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人生存記0 - 第十五章四散

蓊鬱的森林，青草味的微風，有些濕潤卻清爽的空氣。

小時候的珀婭最喜愛在雨過天晴的森林中盡情奔馳，拿著獵刀在林間狩獵、採集對生活有幫助的植物，和大自然舒服又自在的交流。

一面疾跑、一面歌唱，像把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化作風。

珀婭喜歡這個融於自然的家鄉，以及與世無爭、和善的人們。

她是首長的第二個女兒，奔放聰穎，最受首長父親寵愛，而女孩的夢想就是希望和父母一起守護這座森林。

守護弗瑞斯特。

可火焰卻吞噬了部分森林、植物在無聲尖叫、動物在逃竄哀號，子民被俘虜。

來掠奪他們的是，斯卡王國有著翅膀的惡魔，伊卡洛斯人。

惡魔覬覦著他們提煉樹汁的產業，甚至覬覦著弗瑞斯特的血脈。

七歲的珀婭被大人保護起來關在了自己房間過了好幾天，那天晚上，寂寞的女孩想找身為首長的父親還有母親，她摸黑躲避人群，躲在戶外的草叢中的她聽見了家人們在主宅討論的聲音。

父親的聲音是悲戚的……

『那群惡魔說，需要一個弗瑞斯特的孩子，在他們的國家，有著崇高的九翼，其中八種翅膀的實驗皆以成功，只剩下最後一種翅膀大翼卻怎麼樣也無法成功，他們的結論是出在基因定序，弗瑞斯特的基因定序和大翼最為符合，需要我們一個孩子送過去……』

房內傳來了父親的沉默和母親的啜泣聲，珀婭想父親也許是在拭淚。

『爸爸有責任必須選自己的孩子送去，妳知道吧？因為爸爸是……』

首長這個詞曾是爸爸的引以為豪，不過爸爸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珀婭這時也才明白房內還有第三個人，母親的啜泣聲還夾帶著更稚嫩的哭聲，五歲的妹妹也在屋裡。

『為了族人的安泰，狄婭妳願意接受這個任務嗎？越年幼實驗成功的機率越高，如果狄婭妳不願意也沒關係，我會找十一歲的哥哥，他是下一任首長候補，有義務承擔這個責任。』

五歲的狄婭資質較珀婭愚鈍而單純，無法理解狀況的孩子嚎啕大哭。

珀婭聽到妹妹的哭聲，立即起身推開門，見到的就是年幼的妹妹緊抱住母親的場景。

『我去吧，父親。』

聰穎的珀婭明白父親對她寄予厚望、想把她留在國內的心情，然而珀婭想要守護弗瑞斯特的心情比屋外的森林大火更為猛烈。

敦厚清廉的父親、慈悲為懷的母親、粗曠心善的大哥、溫和愛哭的小妹。

女孩想全都保護。

『比起懵懂的妹妹和衝動的哥哥，我的心智較為成熟，能夠在斯卡王國內活命，甚至想辦法為我們國家做點什麼，而且我只有七歲，實驗成功的機率還是很大的。』女孩堅定的推薦自己。

也許實驗失敗會死吧。

珀婭隱隱察覺到了這一點。

『去到那邊之後，妳過去的身分將被抹去，妳將孤身一人，以戰爭遺孤效命於斯卡王國，女兒啊，即便如此，你也願意去嗎？』

父親當時那哀切的雙目，深深撼動著年幼的珀婭，女孩察覺到了父親生不如死的沉痛，這更讓她鼓起勇氣面對死亡的風險。

『我願意。』

七歲的珀婭對於未來責任的重擔茫然無知，做出這個選擇僅僅是出自守護家人的心情，就這樣，如風般的女孩被鎖進了家鄉仇人的牢籠之中。

抉擇那一天的回憶湧上心頭，自從選擇這條道路，珀婭早知道這一天也許會到來，這如同走鋼索般該死的命運。

「妳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剛走出電梯來到七樓，黛問著被鎖鏈銬住的女孩，珀婭悶不吭聲，作為受到黛訓練的學生之一，她清楚知道黛比她高超的戰鬥能力，不敢輕易動彈。

