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被活脫脫拉出鬼繭,力道之大,他先是跌到地上,又向後側滾了兩圈撞上牆腳的木椅。他滿身的黑泥在地上滑出了一道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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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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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一手摸著後腦勺,一手撐著牆壁,還沒能起身,溪鬼一個箭步上前,大手掐著晴光的脖子,將他提起釘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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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晴光踮著腳尖試圖多吸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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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臉上面無表情,語調平淡,輕聲問道:「想死?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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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你又發什麼、神經唔……」晴光未能及時回應溪鬼的問句,脖子被掐得更死了,他連忙回道:「活、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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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溪鬼嘴角勾起,笑得寒顫,突然一鬆手,晴光險些沒站穩。溪鬼指腹仍撫著弟子纖細的脖頸上,他可以感受到那皮膚底下鼓譟的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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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傳的心音弟子不是沒接著,而是不想接。這讓溪鬼莫名生氣,怎麼,那女鬼的心音,就可以聽得讓弟子的魂都快索去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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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想,他可以把弟子的漂亮的眼珠子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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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想,他可以把弟子炙熱又雞婆的心臟也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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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想想就可以了,不是嗎?他忍著不想,是為了什麼?那靈動雙眼裡的鹹甜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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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接?」溪鬼頂著陳熙准的俊臉,貼近晴光滿面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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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接、接接什麼?」這沒頭沒腦的問話,晴光眼睛睜得更圓了,連忙解釋道:「接接接……接接電話?我、我我我手機壞了,在馬桶裡,不、不對,我把它撿起來了,但還是壞了……師、師師傅你要打電話,我以後都接、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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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溪鬼露齒一笑之後,隨即放開晴光的脖子,甩了甩手上的污泥,用手背撫撫額頭大笑著,「我跟那女鬼較什麼勁?被陳熙准這肉身弄昏了我。這就是人的多情?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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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呆望著師傅的笑容和眼裡的金光,絲毫不懂師傅內心的轉折。可是盯著師傅的笑容,他方才在鬼繭裡頭的陰鬱和痛苦,好像頓時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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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光眼中,小准笑起來的時候,一直很靦腆。他的眼角不會咪得那麼彎,笑起來的嘴也不會張得那般大,那般狂妄。好像這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可以用那大笑掩蓋而過,不留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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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算什麼?是心音,心音!我剛剛扯了平安符讓我們出鬼繭,但你執意要使用雙眼的巫力,進到了女鬼的怨氣裡。我一時找不到你,傳心音你也拒接,只好跟朋友借個『明搜鏡』來查你。」溪鬼搖搖另一隻手裡的鏡子,是一柄沒有絲毫裝飾的深褐色木柄鏡子,看起來很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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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奇特的是全黑的鏡面。看進去,什麼都沒有,反射不出任何東西。唯有施加靈氣或鬼氣,才可以從鏡中映照出持鏡者所思所想。溪鬼便是透過此鏡,照出晴光所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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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在裡面的事情,你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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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看見了,但聽不到。那女鬼緊抓著你不放,你也死盯著她,你們傳了心音對吧?那女的是誰?」溪鬼揚起眉,他對於弟子拒接自己心音還是有一點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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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女鬼叫李麗梨,是張汶順的鄰居。是她把半截木筷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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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鬼的鄰居?我怎麼沒印象?這麼說來……那木條不是張汶順的咒物,而是那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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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她在鬼繭外強行送給我,要我進鬼繭救張汶順。可是我不懂……師傅你曾說過兩鬼不容一身,為什麼李麗梨的怨氣會在張汶順鬼繭裡頭?而不會被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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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們何只兩鬼不容一身……」溪鬼撇過頭看向鬼繭,晴光順著方向望去,驚呼了一聲。「怎、怎麼變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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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蹲縮在沙發椅旁邊的鬼繭,擴散膨脹站起身,約莫兩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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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貨真價實的三頭六臂。三顆頭往不同方向動拉扯,兩隻手臂揮動著、兩隻手臂捆綁著身軀、最後兩隻相互纏繞在一起。而下半身,藍色的運動鞋不見了,五隻腳緊緊併攏在一起,一隻比較粗肥的斜靠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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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鬼共用一身,他們做鬼還做得真是心寬。」溪鬼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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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正常的?」晴光臉上的污泥還在低落,他用手抹抹臉,想要把滲進眼裡的污泥弄掉。