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行憎 - 第八章寒冰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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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智天獨自來到被翻得一團亂的西殿藏書閣。繁華門的藏書閣共有兩處,一東一西,兩間藏書的內容也不盡相同。而這次事態之所以如此嚴重,乃是因為藏於西殿的繁華門武學典籍遭人破壞。李智天一邊翻看著散落一地的書冊,一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躲在後面的正楚看著滿地凌亂的書籍,心中暗自驚歎,原來李智天師叔兩年前下山,竟是為了出任灰袍行者。以師叔的才學,短短兩年便能穿上灰袍,實在不簡單。

李智天淡淡地說:「出來吧,躲在後面發呆,倒不如來幫我整理這些書籍。」

正楚有些驚訝,但還是乖乖地走了出來:「果然瞞不過智天師叔的眼睛。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了呢。」

李智天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一直沒有認真修煉?腳步聲那麼重,難怪剛才追不上我。」

正楚訕訕地說:「師叔,你不能拿自己的速度來要求我啊。我哪能追得上你?先別說我的事了,師叔這是在調查昨晚的襲擊嗎?」

李智天揮揮手,道:「難不成我是專程來整理書籍的?沒什麼要緊事就回去看比武吧,別在這礙手礙腳的。」

正楚彎腰撿起幾本散落的書冊,一邊拍去塵土,一邊說:「師叔別急著趕我走嘛。我倒覺得這件事透著古怪。」

李智天挑了挑眉:「哦?小毛頭有何高見?」

正楚恭敬地說:「弟子可不敢妄下定論。只是覺得最近發生的幾件事太過巧合了。」

「嗯?」

正楚邊整理書籍邊說:「首先是葉盟主遇襲,接著正華師兄失蹤,現在又是西殿被盜。再加上昨晚我遇到的那個黑影……」

「黑影?」李智天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說來聽聽。」

正楚便將昨夜追擊黑衣人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李智天仔細端詳著正楚身上的傷痕,沉吟道:「有趣,實在有趣。」

正楚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下文。

李智天若有所思地說:「你提供的這些線索,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次來繁華門,本就是為了暗中觀察一些事情。沒想到噩耗頻傳,事態愈發撲朔迷離了。」

正楚正要追問,卻見一個小弟子氣喘吁吁地跑來,急切地說:「李……李大師,您可算是讓我找到了。掌門人讓您火速趕回比武場,出事了!」

「哦?出了什麼事?」

「比武出人命了!聽說是丐幫的代表遇害身亡!」

李智天和正楚對視一眼,匆匆趕往比武場。

只見擂臺上圍滿了人,丐幫幫主胡夏仇躺在血泊之中,七竅流血,明顯已經氣絕身亡。李智天下意識地看向台上,月小二和張綺蔓神色複雜地對視著,似乎也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震驚。

葉成沉聲道:「胡夏仇兄的死因,恐怕是承受不住方才三人內力相撞的反噬。但此事絕非偶然,其中必有蹊蹺。」

楊文準也附和道:「屬下亦覺得此案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

話音未落,臺下丐幫眾弟子已是按捺不住,高聲要盟主給個交代,甚至揚言要找古劍、峨眉兩派的麻煩。楊文準連忙出面安撫眾人,卻收效甚微。群情激奮之下,眾人又將矛頭指向了葉盟主。

葉成無奈,只得轉向一旁的繁華門掌門王鐵齡:「王掌門,這件事發生在貴派地界,理應由你主持大局才是。不知以往繁華門可曾遇到過類似的命案?」

王鐵齡歎了口氣,道:「繁華門向來遠離塵囂,確實少有命案發生。依老夫看,此事事關重大,還是交由葉盟主來處置為妥。但願案件能盡快告破,還武林一個清靜。」

葉成看了眼正在檢查屍體的李智天,問道:「李大師,可有發現?」

李智天搖搖頭:「一時半會兒恐怕查不出死因。胡幫主武功精湛,內力深厚,非尋常招數所能傷及。」

葉成朗聲對臺下眾人說:「諸位切莫著急,給在下一些時日,必定查個水落石出,還眾位一個公道。」

「葉盟主此言差矣!」丐幫長老戴不老冷哼一聲走了出來,「分明是有人謀害我丐幫英雄,你卻拿什麼查案來搪塞。莫非是想暗中銷毀證據,包庇兇手不成?」

楊文準勃然大怒:「戴長老此言差矣!你這是在質疑盟主的威信嗎?」

戴不老冷笑道:「質疑又如何?大家都看到了,最有嫌疑的就是台上那兩個。偏偏他們一個是葉盟主的舊識,一個是盟主欽點的接班人。若不是有人從中作梗,只怕真相永遠不會大白天下!」

