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漢篇-台北 2023年2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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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節的細細飄雨落在連綿山巒間,一股霧雨飄渺的詩境氛圍薰染在山野高台的茶莊裡,少了大城市沉悶混濁的空氣、匆促繁瑣的盲目步調,一種清心的能量讓人不自覺放鬆,這裡是文山區東南之境……貓空。
兩名情侶情人節不往熱門情侶地點人擠人,只因流感大盛;他們一同翹課來到這荒山野嶺之地甜蜜約會,慶祝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禮拜。
「王建漢……為何你今天沒有穿經典夾腳拖出門呢?你不是上課、打球、聯誼都穿夾腳拖鞋的嗎?你這樣一改本色我好不習慣呢!」武萱笑著說。
「真男人偶爾也想過一段正經日子,就像今天。」
建漢拆開買上茶莊的包包零食,擺了一桌豐富又俗氣,這就是他們倆情侶今天豐盛的下午茶點。來到貓空對武萱來說十分意外,她原本以為男朋友的安排只有在雨中逛動物園而已。
「正經?你上一次正經的時候是何時?跟我告白的時候嗎?」
「對……還有上次我們去松菸文創的時候。跟妳在一起,我總是正經的。」建漢為兩人倒滿了茶。
「那跟肥龍王在一起的時候呢?」武萱端起茶杯,笑著問。
「喔…那個沒辦法,有光就有影…有肥龍王在,王建漢就正經不起來……所以才需要妳的存在,保持平衡。」建漢說完還來個眉頭深鎖的表情。
武萱大笑。
「我問你……我之前就想問你了……是不是因為李聖賢的關係?」
女朋友說完,嚼著滿嘴零食的建漢臉部表情愣了一下。
「呃……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裝傻!瞧瞧你身上的白襯衫!還有卡西歐手錶!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仿的嗎?哈哈!王建漢……我被李聖賢追了兩年,至少我知道卡西歐精工錶的真貨應該長什麼模樣。」武萱拿起一片大塊洋芋片揮舞。
接著她喝了一口大茶,凝聚好自己的表情面對眼前的男朋友。
「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我沒有和戴卡西歐,穿湯姆布朗,開奧迪的李聖賢在一起,而是跟你在這裡喝茶?」
「因為…因為我長得帥嘛……」建漢心虛地開玩笑。
「我告訴你…就因為你不是李聖賢,你是王建漢。所以……拜託你,省下你的打工錢吧…別為了我變成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好嗎?」武萱正經的說。
「唉呦!真是一語道醒夢中人……嚇得我屁滾尿流,失了魂。」
建漢唱了起來,然後握住武萱的手。
「那麼我問你,究竟你為何會跟我在一起?」
「你想知道?」武萱笑瞇了眼。
「當然。」
武萱放下茶杯,順了順王建漢的劉海。1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BNGbs3Jm3
「還記得聖誕節那次?」
「喔……妳是說妳跟品蓁去煮『石頭湯』關懷街友那次?」建漢想了想。
「對!還有跨年我要幫整個女舍留在台北的人寄卡片回家那次?還有去跟詩涵的恐怖追求者談判那次……都還記得?」武萱問道。
「當然!寄卡片那次我還拉了肥龍王去幫忙,所以呢?」建漢不解。
「因為你都在場,就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王建漢。」
「等等……所以真相就跟肥龍王說的一樣,我從工具人的階級成功昇華?千錘百鍊後成為正港男朋友!?」建漢叫了起來。
「呆子。」武萱拉長音嘲笑,然後說道:「你還不明白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你不只在乎我,還有把我在乎的東西當一回事。」
場面一下陷入沉靜。
貓空霧雨依然姍姍落在山道、路燈、溪川、與靜結的空氣之間,武萱與建漢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沒有放開過。只見王建漢整理好了臉上的表情,將手上的茶一仰而盡,然後大聲笑了兩聲。