「妳把翅膀展開的瞬間，這副手銬會產生強勁的電流把妳電暈，我相信妳不會對指導妳多年的老師無禮吧？」

「我也不敢相信，指導我多年的老師這麼急著要學生去死。」珀婭淡然的說，桃色的眼睛帶著怒火瞪著紅髮女人。

「我這不是沒在剛剛殺妳嗎？我等下還想和妳聊聊天呢。」黛引著女孩走上空中長廊，廊道約一百公尺，這是唯一一條從主棟通往F棟的室內通道，若要走其他空路，必定會觸發戶外設的防衛裝置被子彈射成蜂窩，珀婭凝望著空中廊道窗外的風景，緩緩地邁開腳步，女孩抿著嘴。

「我什麼都不會多說的。」

「我自然有辦法讓妳開口。」黛絲毫沒感受到麻煩的聳肩。「等一下儲備軍宿舍的其中一個隊伍也會走這條路，F棟上方有一個停機坪，他們要從這裡離開。」

「妳告訴我這些事做什麼。」珀婭神色黯淡。

「我不知道妳的室友在哪個隊伍，只是提醒妳，妳敢在這邊對我動手，就算成功逃離，背後還有一個王國軍會抓妳。」看穿珀婭仍在想朋友的心思，黛瞇眼笑了一笑。「妳們感情真好啊。」

走完空中廊道，又搭電梯前往九樓，期間她們都不再說話，終於來到處刑室門口，黛輕柔地說。

「進去吧。」

珀婭沒有躊躇，走進那間房間，房內放著拷問用的器材和一張電椅，少女想著也許真的沒辦法活著走出這間房間了。

但她還是慶幸站在這裡的是自己，不是其他家人。

真的沒有後悔。

珀婭想。

就只剩下那麼一點擔憂，擔心那兩位少女之後的生活，成為伊卡洛斯的榮耀士兵，那樣的人生絕對不是友人們期望的。

原先以為在這裡跟伊卡洛斯人、和仇人一起生活會生不如死，沒想到卻在不知不覺間喜歡上她們。

也許這是來到這裡最意外的收穫吧。

少女走入處形室露出釋然的微笑。

處刑室的閘門關閉，為了避免受刑人的喊聲吵到門外，這裡有做良好的隔音措施。

導致珀婭無法聽清此刻的廣播。

『A+級流翼型希爾，編號AT0629、A級迷你翼型喬伊，編號AC0612，不服從指令擅自脫離隊伍，展開緝捕行動！』

聽到廣播的凜心情很沉重，一旁的史丹利溫柔的撫摸著凜的頭。

「凜，妳做得很好，我很已引為傲，妳的朋友們一定會迷途知返的。」

心軟的凜紅了眼眶，嘴硬的她仍說道。

「我和她們不是朋友。」

「嗯，我的凜說的都對。」史丹利笑咪咪地彎腰，讓自己和凜的視線平行。

「她們不會有事吧？」把事情稟告給史丹利的凜緊張地抓皺了衣服。

「不會的，她們想必是有些混亂，依現在的情形，應該懲罰一下就會沒事囉。」史丹利盡力安撫著最心愛的學生。

「走吧，我們得前往F棟的停機坪。」史丹利指揮著他所帶領的隊伍，原來史丹利老師正是王國軍的十三大隊長之一，第四隊長，學生們對此都驚訝連連、對史丹利老師又更添了敬意，同時也是史丹利老師將學生脫逃的事稟告給上級。