眾人議論紛紛,似乎很多人也存了這般疑慮。楊文準還要反駁,卻被葉成一個手勢制止。

葉成正色道:「戴長老所言極是。為求案件公允,月小二、張綺蔓二位確實應該暫避嫌疑。就請兩位且在客房靜候,不要妄動。我會命人在外把守,務必查明真相,以正視聽。」

月小二和張綺蔓對視一眼,雖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月小二拱手道:「罪名既無從洗脫,在下唯有聽從調查。但古劍峨眉兩派乃是名門正宗,斷不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還望盟主明察。」

葉成點點頭,環視臺下眾人:「諸位,今日比試到此為止。至於盟主之位,容後再議。在下必當盡快查明此案,還武林一個太平。」

群雄漸次散去,只留下一地鋪天蓋地的議論聲。蘇自亭不知何時出現在正楚身後,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正楚忙把方才的經過說了。

「嘿,你們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王舞洵湊過來八卦地問。

蘇自亭和正楚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誰也沒有接她的話茬。

「舞洵師妹,你晚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查案?」正楚問。

「算了吧。」王舞洵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查案什麼的最無聊了,我可不想和一具臭烘烘的屍體為伍。」

倒是蘇自亭笑吟吟地說:「正楚兄既然盛情邀約,在下豈有不從之理?」

楊文準瞪了他們幾個一眼,沉聲呵斥:「小雛雞們!別給大師添亂就不錯了,還敢攬什麼查案的差事?」

入夜,正楚、知秋和蘇自亭三人一同來到東玄殿。甫一進門,蘇自亭就打了個寒顫:「這裡也太冷了吧,簡直像冰窖一樣。」

正楚解釋道:「這就是寒冰玄床的威力,能凍結萬物。」

蘇自亭好奇地問:「寒冰玄床?那是什麼東西?」

正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也不太清楚,讓知秋師兄給你解釋吧。」

知秋淡淡地說:「相傳這寒冰玄床是祖師爺留下的寶物,專門用來修煉寒冰心法的。不過,由於此法太過淩厲,常有弟子因承受不住寒毒而走火入魔,後來就被列為禁術了。」

三人沿著陰森的石階往下,愈發感到寒意逼人。終於,眼前出現了一扇歷經滄桑的大門,木板已經腐朽不堪,卻依然掩不住內中透出的冷氣。

「就是這裡了。」知秋一把推開門,迎面撲來的寒風讓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只見殿內黑壓壓的一片,正中央擺放著一張石床,胡夏仇的遺體就躺在上面。李智天和戴不老圍在床邊走來走去,似乎在尋找線索。

「幾位來了。」李智天側過頭,示意他們進來。

「師叔,這石床就是『寒冰玄床』嗎?」正楚問,「為什麼要把屍體放在上面?還非得跑到這個鬼地方不可?」

李智天解釋道:「現在正值酷暑,若是把屍體放在尋常地方,一些隱蔽的傷痕恐怕轉眼就會消失。唯有將之置於寒冰玄床之上,方能憑藉其千年寒氣,凍結屍體,保存證據。」

知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借助玄床之力,維持現場原貌,便於查探死因。」

正楚躍躍欲試地想去摸一摸石床,卻被李智天喝止:「莫要亂動!」

「為什麼不能碰?」正楚不服氣地嘟囔,「我就想試試它到底有多冷。」

戴不老冷哼一聲插話道:「愚蠢!都說了讓你別碰就是別碰。寒冰玄床妖氣纏身,尋常人一旦沾上,只怕凍傷三焦六腑,一生只能行屍走肉!」

聽得此言,正楚嚇得連連後退。心中卻是暗暗鬆了口氣,慶幸自己及時收手。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寒冰玄床對自己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彷彿在呼喚著他去觸碰。

