智天的眼神微微一動。

等外面聲音漸歇,知秋只是淡淡地看了師叔一眼,繼續為舞洵處理傷口。

李智天走到床邊,仔細查看傷勢。他的眉頭漸漸皺起:「這柄鐮刀有古怪,傷口帶著一種特殊的力量。」

知秋點頭。他也察覺到了 - 即便封住要穴,傷勢依然在惡化。

李智天望向角落裡的正楚,走過去將手按在他背心。一股溫和的真氣緩緩渡入,正楚的眼神漸漸有了焦距,但仍是一言不發。

「收拾行裝吧。」李智天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這藥每個時辰讓她服用一次。往東三十里有個醉仙樓,在那裡等我。」他停頓片刻,「只有九佛寺的還魂香能解這傷。」

知秋沒有問為什麼,只是默默收起藥包。

李智天正要離開,又回頭低聲道:「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夜已深沉,遠處斷斷續續傳來腳步聲。知秋背起舞洵,正楚默默跟在後面。三人沿山路前行,月色漸暗,只有風聲在竹林間穿梭。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前方隱約有燈火。一座破舊的客棧立在路邊,匾額上「醉仙樓」三字已經褪色。夜風吹動招牌,發出吱呀聲響。

知秋站在院外觀察。客棧內外一片死寂,連更夫都沒有。這般寂靜在這個時節顯得有些反常。他正要上前叩門,卻見正楚突然伸手攔住。

這是正楚第一次有所反應。知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客棧後院的竹林有些異樣 - 竹葉的搖動方向與風向不符。

就在此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從內傳出:「外面有人嗎?」

腳步聲靠近,門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圓胖的臉。那人打量著三人,目光在舞洵身上多停留了會兒:「哎呀,這位姑娘看起來身子不適啊。快進來快進來!」

知秋沒有立即動作。他注意到這掌櫃說話時眼神飄忽,與其圓潤的外表極不相稱。

「怎麼,不信得過老朽?」掌櫃笑著將門完全打開,「這深更半夜的,也沒別的去處了吧?」

知秋正要說什麼,舞洵卻突然咳出一口血。在這寒夜裡,她的體溫越來越低。

「別站在外面了。」掌櫃催促道,「先讓姑娘好好歇息要緊。」

知秋看了眼正楚。師弟雖然恢復了些神智,但依然沉默。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知秋這才跨過門檻。

客棧內一盞油燈搖曳,光線晦暗。知秋注意到地上有些細微的灰塵,似乎是近期才被人清掃過。而掌櫃引路時的腳步聲很輕,不像是個習慣日常勞作的人。

「二樓最裡間的房間比較安靜。」掌櫃邊說邊在前引路,腳步卻刻意放得很重,「姑娘看起來需要好好休息。」

樓梯發出嘎吱聲響。知秋留意到,掌櫃的影子在牆上顯得異常瘦長,與他圓潤的體型極不相稱。而那油燈的火光隨著他們上樓竟有輕微的氣流擾動,彷彿附近有扇暗門。

房間比想像中要大,四面開窗,但窗櫺都緊閉著。知秋將舞洵輕輕放在床上,正楚則默默站在一旁。

「少俠,少俠!姑娘還好嗎?」掌櫃的聲音忽然響亮起來,「咱們客棧的食物可好吃了,剛好這幾天也沒什麼人,要不要我幫你們炒一桌大菜讓姑娘補一補?」

「不用了。」知秋淡淡道,「我們等會就要啟程。」

「什麼?我以為你們要在這待上一晚呢!」掌櫃的神色顯得有些急切。

「我們還有要事。」

那個粗獷的聲音音量又更大了:「這樣不行啊,你們看起來是繁華門的人,要是不好好招待你們,我這客棧名聲可就毀了!」

知秋望著窗外,月色下隱約可見幾個黑影在院中閃過。他算了算香上的時間,轉頭道:「掌櫃,這樣吧,您幫我們弄兩碗溫酒,這樣也不算辜負您的好意。」

「哈哈哈,少俠果然識貨!」掌櫃臉上堆滿笑容,「小店最好的就是酒,我這就去,您二位先休息。」

等掌櫃的腳步聲走遠,知秋開始檢查房內的佈置。就在這時,舞洵悠悠轉醒。

阿!」舞洵一睜眼就看見自己衣衫不整,上半身的傷口已被檢查過,嚇得大叫起來。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她下意識要打出一掌,但手腕立即被知秋抓住。

「別動。」知秋冷靜道。

「知秋...」舞洵這才看清眼前的人,但很快又怒氣上湧,「這是哪裡?你為什麼要...你怎麼能...」

知秋不理會她的質問,直接點住她的穴道:「這裡是山下的客棧。你的傷勢很重,師叔已經先用針擋住了惡化,但我們必須盡快趕到九佛寺。現在不要亂動,過兩個時辰就要出發。」

舞洵還想說什麼,窗外突然有腳步聲經過。知秋示意她噤聲,自己則靜立門邊細聽。

「你...」舞洵的聲音柔和了些,「至少該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吧?我們不是在陣眼那裡嗎?」她望向一旁沉默的正楚,「阿楚,你怎麼了?」

