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陽加熱著本已乾燥的空氣，寸草不生的大地風塵滾滾，連牆接棟的廢墟訴說著曾經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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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手掌無力地垂在殘破的木板上，微顫的指尖傳達著活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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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來，喝水。」看似乞丐的小孩扶起因脫水而陷入死亡邊緣的哥哥，那隻手臂瘦骨嶙峋卻努力地扶著哥哥的頭，另一隻手拿著缺角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喂哥哥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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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落龜裂脫皮的唇瓣，隨著遲來的滋潤，那張小嘴動了起來，瘋狂啜飲碗裡的水，未幾，碗已見底。哥哥無力靠在弟弟的懷裡，瞳孔終於回復些許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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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管我了，咳，趁你還走得動就走吧。」哥哥緩了緩呼吸後，虛弱地躺在弟弟懷裡，艱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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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哥哥，我只有你了…我要陪著你。」豆大的淚水滑落弟弟的臉龐，刺痛了綻裂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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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哭了，爹爹說男子漢不能哭呢…」哥哥欲抬手擦掉弟弟的淚水，然視線早已模糊，身體因多日未進食連挪動都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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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不哭，那哥哥要活著….別拋下我….」弟弟吸了吸鼻水，強忍著眼淚，語帶凝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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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然後睫毛輕輕地闔上，看似沉沉睡了。弟弟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滴到哥哥的臉龐後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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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城鎮的橋上，一個衣著破爛的小孩跪在地上叩頭，一聲又一聲地哭喊著「救救我哥哥，拜托了，救救我哥哥啊，求求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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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裡，一雙繡著小鈴鐺的鞋子停在弟弟面前，奶聲奶氣地說道「娘親娘親，哥哥好慘啊，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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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走啦，騙誰呢，咱們去酒樓吧，你爹在等呢。」婦人嫌棄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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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奮力抓住面前唯一的希望，他扯著小孩子的衣服，聲淚俱下道「我哥哥快死了，求你們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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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被弟弟的舉動嚇到，婦人見狀，一腳踢開弟弟，憤怒地喊道「要死就死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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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拉著孩子的手離去，還教訓道「下次離這種人遠點，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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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部的痛楚令弟弟躺在地上蜷縮著，雙眼緊閉，嘴裡仍不斷唸著「救救，救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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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在哪？」低沉的聲音傳到弟弟的耳朵，他頓時睜開眼睛，來人一身白衣，頭帶斗笠，看不清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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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後，弟弟焦急的目光盯著陌生人後背，不安的心像繃緊的弦，他著急地追問「哥哥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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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救你哥哥，但有個條件。你能答應？」陌生人沒有回頭，聲音仿如鬼魅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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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首次聽到這種聲音，嚇到跌坐在地上，舌頭好像打結般口齒不清「你…你..你是妖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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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這時才轉過頭來，慢條斯理地脫下頭笠。血紅色的眼瞳猶如攝魂般，弟弟此刻喪失所有言語，只有身體誠實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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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你哥哥的命，這個問題重要嗎？」他嘴角一勾，赤瞳頗有興致打量眼前藏不住恐懼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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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咽了咽口水，目光移到哥哥身上。他眼睛緊緊閉著，此時的模樣好像沉睡不醒的爹娘。那時村子被劫匪洗劫，若非爹娘把自己和哥哥塞到缸子裡藏了起來，怕是已經在地府裡一家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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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等到劫匪遠走才敢從缸裡爬出來，映入眼簾的卻是爹娘冰冷且傷痕累累的身軀，任他們拼命搖動也沒有醒來的跡象。不經意抬眸望向門外的那一瞬間，滿地狼藉，大地像被鮮血沖洗過一樣，遍地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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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生而為人，面對同胞卻能無情虐殺，即使眼前的是妖魔又如何，至少他有意救活哥哥。為了哥哥，他願意付出代價，哪怕對方是一隻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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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落地上的聲音喚醒全身各處傳來的痛楚，粗重的呼吸聲迴盪在陰暗潮濕的地牢。他剛從夢裡甦醒，便聽到夢裡的聲音繚繞在耳邊，若不是話語內容，剎那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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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說了嗎？」