李智天輕咳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正題:「諸位且看,胡幫主的屍身,似乎透著一些蹊蹺。」

知秋仔細端詳片刻,忽然說道:「師叔,我看胡幫主的六腑衰竭得很是嚴重,尤以腎俞穴和關元穴為甚。」

李智天讚許地點點頭:「不愧是知秋,觀察得很仔細。儘管死者的五臟六腑因寒冰玄床之力而凍結,但那衰敗之勢,卻是瞞不過咱們的眼睛。」

戴不老聞言,也趨前查看了一番。他神色凝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正楚滿心疑惑,卻聽知秋又道:「師叔,我看這死狀有些古怪。武林中人修為再高,奇經八脈也離不開根本。而根本二字,說的就是腎俞、關元二穴。」

李智天嘆了口氣,緩緩道:「不錯。依我看,胡幫主是死於內傷。當時他施展『羅漢歸位』這等禁術,正是以丹田之氣為根本,牽引三人真氣來瓦解對方攻勢。豈料在最後關頭,他的內力突然崩潰,反而被自身與敵手的力道反噬,這才力竭而亡。」

楚聽得心驚膽戰,悄聲問道:「這麼說,胡幫主其實是被自己的絕學反噬致死的?」

李智天搖搖頭:「恐怕沒那麼簡單。我看啊,他的腎俞和關元二穴,分明是被人暗算了。」

「你是說,有人故意傷他的根本?」知秋驚呼。

「不錯。」李智天點頭道,「而且下手之人,絕非尋常武夫,必是習得上乘內功的頂尖高手。」

正楚心中一動,想起那夜追蹤的神秘黑影,心道莫非此人與案件有關?

「所以,你們是在懷疑我囉?」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皆是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蘇自亭不知何時竟出現在殿內一角。他雙手抱胸,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目光卻鋒芒畢露。

「誰說我們在懷疑你了?」戴不老板著臉問。

蘇自亭不屑一顧:「得了吧,老頭。你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剝皮拆骨,還想蒙我?」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正楚和知秋面面相覷,顯然也摸不著頭腦。

李智天伸手攔住戴不老,沉聲道:「蘇施主,你我初次見面,何以就對我輩如此大不敬?」

蘇自亭聳聳肩,悠然道:「敬不敬的,那要看你們拿什麼態度對我。總不能沒有證據,就把罪名往我頭上潑吧?」

「證據?呵呵。」戴不老冷笑一聲,「『落雁劍法』,你聽說過吧?」

「『落雁劍法』?」正楚驚呼,「那不是昨晚那個黑衣人使的……」

話音未落,他倏地意識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蘇自亭。後者嘆了口氣,緩緩道:「不錯。我的劍術,的確出自『落雁劍譜』。」

「我就知道!」戴不老一拍大腿,「這套劍法講究以無形劍氣傷人經脈,尤其擅長破解武者根本。胡幫主慘遭暗算,除了你這個神秘的蘇姓劍客,還能有誰?」

蘇自亭不慌不忙地說:「我是練過『落雁劍法』不假,但這不代表我就是兇手。」

李智天審慎地打量著他,問道:「那麼,施主可願詳述一番,這套劍法的來歷?」

蘇自亭沉吟片刻,開口道:「說來話長。我自幼隨父習武,這『落雁劍法』也是父親一招一式傳授於我。直到來了繁華門,才知曉這劍招竟有如此名號。」

「令尊大名可否見告?」

「家父名叫蘇海六,住在蘇海莊。」

「蘇海六?」正楚和知秋異口同聲,「就是江湖上鮮有人知的蘇海莊主?」

這名字,對他們而言並不陌生。蘇海莊位於江南水鄉,雖不顯山露水,在武林中卻也小有名氣。

聽聞此言,李智天和戴不老也不禁面面相覷,流露出一絲訝異之色。

「蘇莊主,果真不同凡響。」李智天歎道,「當年他與我師尊乃是同門師兄弟,只可惜中年遭逢變故,自此不再過問江湖之事,想不到竟在此處與他的公子相會。」

蘇自亭苦笑一聲:「家父行事向來低調,不愛招搖。他教我習武,卻從未提起過往恩怨。直到臨行前,才叮囑我此番前來,切莫暴露身份,以免節外生枝。」

「所以,你是奉父命,專程來赴這場武林大會?」戴不老問。

「不錯。」

「為的何事?」

「這個嘛……」蘇自亭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辭,「家父只說此行對我意義重大,是武學修為的一次試煉。至於所為何事,卻隻字未提。」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頭霧水。