知秋沒有立即回答,因為他聽見樓梯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比方才掌櫃的腳步輕得多。他若無其事地走到窗前,藉著整理窗櫺的動作觀察外面的動靜。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掌櫃的大嗓門:「少俠,少俠!酒溫好了,現在就給您送上來!」

舞洵正要追問,知秋已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從懷中滑出三根銀針。

腳步聲越來越近。掌櫃的嗓門一路響亮:「這可是我們醉仙樓的招牌,陳年金華酒,最是養氣補血...」

知秋望著窗外的月色,眼神漸深。除了掌櫃的腳步聲,暗處還有幾道極輕的腳步聲在靠近。而樓下大堂的方向似乎傳來壓抑的說話聲。

舞洵躺在床上,望著知秋忙碌的身影,聲音很輕:「我的傷...很嚴重嗎?」

「不要說話。」知秋頭也不回。

「我記得...我幫正楚擋了一刀...」舞洵目光轉向正楚,「阿楚,你還好嗎?」

正楚依然沉默,但眼神開始有了波動。知秋注意到師弟的手指無意識地顫動,似乎在回憶什麼。

「少俠!」掌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酒來了!」

知秋站在門邊,瞥見掌櫃影子在地上晃動。那影子依然異常瘦長,而且...似乎比方才多了些什麼。

「進來吧。」知秋淡淡道。

門開了,掌櫃端著酒盤進來,依然是一臉熱絡的笑容。知秋注意到,他放下酒盤時的動作極其流暢,一點酒水都沒有晃出來。這手法,不像是普通客棧掌櫃能有的。

「這可是上等佳釀,」掌櫃殷勤地倒酒,「少俠嚐嚐。」

知秋沒有動。月光下,酒盞中的液體泛著異樣的光澤。

「掌櫃,」知秋突然開口,「你這客棧,平日裡生意如何?」

「這個嘛...」掌櫃笑容不變,「山路偏僻,客人自然不多。」

「是嗎?」知秋目光掃過地板,「可是地上的塵土看起來,像是最近有不少人來過。」

掌櫃的笑容微滯:「前兩日確實來了幾位客人...」

「那他們現在在哪?」

「這...」

正說著,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貓頭鷹的叫聲。知秋察覺掌櫃的身形似乎微微一震。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叫聲此起彼落,彷彿整個客棧都被貓頭鷹包圍了。

舞洵也聽出不對勁,強撐著要坐起來。知秋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動。

「少俠若是不想喝酒,」掌櫃的語氣忽然變得陰冷,「那就別怪老朽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走廊上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知秋早有準備,一把拉過掌櫃擋在身前。幾道黑影破窗而入,月光下寒光閃爍。

「你們是什麼人?」知秋冷聲問。

黑影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圍攏。知秋數了數,至少有六個人,而且從他們的站位來看,都是練家子。

「知秋師兄...」舞洵想要提醒什麼。

「閉嘴。」知秋低聲道。他感覺到掌櫃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

這時,正楚突然開口:「小心他的腰帶。」聲音雖然虛弱,但十分清晰。

知秋立刻明白過來 - 難怪掌櫃的影子會那麼瘦長,原來腰間藏著暗器。他正要制住掌櫃的手,一道寒光已經從掌櫃腰間射出!

知秋身形一晃,那道寒光擦身而過,正中一個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悶哼一聲倒地,其他人見狀立即攻上前來。

「你們先走!」掌櫃喝道,聲音已不復方才的粗獷,反而清朗有力。他左手一撥,腰間的圓環解開,化作一條鋼鞭。

知秋瞬間明白過來 - 這位掌櫃是故意示弱,連那誇張的笑容和粗獷的聲調都是偽裝。他是在等這些黑衣人現身。

「少廢話!」一個黑衣人低喝,「交出那個女娃兒,饒你不死!」

掌櫃冷笑:「九佛寺的地盤,也是你們能來放肆的?」

鋼鞭在月色下劃出銀光,將幾個黑衣人逼退。知秋注意到,掌櫃的鞭法中帶著幾分佛門韻味,與普通的江湖功夫截然不同。

「快走!」掌櫃一邊應戰,一邊道,「智天說過你們會來。後門外有匹馬,直接去九佛寺。」

知秋點頭,正要背起舞洵,突然瞥見窗外又有人影閃動。他心中一凜 - 這些黑衣人來得蹊蹺,會不會...