平時她知道史丹利老師的真實身分一定會興奮到無法自己，然而凜仍心悶著回憶十幾分鐘前她去廁所查看希爾的對話。

她得到史丹利老師的首肯，在沒有軍人陪同的情形也去了廁所，抵達時已經是她難以置信的光景，軍人被希爾和喬伊兩人制伏在地。

『瘋了嗎！妳們這是違背政府的命令，會變成叛徒！』凜叫囂著，其實她並不是責備，而是太害怕了，害怕眼前兩個熟悉的同學，下一秒就會沒命。

『如果換成麗香和小可，換成妳的室友遇到這種事，妳可以坐以待斃嗎？』希爾詢問著前來挽回她們的凜，凜沉默了數秒，最後無比艱難地說出口。

『我還是會選擇伊卡洛斯的榮耀……』

凜無法忘記希爾那對她無比失望，甚至是夾雜可憐的表情。

『妳有妳的選擇，妳要選擇榮耀是妳的事，別把妳的觀念強加在我身上。』希爾轉身不再回頭。『回去把我們逃跑的事告訴妳的老師，不然妳也會有麻煩。』

原先以為希爾會和自己回去，可是她終究選擇另外一條沒有她的路。

凜察覺到了，她和希爾有可能是永別，變成兩條平行線。

這樣的現實，令她很不舒服。

「抱歉！各位！老師臨時有其他任務去處理，剩下的護衛任務會由我的部下帶領大家，老師去完馬上會歸隊。」在走上空中長廊的起點時，史丹利停下向學生介紹另一名淺藍色頭髮的女子和數名軍人，他們都身穿斯卡部隊的軍服，莊嚴而威武。「她是菈菈，大家可以叫她菈菈老師，那我們等等再見喔！」

史丹利拍拍凜的肩膀就急匆匆返回主樓，而名叫菈菈的女子，她的鼻子特別高挑、臉頰白而消瘦，嘴唇旁有一顆黑痣，年齡比史丹利年長一些，菈菈走到隊伍前方，面無表情如命令式的和學生們說。

「我們動身。」

凜有些警惕這名叫菈菈的女人，除了她看起來和史丹利關係很好，還有在她看學生的眼神中堆滿了對他們滿滿的嫌惡。

希爾和喬伊避開學生大廳後又繞了一圈試圖接近前往F棟的電梯，她們在走廊上邁力奔跑甩開追兵，一面大聲說話。

「我剛剛打開了翅膀，這個黑項圈居然沒響。」喬伊的聲音尖銳而急促地說。

「說起來我們剛才走出房門時，那個討厭的電子音也沒反應。」希爾想起方才沒想到的細節。

喬伊和希爾交換一個眼神。

我們可以使用翅膀作戰。

女孩們邊跑、越發欣喜，因為通往F棟空中長廊的電梯近在咫尺。

「找到了！在那邊！」斯卡部隊的五位軍人緊追在後，他們從背後朝女孩們開火，但全被希爾和喬伊敏捷閃過，兩人快速鑽入眼前的運送貨物的小型電梯。

然後，她們都看到了其中一位軍人的肩上背著中型火箭炮。

看來軍人們早就知道她們想要走的路徑，希爾和喬伊都不約而同地想到火箭炮的作用——用來擊落電梯，若她們現在搭乘上去，就會有和電梯一起被轟炸的危險，明明察覺到了危險性，希爾還是選擇快速地按下電梯的關門鍵，想要賭一把。

當希爾望著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喬伊卻出現在了電梯門外，背後展開著小巧的白色翅膀，原來喬伊展開翅膀瞬移到了電梯外。

「喬伊？」

喬伊回頭給了希爾一個眼神，膽怯的少女笑著，接著朝正在準備發射火箭砲的軍人衝去。

喬伊知道，她們不能停留在這裡、也不能死在這裡。

一腳踢在準備發射的火箭砲上，砲彈從原本的方向偏移打穿了旁邊的玻璃，而希爾所搭乘的電梯平安無事的向上移動。

大片玻璃因爆炸掉落在戶外，頂樓的警衛裝備偵測到窗外異物的瞬間，戶外一片槍林彈雨，將玻璃打成了粉塵。

喬伊被軍人團團圍住，準備奮戰的她，瞥了一眼窗外的夜空，想起了前不久她許的願望。

她曾以為無比簡單的心願。

另一邊希爾的手還抵著電梯的玻璃門，她知道在此時分離，想要再度重聚會是難上加難。

「喬伊……」

希爾的腦海浮現出剛才喬伊的眼神，那是和珀婭說對不起的神情、與自己和喬伊曾經告別的無奈不同，喬伊的眼神明亮而清澈。

那是相信她們會重聚的眼神。

「真有妳的。」

希爾轉身望著透明玻璃外漆黑的夜。

不自覺想起了喬伊的願望。

『希望，我們三個人能再一次，一起看流星雨！』

希爾握緊拳頭微笑，她想要和喬伊一起相信。

相信現在四散的她們，一定會有快樂重逢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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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逢變故，親友的離散無法避免；而想與親友再次相見的那份希冀，給予人們挺過變故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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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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