「原來如此!受教了。萱,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武萱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一直繼續支持妳,並且一直待在妳的身邊。我是指,無論發生什麼事。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一樣。」
武萱握緊了對方的手。
「這是正經話還是玩笑話?」
「妳等著看吧!我會用時間證明。」王建漢堂堂正正的目光直視。
個性強勢如武萱……在那目光之前,也不僅像個普通小女人一樣心揪了起來;臉頰拉開的笑顏帶了深甜,她好仔細好仔細的回望這位男人。
「妳…妳怎麼哭了!」王建漢放開了手,手忙腳亂地取出衛生紙。
「傻瓜。」武萱沒有回答,笑著拭淚。
「我獻花告白那次妳都沒哭了…真是嚇到我了。」建漢邊笑邊幫擦眼淚。
武萱羞紅了臉,難為情的抓住了王建漢伸過來的手。
她的手因為貓空寒冷濕飄的天氣而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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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王建漢就醒了。
寒冷二月的萬里晴空在他眼前敞開,一年前的貓空夢境讓他心情平靜。他看著抓著自己手臂的潔白手腕……是那名美國女記者的手。吃飯時間到了。
建漢在中正區濟南路二段的『安全屋』已幾乎住了一個月,回想起之前在黑暗地獄被囚禁的日子……實在令人不堪回首。當時在那片黑暗裡人們擁抱絕望,然而此刻被關在大樓屋頂的建漢也依然讓絕望作陪。他現在除了休息與同送飯的記者聊天以外,唯一消遣就是看向遠方的風景;這地方離武萱的學校很近很近,建漢以前來過許多次……他目前所待的高度甚至能看見女舍。
每次望著遠景,建漢總會重複回想逃出末日教會的經過,或許……一切能夠再重來一次的話,他能為絕望的結果做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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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籠裡的囚犯瘋狂大叫,一瞬間整條台北地下街都醒了起來。
所有囚犯看見武裝人員全都瘋了似的一齊高喊救命,徹底打亂了『黑水國際』僱傭兵們原本的滲透計畫:悄悄摸進去,悄悄救人出來,極力避免交戰,就算連目標的室友們一起帶出也沒有關係。很快的四面八方的末日教會信眾們即將蜂擁而至,僱傭兵們別無選擇……只有帶著美國女記者等人殺出去。
值得慶幸的是末日教徒普遍都持冷兵器,那些衝過來的狂人們幾乎都被僱傭兵們一槍一個的放倒,但他們潛進來的路線已不管用了,慌亂之餘傭兵隊長帶著大家在台北捷運站裡層層上爬、殺向最接近他們的地下出口。
當他們撞開路障衝出捷運站出口來到公園路街道時,雀躍的心情讓他們忘了思考為何這處捷運出口被末日教徒們封閉。就在僱傭兵們忙著重新定位他們的所在時,一團怪叫的黑影將隊伍邊緣的蔣伯伯給撲倒,緊接著更多的嚎叫聲傳來……牙齒崩落、眼球暴凸、嘴角淌血的食肉變異者們狂奔而來。
逃回地表的隊伍被徹底衝散,被撲倒在地的人們遭變異者有效率的大切八塊,鮮血湯湯水水飛濺噴流,而在這極端的時刻……王建漢緊盯著他應該跟隨的目標:美國女記者,因為他知道僱傭兵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出她。果不其然,傭兵隊長那怕是拋棄被撲倒的隊員也致力救美國人出去,在傭兵們的戒護下女記者被強拉著逃離了慘叫連連的血腥現場,王建漢緊跟其後。
倖存的傭兵小隊逃至許昌街的小巷內,他們在重新找回定位後朝安全屋進發,沿途仍然遇上一些循著氣味襲擊而來的食肉變異者……子彈火力狂瀉,他們在衝至安全屋大廈底部、拉下鐵門後才真正鬆了口氣。
