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萱篇-台北 2022年11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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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萱與眾人在建國中學的大禮堂執行物資分類的工作。
一袋又一袋的貨物被推車推進來,它們要麼是自附近民宅『徵收』來的,不然就是從剛加入的難民身上接收的。眾多雜亂物資經過第一線的人員做過簡單過濾(兼抽油水),通常不會有太誇張的垃圾在裡面。
物資分類有四大類,其中三類中又有分三級。
武萱與威廉正用抹布擦拭一大堆從其他學校弄來的壘球棒。武器類一級的警察配槍等火器武萱從來沒看過,第二類的金屬鋁棒、開山刀、西瓜刀、折疊刀則是遇過不少,數量比三級的長柄鐵鏟、大鐵鎚、厚實木棍等還要多。
「牛奶過期兩個禮拜還能喝嗎?」品潔抱起一瓶家庭號乳品詢問。
「應該過期三天就會拉肚子了吧?不當垃圾類嗎?」冠貞想了想。
最後品潔還是將它擺在食物類的三級堆裡面,畢竟物資缺乏。
「老婆……這個……衛生棉算是生活類那一級啊?」廖先生推了推眼鏡。
「二級啦!與衛生紙一樣。」他老婆回應。
他們夫妻倆處理的生活類數量最為可觀,第一級的電池、瓦斯罐、火柴盒、醫療用品、口罩、保險套、蠟燭、汽油等若收集量達到一個數目,他們這群資源小組與外勤的『探索組』甚至能得到高層表揚、領受更像樣的配給品。
武萱打開了一個新的袋子,看見幾瓶沾有血跡的威士忌洋酒……瓶身上頭的血應該與出血症無關,那些出外勤的臭男人應該不至於那麼故意……相反的,這些洋酒是怎麼『到手的』則開始讓武萱擔心。她嘆了口氣,將洋酒擺到不在四大類範疇內的『特別類』裡,那堆除了酒類以外還有香菸、巧克力、茶葉、咖啡包、糖果等;這些特別類的東西可是除了高層們及其關係人以外無福消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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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萱盡量拋開剛剛對洋酒的多餘想法,畢竟在這一切都變得極端的世道,她已學會了迅速接受不幸的事物在眼前發生。她與威廉以及品潔、冠貞等一眾當時從龍山河濱公園成功即時逃離,留下來抵抗的郝里長、陳醫生、張警佐等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被撲倒在地,硬是被掰開嘴巴灌入從出血症患者屍體上收集的血水。武萱當時抱著威廉往傷患營回頭一瞥最後的印象,是那些提著水桶的宗教狂熱神經病張狂的撲向那些躺在地上無法抵抗的無辜市民。
他們一群人邊哭邊逃至康定路的派出所,在所長的安排下被帶到一處由地方角頭在龍山國小建立、管理的『武裝社區』,該處結合了當地ERP的力量與收容了受市民仇視的CDC人員,這類兼容性廣的克難集中營地是日後大型難民營的前身。不過當時武萱等人並沒有留下。
「我們現在只收女的,其餘的一概不收。」叼著菸的男人說。
他冷然看了一眼武萱身後的柯威廉,不理會任何質疑與提問。
包括阮護士在內的一群人走入大門,其餘少數人跟隨武萱繼續南行。他們被西園路的派出所收留了一陣子,也曾去過首都防疫圈對外唯一沒被炸斷的橋:光復大橋探索過。那邊擠滿了各式各樣向板橋當局陳情、示威的市民團體,那些團體在橋身中段的警戒線以前咆嘯、謾罵、哭訴、詛咒,大橋另一端的軍人從不作回應……他們只管射殺敢越過警戒線的任何人。
武萱等人在萬華區待了幾日就決定離開了……他們發現越來越多的出血症患者正往該處集結,原因不明。於是他們往東邊走,碰巧遇上了一群從戰區逃出來的市民,最後一起來到這處『建中難民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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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各方流通的消息……松山機場被叛軍攻陷後基隆河沿岸大佳、迎風、觀山河濱公園的大火又燒了兩天,一切火光彷彿在呼應信義區一帶的燒山大火……據說是一群得了出血症的絕望高中生為了穿越軍事隔離區而放的火;整個台北十月,軍事隔離區各地段的槍響不絕於耳,單獨越界者會受豆袋彈射擊警告退回,群體越界與山區越界者則會直接被當場格殺。台北赤紅色的夜空維持了快一個禮拜,最後才讓連下三天、將一切大火澆熄的大雨給淨空,部分的松山區及信義區因大火卻已淪為廢墟。