蒼穹坐在檀木椅上，居高臨下的目光有著懾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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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四肢被鎖鏈扣著的男子，滿身傷痕，有些還深至見骨。他虛弱地躺在濕潤的石地上，眼裡卻是一抺毅然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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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背著我做了多少事，別以為我不知道，白眼狼果然養不熟呢。」蒼穹冷冷的目光裡，閃過一抺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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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我們所做的…已足夠還你的救命之恩。」男子盯著蒼穹的目光，有著強烈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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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邪魅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若你倆不是為了保全對方的性命，豈會服從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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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說起來，他也不是你哥哥呢，他的弟弟是白璃，不是你啊，凌鳶。」蒼穹說到凌鳶二字時，還帶著嘲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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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咬了咬唇，目光陰冷，彷彿要化成刀鋒將眼前的惡魔切成碎片，咬牙切齒道「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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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眉一揚，赤瞳微瞇，唇瓣輕啓「喔？什麼局？當初是誰在求我？人救活了，還把你們養育至今，才來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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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怒瞪著眼前的惡魔，這個人讓自己和哥哥付出所有，雙眸的恨意被遺憾與悔恨逐漸取代，喃喃自語「當年不應該答應你，是我有眼無珠….連累了哥哥，過著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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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忍俊不禁，好像聽完一個天大的笑話。笑聲迴響在牢房，格外滲人。在旁候命的侍衛連大口呼吸也不敢，生怕得罪尊上而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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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托著下頜，笑意不減，神色自若地看著凌鳶說道「生不如死？誰是惡魔，如今定論還言之尚早，隱藏於世間的惡多如天上繁星，若真要比較起來，我才是世間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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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惡，滅之，就是善。最讓我不爽是掛著慈悲的面具，因不能得罪對方而借寬恕之名，給予對方再次作惡的機會，這是偽善，可人...卻被這幻相所蒙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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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此時，赤瞳蒙上一層陰影，如同鮮紅被黑暗沾污後融為一體「真正的生不如死是活在謊言的地獄，抱著希望去期求不必要的幻想。為了不讓你們活在那般地獄，我從不給予你們希望，所以也不會失望。這番心意…可惜啊，人的天性總是抱有不必要的盼望，看看你自己變成啥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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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眼看蒼穹如同看透世事的高傲與囂張，話中帶刺地挑釁道「對啊，我盼著和哥哥能逃出你的魔掌，實在可悲，可你日以繼夜，花十年光陰去期望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醒來，這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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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蒼穹嘴角的笑意凝固，氣場瞬間轉變，剛才的悠閒自得猶如曇花一現。他語速放慢，生怕凌鳶聽不清楚自己的話「你可知為何你們二人，我重用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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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移開視線，不屑回應他的問題。蒼穹見此倒也不在意，接著說道「因為你哥識時務，懂禍從口出，雖背著我做了很多事，但很聰明，在懂得試探對方的耐性時又不會觸碰對方的底線。這也是我還留他性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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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比你更知道認錯的重要性，知恥近乎勇。」蒼穹話音剛落，又補充一句，然後眸底滿是不屑與鄙視「你卻一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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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索性闔上眼眸，不想與他多費唇舌。蒼穹見他無心悔改，眸底平靜無波，唇齒輕啓「學不會察言觀色，留著雙目也毫無意義。」他拍了拍手，笑意加深「把他雙目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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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此等酷刑，一般人早已跪地求饒，凌鳶卻十分平靜，他緩緩睜開雙眸，注視著蒼穹的臉孔，用篤定的口吻道出一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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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聽後，擺一擺手示意侍衛別動，面帶笑容「對啊，上天憐憫我為人慈悲，所以雪兒醒來了。然後你們呢？」蒼穹話到最後，還笑出了聲，對凌鳶臨死之言滿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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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得悉此事後平靜依舊，嘴角一勾「那又如何？醒來了，人卻不在這裡，看來第一眼想見的人應該不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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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剛剛的笑意已消散，一臉陰沉，冷冷的語調暴露著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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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的雙目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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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候命的侍衛一度握緊拳頭，瞬間的猶疑被蒼穹發現，蒼穹眸光一冷，手輕輕一揮，那個侍衛的頭失去了支點，掉到地上滾了幾下後，安靜地為鐵青的石地添上一抹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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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手！」