「試煉……」李智天喃喃自語,「莫非是為了傳位?」

「師叔此言何意?」正楚疑惑不解。

李智天和戴不老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半晌,他才緩緩道:「你們可曾聽說,『落雁劍法』其實是上古門派雲海門的不傳絕學?」

「雲海門?」眾人齊聲驚呼。

「不錯。」李智天嘆息一聲,「當年雲海門遭逢大劫,門人盡數罹難,唯餘寥寥數人倖存。而那部劍譜,也就此下落不明,再無人得見。」

「莫非……」正楚倒吸一口涼氣,「蘇施主的父親,與雲海門有什麼淵源不成?」

「極有可能。」李智天點頭道,「不然他如何能將這幾近失傳的絕學,悉數教授予你?」

蘇自亭默然不語,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即便如此,這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兇手啊。」知秋提出異議,「以他昨晚的表現,恐怕還不足以傷及胡幫主性命。」

「師兄說得沒錯。」蘇自亭感激地看了知秋一眼,「若非戴老頭你突然出手,我哪裡還能在此喋喋不休?」

戴不老鼻子裡哼了一聲,顯然仍將信將疑。

李智天摸著下巴沉吟道:「依我看,真要用『落雁劍法』暗算他人,非得有極高的劍意修為不可。蘇施主昨夜能勉力自保,想來還未達到那個境界。」

「這話怎講?」正楚不明所以。

「師叔的意思是,」知秋解釋道,「施展這等陰毒劍術,不僅要內功精湛,還得心思縝密,劍意通透。而凡是修煉有成之人,出手時自然不會留下痕跡。」

「原來如此。」正楚恍然大悟。

「還有一層。」李智天補充道,「我總覺得,真正的兇手尚未露面。他的目標,恐怕並非只有胡幫主一人。」

「你是說,還會有更多人遇害?」正楚驚呼。

「難說。」李智天搖搖頭,「但我們務必提高警惕。這起命案,顯然另有隱情。」

「會是誰呢?」正楚喃喃自語,「難道真和雲海門有關?」

「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李智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保護好自己,提防遭人暗算。這起案件牽扯甚廣,線索恐怕還需慢慢梳理。」

眾人紛紛點頭,皆感此事絕非尋常刺殺那般簡單。

「好了,你們也累了。」李智天揮揮手,「天色已晚,都回去歇著吧。明日還要繼續查案,可莫大意。」

「那屍首怎麼辦?」正楚問。

「自然有人看守。」李智天道,「你們且寢息,我自會妥善安排。」

正楚和知秋對視一眼,恭恭敬敬地告辭。臨到門口,正楚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蘇自亭依舊佇立原地,雙目灼灼,似有無限心事。

「蘇兄,你不走嗎?」正楚喚道。

「你們先走吧。」蘇自亭衝他一笑,「我還有些話,要與二位長輩討教。」

「還有什麼事這般神秘?」正楚狐疑地問。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蘇自亭擺擺手,「畢竟初來乍到,總要向前輩們問個安,套套近乎嘛。」

正楚雖是滿腹疑團,卻也無可奈何。他只得和知秋離去,任蘇自亭獨自面對兩位眼光如炬的長者。

「施主有何高見?」待得徒孫走遠,李智天才開口問道。

「說來慚愧,晚輩此番前來,並非只為赴宴。」蘇自亭歎了口氣,「家父另有一事相託。」

「何事?」

「不瞞二位,晚輩奉父命查明一宗舊案,與雲海門的覆滅有關。」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良久,李智天歎息一聲:「當年慘案,來去匆匆,疑點重重。只是二十年過去,恐怕早已千頭萬緒,不可考證了。」

「正是。」蘇自亭神色凝重,「家父雖隱居已久,卻耿耿於懷,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奈何礙於身份,不便親自查探,這才命晚輩藉此良機,一探究竟。」