溪鬼遞出一張黑紙給晴光,晴光說了聲謝謝便往臉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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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正常?鬼不會共用肉身,多噁心。他們八成是被咒式釘在一起,如果我沒及時拉你出來,你可以幫他們再多添一雙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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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式?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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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式的一種,不過是用怨氣驅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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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破解嗎?」晴光急著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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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式皆可破,不過得要入內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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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她要拉我進去救張汶順……師傅,我還得再進去一趟。如果我找到了張汶順的咒物,還給他,他或許就能夠跟李麗梨一起離開了!」晴光用黑紙抹去左臉的污泥,眼神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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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思量著,依照先前的脈絡,凝聚靈氣於雙眼,找到咒物取出,便可以再入鬼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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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饒有自信地凝聚雙眼的靈氣,木筷沒了,但還有最一開始看見的藍色運動鞋麼!很好,看見了!熟能生巧,就是這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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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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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想要往前,卻一動也不動,這熟悉感……不會吧?他緩緩攤開手上的黑紙,邊緣有著金色的細線,正中央寫了個金色的「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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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符』也是術式的一種,要用靈氣來驅動,知道嗎?」溪鬼將弟子過長的瀏海往後一撥,露出漂亮的額頭和明亮帶點怒意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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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忘。」晴光咬著牙,懊悔剛才驅動靈氣時,也驅動了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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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溪鬼,彎下腰,一把抓住晴光的腰際,將整個人扛在肩上,大步往牢獄外頭走。他在門口停下腳步,側過頭對著門口邊,說了聲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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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這才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人,頭戴黑色斗笠,身著黑色馬褂,腰際系了把武士刀,似是萬得勝大堂上黑衛的裝扮。不過那黑色斗笠蒙了一層黑紗,看不清面貌。他不怎麼在意這個黑衛,晴光擔憂的是離鬼繭越來越遠,也離李麗梨的承諾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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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你聽我說,如果我找到了張汶順的咒物,我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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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了木條,那女的有離開嗎?」溪鬼不耐煩地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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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式有那麼簡單破,那小鬼會自己在這邊耗八年?」溪鬼邊說邊將鏡子交給黑衣衛士,順便解釋道:「我借用不到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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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按按次計費,一、一一次三千。」黑衣衛士的語調平板如同機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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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溪鬼一翻掌,手裡有一串黑色的珠子。那是他收取惡鬼的怨珠。他再一翻掌,取下了串珠上了兩枚怨珠,伸到黑衛面前,說道:「多加的一顆,順便開個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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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為什麼?」黑衛站得有點歪斜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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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都收錢辦事?怎麼,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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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是,現現在有有有限時間,一珠半半、半小時......」黑衛兩隻手在一旁搖晃比劃著,掛在腰際的鑰匙框郎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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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漲?三珠總行了。」溪鬼不耐煩地又翻了一顆怨珠,黑衛雙手顫巍巍地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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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邊請。」黑衛取下腰際一串鑰匙,對著溪鬼彎了腰,但身體仍是斜了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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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頭歪向一邊,嗤了一聲說道:「你真是新來的吧!這裡我熟得很,萬得勝若是要開業,我鐵定是座上賓。這鬼繭還未破,你不得在這等著?......怎麼,還想跟?你要給我,還是我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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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伸出手,掌裡發出金光。他可以一翻轉,一個念想,把東西變進手心裡。只可惜,他盯著那一串鑰匙,還不知道是哪一支,若整串帶走,怕是對不起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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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這新來的黑衛,傻歸傻,終究還是敵不過他的氣勢,顫抖地取下一只銅色柄的鑰匙,交到溪鬼掌心裡。黑衛嘴裡還不忘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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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衛衛浴用品......不、不不不得帶帶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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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眉眼一跳。