凌鳶看著兄弟身首異處，剛才平靜瞬間消失，滿腔怒火地瞪著蒼穹，憤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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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其餘侍衛眼見兄弟的下場後不敢怠慢，紛紛走過去凌鳶旁邊，聲細如塵埃飄落般無聲無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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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顆沾滿血跡的眼珠呈現在蒼穹面前時，他眉頭一皺，眸裏滿是殺意，低沉的嗓音令全場陷入一股壓抑之中「我會送你去見你哥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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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一落黃泉皆成空。」纖細稚嫩的手指拿著金屬製的煙管，鮮紅的唇吐出一團白霧，影像隨著煙霧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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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抬頭，雙目深陷，窟窿周圍全是紫黑色的血絲，有一道傷痕像項圈圍著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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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艷絕色的女子身披黑紗外衣，裡面穿著一件純白的肚兜，湖水綠般的髮絲垂在胸前，半躺在純金打造的榻上。她的手指抖了抖握著的煙管，媚眼如花掃向旁邊的侍從，語帶不滿「既然把頭接上了，為啥不連雙眸也裝進去？看來是想變回昆蟲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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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黑袍的侍從聞聲趕緊跪下來。女子掃了侍從一眼後，吸了一口煙後又吐出白霧，紅唇一勾「不要以為待久了就比亡魂高出一級，你們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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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霧飄到凌鳶面前，臉部瞬間回復原狀。當他雙目能視，看到只穿肚兜的女子，臉倏地一紅，趕緊低頭抱拳道「姑娘，抱歉，在下並非有意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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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女子嘴角笑意加深，媚目閃過一絲精光，然後緩緩道「本宮在地府有多少年沒被人喊姑娘了呢～別人都喊我孟婆欸，不錯～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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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聽到地府二字，臨死前的場景衝進腦海，恨意頓時湧上心頭，全身漸漸散發出紫黑色的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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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嘴角的笑意慢慢褪去，抖了抖煙管，眸光一閃，語氣帶有幾分認真「小子，因果循環乃是天命，放下執念，才能前往新的輪迴轉世，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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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緩慢抬頭，雙目滲出血淚，咬牙切齒的樣子像隻猙獰的惡鬼。他沉聲道「我不甘心….我不投胎…我要等他，我要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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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原本放在榻上的雙腳沾地，繫在腳腕的鈴鐺發出聲響，紅唇輕啓「不要破壞掉本宮對你的好感嘛，乖，喝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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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面前岀現一隻白玉酒杯，透明的液體泛著光澤。他望著酒杯一言不發，無聲地表達著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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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悠閒地站起身，赤足朝凌鳶走去，清脆悅耳的鈴鐺聲迴盪在整座大殿。她走到凌鳶身前，用手中的煙管抬起他的下頜，喃喃道「曾經…也有一個亡魂說著一樣的話…他等啊等啊，結果卻把那人忘了，你說，他可不可憐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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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忘川，所有刻骨銘心的回憶到最後只會被抹去。若不幸被閻抓到，那你只能當一隻孤單、可憐的昆蟲守在奈何橋邊，悔恨地目睹曾經擁有的轉生機會….你，也願意嗎？」孟婆話到最後，媚眼半瞇，微微抿著鮮艷紅唇的樣子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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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黑色的煙霧逐漸散去，凌鳶雙眼回復明亮，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飄浮在空中的酒杯。然後他看向孟婆，她那雙湖水綠般的眼眸中映著有著迷失神情的自己，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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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見他痴痴地凝望著自己，托著他下頜的煙管隨著手的擺動，沿著他臉頰的線條，輕輕滑落至頸項，不懷好意地笑說「小子，再看下去，你就連投胎都忘了，會化為地府裡一縷無意識的能量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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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剎那間回神，急忙後退一步，拉開與孟婆的距離，一臉窘迫的樣子像顆誘人的水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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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了清喉嚨，目光盯著青石地板，喃喃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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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目睹凌鳶的反應，手上的煙管頓成輕煙散去，小舌舔了舔紅唇，目光如水。她撓著手，紅唇一勾，聲音猶如羽毛柔柔掃過肌膚，一種酥麻傳遍全身「你，要不要當本宮的玩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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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艷動人的她凑近凌鳶，凌鳶霎時僵如蠟像，她在他紅透了的耳朵邊輕輕說著「只要你答應，本宮能讓你保持生前記憶，讓你目睹仇人墮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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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頓刻回神，內心躊躇不安，姑娘雖沒蒼穹可恨又可怕，但也能感受到姑娘也絕非善類。若拒絕姑娘就這樣忘掉生前種種又不甘心，他很擔心哥哥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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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凌鳶捏緊拳頭，目光依舊盯著青石地板，想到要當女人的玩具，羞恥感令他臉紅心跳，猶豫一番後張嘴說道「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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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抓著凌鳶的衣領一扯，凌鳶猝不及防向她倒去，紅唇吸吮著粉白的嘴唇。凌鳶眼睛瞪大，驚慌失措地看著闔上眼睛的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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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還沒從震驚中回神，紅唇離開。孟婆滿意地看著凌鳶的嘴唇沾上自己的痕跡，揚眉一笑「先蓋個印章，慎防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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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笑靨如花，湖水綠般的雙眸滿是狡黠。