七名特攻隊員包含隊長在內只活下來了四名,成功救離的囚犯人員只有女記者與王建漢……其餘的人撇除在蔣伯伯發出慘叫後第一時間就逃開的鐵頭等人,應該都沒意外的慘死在捷運站出口附近。美國女記者連珠炮般的對王建漢說著類似感謝的話,然後猛然抓起建漢作疼顫抖的右臂……血水滴落,那是剛剛建漢為了推倒撲向女記者的食肉變異者時,匆忙之間被咬的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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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到安全屋後就再也沒出門過了,僱傭兵神色凝重的幫王建漢處理傷口後……就將他關在一間小廁所裡長達一個禮拜(有開燈),後來經不起女記者的抗議才將他放出來,但這時建漢已經開始發燒…出現邱氏出血熱二階段的症狀。傭兵隊長將王建漢扔到了大廈屋頂上,空蕩蕩的九樓屋頂只有一處頂樓加蓋的四坪大工具間,裡頭已被傭兵們打理成有桌有床可以過夜的小房間。
建漢住在頂樓的日子裡女記者天天上來送飯,她常常會與英文很爛的建漢聊天,王建漢因此才知道這些外國傭兵是女記者報社的老闆雇傭的……他們透過美軍的管道賄賂了一名末日信徒(條件為安排他至台大難民營綠區),成功掌握了女記者的囚室位置並拿到了鑰匙。目前雇傭兵們正想方設法與他們原本的對外管道聯繫,聽說在他們行動期間……首都防疫圈外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種種插曲拖延了他們的撤離時間。
在王建漢還有力氣時,他對年輕的女記者比手畫腳……設法讓她知道自己與肥龍王的住處有大量她能拿來報新聞的素材,但漸漸的……他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食慾也越來越差,直到後來三月的某日,建漢開始流鼻血之後傭兵就不再讓美國人上來送飯了……都改為遠遠的擺在頂樓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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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漢望著遠方樓梯口已經乾冷的MRE口糧,一點起身前去拿的動力也沒有,鼻血的狀況時好時壞,有的時候止住了……幾個小時後又會開始滴血,發著高燒的建漢感到咽喉和頭部疼痛,被咬到的右臂已經麻木沒有感覺了。
「這就是我的結局嗎?」他自嘲……因為他知道一切就要結束了。
在最後等死的時刻他想起外婆……想起孟璋哥……想起馮神父……想起士官長……想起肥龍王……想起紅帽子……想起黑傑克……每次無論想起誰,總會聯想到武萱。人在反抗軍的女朋友……活得好好的,有躲過黑色跨年夜的導彈襲擊嗎……一切未知,建漢集中注意力回想說出武萱名字的那個大叔……依稀黑傑克好像叫他……老楊?
如果武萱活著見到老楊的話,應該知道自己潛入封城台北了吧……自己大老遠繞了一大圈,最後卻連女朋友的面也無法見到……雖然遺憾,但知道她人還活著,王建漢也不免感到一絲開心。
「或許……這就是天主對我的安排,這就是神看我可憐給我的獎勵。」
天堂近了,這時建漢也不免開始朝信仰方面胡思亂想了起來,要是馮神父人此刻在他身邊就好了。就在他思索著真的見到了耶穌要說些什麼時……一陣低沉的噪音由遠而近,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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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光柱從天上打了下來,一捲繩梯與攀繩烙落下。傭兵們與女記者出現在樓梯口,他們對著光柱源頭仰望。幾名穿著防護衣的專業人員依著攀繩滑落至屋頂,傭兵隊長立刻上前與其中一名快速交談,女記者則是慌張地抓人指向了靠牆倒在一邊的王建漢不曉得說些什麼。
防護衣人員安撫女記者後朝建漢走來,他蹲下用戴著手套的手撐開建漢的眼皮,用小型手電筒照向眼球檢查狀況,一旁另一名防護衣人員打開一個中型手提箱……迅速的準備好了五管針頭,接著依序注入王建漢的靜脈。
「這是怎樣……安樂死嗎?」
建漢慘笑,接著他直覺眼皮沉重……直升機的音量逐漸消失了。
不甘心的他遭到黑暗與沉靜的包圍,一切命運交織到最後……總會有個結果。最終,人除了祈禱以外什麼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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