果然,一個黑影已經貼著牆根竄到窗邊。知秋當機立斷,反手彈出三根銀針。那人躲閃不及,頸間中針,軟倒在地。

「走!」掌櫃大喊。他的鋼鞭如毒蛇般纏住一個黑衣人的腿,將人狠狠摔在地上。

知秋背起舞洵,正楚跟在後面。三人衝下樓梯,穿過空蕩蕩的大堂。身後傳來打鬥聲和掌櫃的大笑。

月光下,一匹黑馬果然在後門等著。知秋剛要翻身上馬,忽聽樓上傳來一聲悶響。他回頭望去,只見掌櫃從二樓直接跳了下來,神色凝重。

「不好,」掌櫃喘著氣道,「他們不只衝著女娃兒來。快走!我去通知智天。」說完也不等回應,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知秋身形一晃,那道寒光擦身而過,正中一個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悶哼一聲倒地,其他人見狀立即攻上前來。

「你們先走!」掌櫃喝道,聲音已不復方才的粗獷,反而清朗有力。他左手一撥,腰間的圓環解開,化作一條鋼鞭。

「交出那個女娃兒。」一個黑衣人低喝。

掌櫃冷笑:「九佛寺的地盤,也是你們能來放肆的?」鋼鞭在月色下揮舞,帶著幾分佛門韻味。

正當知秋要背起舞洵時,掌櫃突然喊道:「知秋,記住那瓶藥,天亮前必須趕到九佛寺。我來擋住他們。」

「可是...」

「快走!」掌櫃打斷道,「記住,遇上任何人都不要停下。」

黑衣人蜂擁而上,掌櫃的鋼鞭化作一片銀光。他臉上掛著笑意,眼神卻冰冷:「幾位,不如陪老朽聊聊天如何?」

知秋沒有遲疑,背起舞洵。三人衝下樓梯,穿過空蕩蕩的大堂。身後傳來打鬥聲與清脆的鞭響,還有掌櫃的大笑。

月色下,一匹黑馬在後門等著。知秋剛要翻身上馬,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整面牆都被打塌了。馬兒受驚,嘶鳴一聲躍出老遠。

「師兄...」正楚望向樓上,終於開口。

「上馬。」知秋說。掌櫃既然選擇斷後,必定有他的理由。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到九佛寺。

深夜的山路上,黑馬疾馳。夜風呼嘯而過,舞洵的呼吸變得更加微弱。知秋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在持續下降。

正楚抱著舞洵,神情比方才清醒許多。他望向後方,客棧已經看不見了,只有幾聲打鬥聲隱約傳來。

「別回頭。」知秋淡淡道。

山路蜿蜒,兩旁的樹影在月光下搖曳。忽然,前方傳來馬蹄聲。知秋立即勒住韁繩,打算轉入一旁的小徑。

「不對勁。」正楚低聲道。

知秋也察覺到了 - 那馬蹄聲雜亂無章,彷彿有好幾匹馬在奔跑,卻聽不見人聲。

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知秋仔細觀察四周,發現山壁上有些新鮮的馬蹄印,但地上卻沒有。而那些混亂的馬蹄聲,似乎是從山谷的各個方向傳來。

「有人在用音功。」知秋說。

正楚點頭:「他們是想迷惑我們的方向。」

知秋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取出三根銀針。就在這時,舞洵突然咳出一口血,整個人都在發抖。

山谷中的馬蹄聲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詭異的風聲。知秋發現,那些風聲彷彿在形成某種陣法,將他們團團圍住。

風聲漸漸形成一個圓圈,樹葉紛亂飛舞。幾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在暗處現身,他們身著夜行衣,各自手持古怪的樂器。

「繁華門的人,」為首者手中握著一把二胡,聲音低沉,「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什麼繁華門?」知秋冷冷道,「我們只是過路的。」

「是嗎?」二胡男子輕撥琴弦,一股氣流纏上黑馬。馬兒立即躁動起來,蹄子不住踢踏。

就在這時,正楚突然翻身下馬,直撲最近的一個黑衣人。那人正專注於吹簫,沒料到有人敢主動出擊,一時不察被正楚撞個正著。

知秋把握時機,一夾馬腹衝向包圍圈薄弱處。其他黑衣人見狀,紛紛吹奏樂器想要攔截。怪異的音波在空中交錯,試圖形成一道無形的牆。

但正楚已經奪到那人的馬,一個翻身躍上馬背。黑衣人還想追趕,卻被他一腳踢在胸口,踉蹌倒地。

「追!」二胡男子大喊。

兩匹馬在山路上狂奔,身後傳來陣陣琴聲。知秋感覺到一股詭異的力量在試圖影響馬匹,但黑馬似乎早有訓練,並不受干擾。

山路越來越陡,兩旁的樹木漸漸稀疏。月光下,遠處隱約可見一座高大的寺院輪廓。

「那就是九佛寺。」知秋說。他回頭看了眼,追兵的身影已經被夜色吞沒,只有斷斷續續的樂聲在山谷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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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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