當意識到自己被女子強吻後，血液一下子衝上頭腦，有種暈乎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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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不自覺動了動，聽到下方傳來的鈴噹聲，往下一看，左腳腳腕上突然多了個穿著鈴鐺的腳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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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忘了蓋章，結果玩具跑掉了。現在，你想逃也逃不了。這鎖只有本宮能解，所以別動壞心思喔～」孟婆的手撫上凌鳶緋紅的臉頰，感受鮮嫩的肌膚在掌心滑過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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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觸碰好像帶有法術般令人無法動彈，凌鳶不禁思考自己是否掉進另一個陷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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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沉聲又帶點戲謔的口吻在大殿裡炸開，打破這股曖眛的氣流，剛跪在床榻旁的侍從已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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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時間調戲新來的鬼魂喔？看來很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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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欲轉頭看向來人，卻被孟婆用力捏緊下頷。他疑惑地與她對視，湖水綠的眼眸此時讓他感到十分驚慄，紅唇輕啓「誰讓我們的閻王體貼本宮的辛苦，天天都把排隊轉生的鬼魂變成昆蟲，奈何橋旁的螢光都亮得讓本宮有種錯覺，以為人間的太陽掉到地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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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聽出孟婆的弦外之音，望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謹慎。孟婆目此嫣然一笑，嫵媚再次沾上她的眉梢。她鬆開凌鳶的下頜，變為雙手摟著他的肩膊，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背後的閻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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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哪有天天？而且….需要這樣保護他嗎？小情人喔？」閻王外披黑紗外衣，內襯素衣。面如冠玉，劍眉下卻是一雙攝魂的雙眸，瞳孔是詭異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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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眼光甚高，難得尋到合心意的玩具，可不想被閻王弄壞呢～本宮的侍從早就被嚇跑了，皆因不想連昆蟲都沒得做就化為地府一縷輕煙。若本宮不是有職位加持，都不敢與閻王對視呢。」孟婆軟軟的身子靠在凌鳶身上，媚眼風騷地盯著閻羅王，若有所指地暗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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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這邊卻尷尬得很，雖知悉孟婆方才救了自己一命，可自小未近過女色，面對如此尤物，身體繃緊如同石像，絲毫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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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此番話可傷透本王的心呢，你的玩具跑掉又不是本王之過，再且，本王這雙目可辨人間罪孽，比起判官日夜寫的簿子還準呢。」閻羅王闔上雙眼，負手而立，其氣質仿若如玉君子，絲毫猜不出他的雙手早已沾染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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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略微嘆了口氣，頭靠在凌鳶的肩膀上，語氣透露著一點點的婉惜「又提起本宮的傷心事呢，罷了罷了，人間有句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那閻王大人登本宮的殿，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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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睜開眼睛，看著青石地板訴說著往事「你可還記得每隔一段時間就守在奈何橋頭的醫仙，衪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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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聽到此話來了興致，美眸帶著幾分期待，開口細問「仙氣飄飄，容貌俊美，此等絕色，本宮怎會輕易忘記。怎麼？你也對衪有興趣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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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嗤之以鼻，眸光與孟婆對視，接著道「三界有別，本王只是看衪啥時被天界收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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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聽到三界有別四字，語氣略帶不滿「說啥三界有別？都已經有人動搖三界的界線了，上次在地府出現的引魂陣，查出原由了嗎？在本宮頭上動土，看來是活膩了，敢動本宮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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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又能如何？地府、人間、天界各有律法，彼此互不侵犯，互不干涉，這可是開世之來就定下的法則，任誰都不能違背。」閻羅王頓時嚴肅起來，渾身散發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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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眉一挑，識趣地轉移話題，免得這老頭子生氣起來，掀翻宮殿的瓦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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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說點你感興趣的，天上的那群老傢伙好像發現醫仙所幹的事呢，正準備怎收拾衪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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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眉一皺，語氣透露著幾分懷疑「消息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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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忘了，之前天界不是發了一則公告，廢除過往的天劫，改成天梯修仙。地府有幾個靈魂經歷幾世輪迴後，修道成仙了，衪們還跟本宮有聯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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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知悉孟婆執掌要職，居然跟天界有私下聯絡，內心升起一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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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投胎都喝孟婆湯，之後忘記一切記憶，居然還記得你？你的湯是不是過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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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聽到閻羅王懷疑自己的能力，杏目圓瞪，咬唇切齒的樣子像隻炸毛的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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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煉製的湯有很多種，別混為一談！