那些廢墟地段被台北市民們稱為『戰區』,聽說任何人在戰區的軍事隔離線附近徘徊都會遭政府軍隊的狙擊手射擊,因為那邊是叛軍們與政府軍隊仗打得最激烈的地方。由唐文卿上校領導的叛軍們佔據了台北田徑場與小巨蛋並建立了『大本營』,自松山機場奪得的大批軍火成堆的往該處集中。許多軍紀無存的士兵成天鬧事,他們於唐上校的管轄之外開始針對信義區的高級社區打家劫舍,一切的一切造就了來自台北市東北地區的難民潮。
那些『戰區難民』為數眾多,攜帶著簡單行李(主要是食物)穿越過充滿出血症病患的大街往東南方遷移,盼望能尋找適當的落腳之處。難民潮為整個封鎖中的城市帶來新一輪的混亂,許多自爭搶物資為開端引起的暴行開始頻繁於街頭發生,員警也視若無睹;遭板橋當局遺棄的ERP已經崩潰瓦解,他們有半數以上的眾多人員加入了唐上校的軍隊,剩餘的『合作派』不是於市內各地劃界維生,不然就是很乾脆的同那些脫離叛軍的散兵游勇一起當攔路搶匪。
昔日首都的亮麗風采榮景不再,原舊文明制度的崩壞每下愈況,縱然新的『秩序』開始在了無生氣的水泥叢林間粗暴的萌芽,但致命的邱氏出血熱疫情仍考驗著每個新建難民營的穩定性。許多自廢棄醫院與TCDC逃出的病患都在都市街頭徘徊遊蕩,他們被家人拋棄、被難民營排斥,毫無援助的靠著一處再也無力走下去的牆角……虛弱的迎向死亡。無人聞問的街頭屍體成為叛軍與難民們的主要感染源,直至新一輪的疫情開始在難民營內爆發,許多像樣的防疫作為才開始實行……手段粗糙的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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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被『監護員』點到的人,出列!」
建國中學的中央操場,龐大的收容民眾排排站立。一名上了年紀的神經質女子在群眾面孔前來回巡視,兩名拿著鋁棒的『戒護員』男子伴隨其後,那名女子的背景是什麼毫不重要,重點是她身後的兩人構成了權力的絕對象徵。在這難民營裡面、在那股權力面前,一切只有服從。
許多被女子點到的人聚集於司令台前,他們即將轉往被稱為『前線基地』的南門國中區域生活;那裡是『探索組』的總部,也是『戒護員』對抗日益猖獗的末日教會而依愛國西路及重慶南路建立的邊防地帶。聚集起來的成員臉上沒有笑容,他們知道即將前往的地方是罹患出血症的高風險區,被調過去之後要再回到建中校園的低風險區過日子……難度相當的高。
監護員在湊成一支百來人的隊伍後滿意的點點頭,戒護員吹響口哨,隊伍即將移動。就在這時武萱舉起了手。
「?」監護員走到武萱身前。
「他還只是個孩子……讓他去『前線』太危險了吧?」武萱指向隊伍中的男孩。柯威廉到現在仍無法開口說話,這段日子隨著武萱說什麼做什麼,倒是十分聽話。
監護員順著她指的方向朝威廉望去,回過頭時是十分森冷的表情。
「他年紀夠大了,可以做事。」
「現在『探索組』有許多成員也跟他年紀差不多。」監護員身旁的戒護員順著話多補了一句。
「他…他……他到現在一直不太說話,我…我怕他適應不良。」
監護員的面龐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她抬起手上的人員登錄板快速掃過,然後說:「妳叫武萱?」
「是!」
「妳要跟他換嗎?」監護員詢問。
場面一度陷入沉默,他們之間對話的聲量不大,但監護員的一舉一動向來都是任何場合的目光焦點。群眾有意無意都摒息注意著這邊的交談。
「別說了…武萱……」冠貞的低語聲在武萱後排響起。
武萱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隊伍中的柯威廉,最後目光轉回監護員臉上。
「我要跟他換。」她指向隊伍的一角。
冠貞身邊低聲啜泣的廖太太滿臉淚花的抬起頭來。