戴不老冷笑道:「就憑你?」

「在下雖不才,卻也立意已決。」蘇自亭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何況,我總覺得,此番武林命案,與往事脫不了干係。還望二位前輩多加提點。」

「你倒是有些慧根。」李智天若有所思,「這層關聯,貧道亦有所感。只是苦無證據,不敢妄下定論。」

「俗話說,窮寇莫追。」戴不老沉聲道,「與其在這攪渾水,不如專心查明胡幫主之死,還丐幫一個公道。」

蘇自亭恭恭敬敬地說:「前輩教誨,晚輩銘記在心。但此番大會,高手雲集,正是打探虛實的良機。還望二位能多加提點,若有任何風吹草動,定當及時稟報。」

「我看你小子,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戴不老冷哼一聲,「罷了,老夫就成全你這點小心思。但若是敢對丐幫不利,休怪我翻臉無情!」

蘇自亭忙道:「晚輩不敢。」

李智天在一旁聽著,心下了然。他看著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蘇施主。」他開口道,「你心意已決,貧道也不好阻攔。只是切記,此事關乎武林安危,萬萬不可貿然行事。若有任何發現,務必先來稟報,切莫擅自冒險。」

蘇自亭拱手道:「晚輩謹記師叔教誨。」

就這樣,他與二人達成了默契。蘇自亭告辭離去,臨行時還不忘朝兩位恭恭敬敬地一拜。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戴不老才轉向李智天,問道:「大師以為,此子如何?」

李智天嘆了口氣:「心性尚可,只是易於衝動。背負如此重任,恐怕凶多吉少。」

「你當真相信,他對雲海門之事一無所知?」

「未必盡然。」李智天搖搖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此子對武林盟主之位,似乎別有所圖。」

「哼,果不其然。」戴不老冷笑,「我就說嘛,蘇海那老狐狸豈會平白無故讓獨子涉險?莫不是想藉機東山再起,重振雲海門的威風?」

「那也難說。」李智天沉吟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查明胡幫主的死因。其他的,且看這小子的表現再議。」

戴不老雖是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二人又低聲交談了一會兒,這才各自離去。

東玄殿內,寒氣更甚。胡夏仇的屍身靜靜躺在寒冰玄床上,七竅流血,死狀淒慘。昏暗的燭光映照在他猙獰的面容上,更添幾分陰森可怖。

殿外,月色朦朧。正楚和知秋並肩而行,一路無言。彼此心中都有太多的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良久,正楚才打破沉默:「師兄,你說這件事,會不會真如李師叔所言,另有隱情?」

「說不準。」知秋依舊面色凝重,「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次的命案,絕非尋常刺殺那麼簡單。」

「難道……」正楚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這一切,都和那本古書有關?」

「古書?」

正楚這才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還沒來得及跟知秋提起那本在靜思湖畔發現的奇書。

於是,他飛快地將前因後果一一道來,生怕遺漏了什麼細節。

「你是說,那本書裡記載著些古怪的武學心法?」知秋皺眉,「會不會是哪個門派的秘笈?」

「我也不清楚。」正楚如實說,「書里大多是些零散的片段,根本連不成章法。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最後一頁,寫著一句奇怪的話。」

正楚努力回想著,輕聲念道:「塵人緣心非兩難,不負蓮華不負蘭……」

「這句話什麼意思?」

「我也不明白。」正楚苦笑,「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似曾相識,卻又說不上來。」

知秋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莫非這句話,是某種預言?」

「預言?」

「不錯。」知秋點點頭,「你想,這番話雖然晦澀難懂,卻似乎别有深意。塵人……蓮華……說不定都是指向某個人,或者某件事。」

「這麼說,這古書可能是專門為這次武林大會而寫的?」正楚驚呼。

「未必。」知秋搖搖頭,「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本書的作者,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僅武學淵博,而且還能預知未來。」

正楚不禁打了個寒噤。他想起書中那些支離破碎的文字,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最後一頁上那句意味深長的警句。種種跡象,似乎都在暗示著什麼。

「不管怎麼說,這本書和眼下發生的事,恐怕脫不了干係。」知秋斷言,「你說是在靜思湖畔發現的?」

「沒錯。」正楚回憶道,「就在我和舞洵打掃的時候,無意間在落葉堆裡翻出來的。」

「這就奇了。」知秋眉頭緊鎖,「靜思湖向來是咱們繁華門的禁地,幾乎沒有外人能夠進入。這本書怎麼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那裡?」