若不是弟子扛在肩上,怕弟子身上的汙泥甩髒了地牢那幾根破鐵柱,又被苛扣錢。不然他真想將這新來的黑衛,釘在鎮魂鐵柱上。讓他在我我我......當中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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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心想,是他間隔太久沒出世了嗎?怎麼新一代的神職人員,都不大會看臉色辦事?沒有經歷過往血戰的新世代,不懂得對他的敬重。怪了,閻館新人手冊上,難道沒提點一些什麼嗎?是該要改一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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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溪鬼扛在肩上的李晴光,沒能搞清楚狀況,只見離張汶順的三頭六臂越來越遠,他越發慌。所幸溪鬼沒能封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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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要去哪裡?張汶順還在裡邊。我答應李麗梨要救他的,我要說到做到啊!而,而且,師傅你不是店快倒......呸,不對,店裡不是要繳房租嗎?我救了張汶順,解了他身上的怨和咒,應該可以讓店裡有更多錢吧......啊!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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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打了一下弟子的屁股。這時他已經快步遠離牢房,他沒有封住弟子囉嗦的嘴,他喜歡聽弟子講話。他也喜歡弟子慌張的樣子,像是在籠子裡轉圈圈的小畜生。當然,他更喜歡弟子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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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吼......我哪時說不救了?不自量力就往裡衝,想尋死是嗎?咒術是什麼你知道嗎?你連巫力的力量到底怎麼用都不清楚,你要救誰?你能夠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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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晴光身體垂了下來,聲音微微弱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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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裝委屈,我更委屈。自大的小朋友,我頭前溪鬼就在你面前,你問都不問一聲。當我空氣來著?」溪鬼走到了岔路,是萬得勝先前停下的交叉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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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父......你要幫我才出來的?啊,又拍我幹嘛?」晴光的屁股又被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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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次,溪鬼是故意居多。他壓低聲音說道:「噓——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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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回頭一看岔路,眨了眨眼說道:「我記得......原路好像是左邊那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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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沒搭理弟子,反倒一提氣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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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頭前溪鬼,沒空打啞謎。出洞口,讓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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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正納悶溪鬼在跟誰講話時,四周傳來尖銳的男聲,伴隨著小孩子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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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前溪鬼......想騙誰......小夥子?說老子,我還你祖宗咧!就算頭前溪鬼來了,在我這窟裡,不照我的玩,就只進不出,顆顆顆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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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嗤了一聲,晴光有些慌張,左看右看得,卻沒見半個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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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這裡?」晴光小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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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的眼睛小朋友,看到什麼?」溪鬼伸出左手,五根指頭直接插進一旁的岩壁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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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一聽,才意會到要凝聚靈氣,這樣的感覺他越來越熟悉。使用巫力,他眼周一開始會有些痠痛感,接著周遭的聲音會漸漸遠離。從溪鬼的側邊往前望去,右邊那一個通道,什麼都沒有,往左邊看,也同樣沒有。正當晴光感到失望時,他垂下頭,看見師傅腳邊纏著些許淡色的黑氣,蔓延至一旁的岩壁上。晴光順著黑氣看去,發現洞窟頂上似是匍匐了一個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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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說出來那是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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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應該是......綠色的,很瘦很瘦,但是肚子很大個,手長腳長,穿了破破的衣服,上頭有個『囚』字.....奇怪......他好像趴在上面,又不像在上面......」晴光皺著眉頭,仍然努力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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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烏溜溜的小傢伙還有點眼力,可以望進不同空間,是巫力天眼來著?」尖銳的男生顆顆又笑了幾聲,「可是怎麼辦呢?我這窟裡有近百條路,我要開哪條空間,你們可找不著,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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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頭垂了下來,溪鬼斥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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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裡他!你告訴我,他的臉,有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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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臉。欸,他的臉不是臉,是嘴,全是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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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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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囂張什麼,你祖宗我已經用鬼氣纏住你了,現在你倆三條路都走不得,我就在這看著你等.......嗚......?」