「……蛤?」隊伍中的廖先生愣愣的望著指向自己的武萱,表情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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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線生活代表除了洗澡(冷水澡)與睡覺的時間以外都要戴手套與口圍布,尤其是執行外勤的探索組……他們穿梭在都市街頭把握任何『機會』帶回一切有價值的東西;據邊防的戒護隊長楊大哥的說法:「一切就像賽跑,所有大賣場、人去樓空的民宅、任何沒有出血症病患的地方都是賽道。最要緊的是鳴槍的時機點,沒有人會幫你鳴槍…在你拋下道德規範的那一刻即是為自己鳴槍,因此總有人遙遙領先,你在後面苦苦追趕的……都是被挑剩下的東西。」
探索組每次出外勤就像是探險,如果運氣夠好…可能找到少少幾樣關鍵物品立下的功勞就足以讓人回到後方的生活區去做閒差,並且得到獎賞。當然高報酬伴隨著高風險,分小組散出去的人常常失蹤,他們有可能被末日教會抓走……也有可能死於打劫衝突,最要命的……是穿梭於街頭屍骸間染上了出血症。監護組的醫生每天晚上都會前來為每個前線人員做體檢,任何有生病嫌疑的人都會被扔進植物園裡的隔離區做觀察;能熬過發燒、腹痛、班狀丘疹退疹的少數人會調入探索組,持續日復一日的賭命探險……凡是出現三階段症狀的則一律強制趕出難民營,徹底切割、任其自生自滅。
探索組人員的汰換率是如此之高,以至於前線基地每隔四到五天就必須由後方生活區補充新員上前。武萱調到前線後死求活求才讓她與威廉倆在邊防的戒護內勤組安身。他們每天晚上幫前線人員燒大鍋飯、洗衣服,白天則是做足隔離防護至邊防線附近集中焚燒新出現的屍體。常常他們會在進行『清掃』外勤作業時遭遇全身是血的市民,虛弱的病患總是對難民營人員有所要求,從一口水……到一槍給他們個痛快都有;武萱直至一名心軟的同伴上前遞水時遭到緊抱不放的事件後,才學會狠下心來與那些可憐人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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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一輛小貨卡開至邊防線附近,車上是以前常在電視鏡頭前出現的無黨籍市議員,他與妻子在各難民營之間算是傳奇人物;他們在『撤離台北』行動中拒絕登上政府安排的直升機,堅持要留在防疫區服務市民到底。政府炸橋後他們穿梭於各武裝社區與難民營之間做溝通協調,在他們倆的大力奔走下各個市內的割據勢力開始交流,物流網的建立促使整體大環境的生存品質得以提升;唐上校甚至因此放話任何在首都內為難他倆夫婦的人皆是反抗軍(叛軍對自己的最新稱呼)的敵人。
此刻他們來到建中難民營與領導者隔著邊防線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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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台北市的病患都在華江高中集結了!」市議員振奮的喊道。
「外國媒體都守在新北環河快速道路上呢…政府這次可不能無視我們了!」他的妻子熱情接話。
他倆夫妻臉上都有著邱氏出血熱的典型班狀丘疹病症,但他們此刻卻看起來神采奕奕,自台北封城後他們早已置個人生死於度外了。
「邱先生……我很明白你們行動的衝擊性……但我還是不樂見你們就這樣踏上光復橋。中央是鐵了心棄我們於不顧了,我不認為能改變什麼。」回答的是難民營的領導蘇女士,她原本是建國高中的教務主任。
「要有信心!就算非常時期,我們還是民主國家!」邱議員推了推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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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邊防線後方的武萱聽到這裡,默默激動的握緊了柯威廉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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