「難道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兒的?」

「很有可能。」知秋點點頭,「而且,那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靜思湖,還把書埋在落葉堆裡,這等身手,只怕……」

話音未落,兩人心中都是一凜。

「只怕是個高手中的高手。」正楚喃喃自語,「難道,他就是幕後黑手?」

「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知秋歎了口氣,「總之,你先把那本書找出來,咱們再仔細研究。說不定裡面還有什麼線索。」

「好。」正楚點點頭,「明日一早,我就去藏經閣找。」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這才告別。

正楚獨自走在長廊上,心事重重。他回想起這幾日發生的種種,只覺得撲朔迷離,層層疑雲。

師兄正華的失蹤,葉盟主遇刺,西殿藏經閣被盜,神秘的黑衣人,還有蘇自亭和他的落雁劍法……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彼此呼應,環環相扣。

而那本古書,更像是一把打開謎團的鑰匙。只是,鑰匙背後,等待著他的,又將是怎樣的真相?

正楚長歎一聲,在自己的房門前停下腳步。他伸手推門,卻在那一剎那,眼角餘光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誰!」他大喝一聲,猛地回身。

長廊盡頭,一個黑影一閃而逝,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站住!」

正楚也不及多想,提氣就追。他一路狂奔,目光緊緊鎖定在那道黑影上。

然而,那人的身法委實詭异。他時而快若閃電,時而又停滯不前,彷彿在故意引誘正楚追趕。

「是你!」正楚倏地醒悟,「你就是那天晚上的刺客!」

黑影似乎聞言一怔,腳下微微一頓。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瞬,正楚抓住機會,猛地加速,眼看就要追上。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咬牙切齒地喝道。

黑影停住腳步,緩緩轉身。月光下,一張蒙面的臉龐隱隱浮現,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

「正楚,好久不見。」

這聲音,分明是……

「師兄!」正楚瞠目結舌,「正華師兄,是你!你怎麼……」

正華嘆了口氣,緩緩摘下面罩。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眼底滿是疲憊。

「正楚,抱歉。讓你擔心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正楚不敢置信地問,「你不是失蹤了嗎?怎麼會……」

「說來話長。」正華苦笑,「這幾日,我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有些事,我還無法和盤托出。」正華歎道,「時機未到,貿然揭開真相,只怕適得其反。」

「可是……」

「正楚,你相信我嗎?」正華突然問。

「我……」正楚怔住了。他望進正華的眼睛,那裡面,有太多複雜的情緒。憂慮,無奈,還有一絲……悲傷?

「我相信你,師兄。」半晌,他才慢慢地點了點頭,「無論發生什麼,我都相信你。」

「很好。」正華如釋重負般笑了,「那麼,接下來,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什麼忙?」

「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什麼?」正楚瞪大了眼睛,「你是說,不讓別人知道你的行蹤?」

「沒錯。」正華嚴肅地說,「眼下黑白難辨,是非未明。我擔心,若貿然現身,反而會驚動某些人。」

「某些人?」正楚滿腹狐疑,「師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那個黑衣刺客,還有這樁命案,難道都和你有關?」

正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正楚,相信我,我現在不能說。但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大白於天下。在那之前,我需要你的信任和幫助。」

正楚咬了咬唇,心中交戰許久,才下定決心:「我明白了,師兄。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

「謝謝。」正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包括師父、同門,甚至是葉盟主。」

「我知道了。」正楚重重地點了點頭,「師兄,你……你多保重。」

「放心。」正華淡淡一笑,「月黑風高,最宜藏匿。這幾日,我自有辦法周旋。倒是你,切記要小心行事,不要輕舉妄動。」

「遵命。」

正華又叮囑了幾句,才縱身躍上房頂,很快便隱沒在夜色之中。

正楚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只覺心事重重。師兄的反常,背後必有隱情。那神秘的黑衣刺客,莫非就是師兄扮演的?可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又是在調查什麼?

種種疑問盤桓在少年心頭,久久不能釋懷。他嘆了口氣,轉身走進房間。看來,這個秘密,只能深埋在心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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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寒冰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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