鬼怪話還沒說完,感到渾身一陣冰冷刺骨,接著便是脖子一陣緊縮,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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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在一旁看得扎實,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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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插在牆上的左手,掌心發出了金光後,便出現了晴光所描述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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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頭髮稀疏,中間禿了一塊頂,臉型方正,臉上長十來個嘴巴,大多數的嘴型都偏小,只有中間的一張嘴特別大。溪鬼掐住的脖子細長,和頭不成比例,身材細瘦,但肚子凸起像是懷了孕般,顯得突兀。身上著著囚服,那是他生前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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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頭前溪鬼,死了這麼久,什麼沒有,就是有耐心和有記性。還對聲音特別敏銳,只長嘴的傢伙,百年血戰時躲在紅鬼後面逃了吧?逃到這窟裡稱王了?多嘴鬼馬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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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郎的本名連他自個兒也忘記了。但他怎麼死的倒是記憶猶存。百年前他姦淫了大官的小姐,被吊死在村莊口,村裡幾個死小孩還拉他的腳當鞦韆,脖子就這麼斷了。不過那些死小孩,也最終也真死了,在脖子斷裂的那一刻,他的恨意迸發,竄成鬼氣,鑽進那些孩童的口裡。當天夜裡,村莊裡猝死了多名睡夢中的孩子,嘴巴全成黑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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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馬三郎憑借此事,在陰間還挺威風的,能夠吆喝幾個小鬼。然而沒過多久,紅鬼、老鬼們不干被新成立的閻館,限制底下小鬼的數量,群起反抗。而馬三郎在陰間初來乍到,礙於面子,帶著底下幾隻小鬼去撐撐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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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到他和紅鬼們過河的時候,驚擾了在河中央的一團黑氣,他們這群沒一鬼能抵達河岸,全滅。而馬三郎當時披著牛隻的殘魂,才僥倖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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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饒命啊!」馬三郎臉上最大的嘴巴急切地說著,其他孩童的小嘴巴,緊緊閉著,有的還咬著嘴唇不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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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空跟你廢話,哪一條?」溪鬼半身已被晴光沾滿汙泥,他很不喜歡這氣味,更不喜歡自己的東西染了別人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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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只要他想要,弟子的眼珠是他的,心臟也是他的。李、晴、光,就是他頭前溪鬼的新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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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郎是識相的,他知道自己沒能耐,頂多是模樣嚇唬嚇唬一人半鬼的。他伸出細長的手指,指向了兩條岔路中間的岩壁。岩壁出現一個小洞,接著往外擴大,壓縮了兩旁的路。最後呈現了三條岔路,馬三郎仍指著中間那道說:「就、就就是那條,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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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沒有回話,但插進岩壁裡的指頭緩緩收回,在離開馬三郎的脖頸前,手裡的金光一瞬間轉為黑氣。馬三郎全身乏力地沿著岩壁滑落坐下,摀著自己的脖頸,像是被抽乾了一樣。他有大半的鬼氣被溪鬼吸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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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給我......」他臉上幾個嘴巴好幾個嘴巴已經萎縮乾癟,聲音也變得沙啞微弱。晴光在溪鬼深後盯著瞧,馬三郎像是又瘦了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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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郎現在的鬼氣,等同於半殘。溪鬼沒有回話,但也沒有邁開步伐,只是伸出空下來的手到馬三郎面前,攤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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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郎咬著唇,他知道該做什麼。他知道溪鬼想要什麼。他胃部一陣緊縮,他用雙手大力擠壓他圓滾不成比例的大肚。從肚子裡擠出了個東西,鼓起順著食道而上,從大嘴吐了出來。他又咳了幾聲,將東西吐到了手裡,顫抖地交到溪鬼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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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馬三郎的咒物,一截尾骨。作為小鬼必須供上的物品,以表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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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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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今日事,末道今日恥,若有旦夕事,為主赴生死。」溪鬼握拳,再攤開時,掌中的尾骨已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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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白甕裡頭的骨牌是這麼來的啊,晴光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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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扛著晴光,大步走向中間的洞口。他沒有留意到身後,馬三郎拿回鬼氣後,鬼氣因為憤恨越發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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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留意到了,溪鬼也不會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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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郎會不會真的順服做為小鬼?張汶順出不出得了鬼繭?李麗梨為了什麼要自殺?鬼繭中的第三只鬼是誰?陳熙准到底投胎了沒?小朋友他媽為什麼不讓他及時脫離鬼繭?這鬼繭的咒術為何和他選的肉身這麼密切?自己生前到底是被何人分屍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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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疑問,溪鬼壓根不在乎。嗯,或許有些他需要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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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他的步伐踏得過大、過快、過輕盈。他把內心如蝴蝶翩翩起舞的雀躍,歸咎在陳熙准的肉身上。但他該慶幸晴光是屁股朝前,見不著他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的銀亮髮絲與淡綠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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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溪鬼腦裡裝的不是無聊、孤寂、折磨、殺戮與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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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溪鬼好奇弟子待會的表情是困窘、驚訝、生氣、開心、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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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對,頂房,等會他師徒倆要去開房間,他可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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