轉生湯跟煉魂湯完全不同，轉生湯為了讓靈魂封印前世記憶重新投胎，得以重生，再次面對所造的孽，透過做出新的選擇以讓靈魂修得圓滿，不用因罪孽而強制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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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肉身毀掉，回到靈魂之身，前世記憶解封，記憶當然全都回來了啊，衪們可是因為本宮才避免被閻王大人變成昆蟲，得以輪迴轉世，擁有修道成仙的機會。衪們這叫知恩圖報，不是在幹壞事，也不會動搖到地府的安寧。」孟婆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眼裡的正直和堅持透過那雙湖水綠的眼眸，展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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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這才安心地嘆了口氣，然後說著無關邊際的話「你玩具的意識方才被我封住了，一段時間後便會解封，畢竟所談之事不便外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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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立即看向凌鳶，他的雙眸已失去光澤，如同石像的狀態。她鬆開凌鳶，撓著手朝閻羅王走去，紅唇帶著幾分笑意，眼神滿是讀不懂的思緒「薑，還是老的辣啊。居然偷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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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鐺聲在殿內迴響，閻羅王注視款款而來的孟婆，反問道「難不成你還有第二個方法？我用的手法你又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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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伸出雙手，卻被閻羅王身影一閃，躲過她的爪子。他還不忘叮嚀一句「本王，不合你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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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了幾世啦，還守身如玉的老頭，本宮可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欸，當時可是讓人間瘋魔之絕色女子，被本宮寵幸，是一大幸事。」孟婆迅速收回手掩飾尷尬，手從空中一抓，煙管憑空出現於她手裡。她內心滿是被拒絕後的鬱悶，紅唇一含煙嘴，用力吸了一口後又呼出白煙。當煙霧被空氣沖散，鬱悶的心情跟隨煙霧的痕跡，淡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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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被擾亂的心情後，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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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正事吧，你雖說得像看熱鬧，與己無尤。本宮可感受到你對醫仙多少有點在意，別忘了我們相伴多久了，你的脾性，你說的話是真是假，哪逃得出本宮迷人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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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聽著孟婆的自賣自誇，多年過去還是不習慣，眉頭禁不住一皺。但孟婆之言，他沒有辯解，只是沉默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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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般的雙眸難得展現幾分憂愁，她拿著煙管朝大門走了幾步，在滿月皎潔的夜色下，再次含住煙嘴吸了一口，吐出的白煙飄至空中，化為天上的雲霧，遮掩月兒過於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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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衪所做的事，干涉了三界因果，動搖開天以來的根基。這罪，可不是一道天雷就能抵消啊。這一局，衪真把自己賠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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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踱步走至孟婆身旁，抬頭賞月，負手而立。孟婆斜眼看了閻羅王一眼後，又看回天上明月，暗地試探對方的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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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衪若被天界判罪，必須毀掉仙魄以彌補過失。你還能抱著三界有別的原則，靜觀其變，觀賞這一場好戲嗎？要知道靈魂一但被粉碎，永沒重塑的可能，你心裡多少有個底吧。」孟婆對著天上明月，所說之言似是忠告又似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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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王望著被白霧遮掩的明月，依舊一言不發。孟婆之後也沒有說話，倆人彷彿商量好似的，靜靜望著天上的月兒，一種近乎平和的寂靜瀰漫在他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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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人間，黑暗吞噬銀蓮山谷上方的天空，月兒被雲霧遮蔽，死亡似的靜寂籠罩著整個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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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火光點亮昏暗的地牢，也在他們心裡留下絕望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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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嗚….死定了死定了，再世華陀可不能葬身於此啊，嗚嗚嗚。」 姚大夫的鼻涕長到快要掉到地上，他也無暇去擦，雙手緊緊抓著牢門，一名壯漢卻滿臉眼淚和鼻涕，樣子十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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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牢房一角的薜大夫一臉平靜，仿若接受最壞的情況。他身側的曹大夫低頭抱膝，雙肩輕微地顫動。牢房另一角的百里梅生則靠在牆壁，目光放空，而坐得最接近姚大夫的啞巴拍了拍姚大夫的肩膊，想告訴他省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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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激動的姚大夫撥開啞巴的手，哭訴道「嗚嗚嗚，怎麼辦，死剩我們五個了，哇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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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打開的聲響一起，姚大夫的哭聲嘎然而止。他的臉埋進牢門，使勁地要把頭部擠進柵欄的縫間，往鐵門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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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腳步聲逐漸靠近，姚大夫看到來人時，雙眼放光，雙手穿過柵欄扯著對方的褲腳，猶如抓著救命稻草般哀求道「白統領！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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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白統領的稱謂時，眾人紛紛看向白梓，只有百里梅生像掉了魂似的靠在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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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向身後的侍衛們吩咐道「除了這個女人，其餘都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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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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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不顧姚大夫的哭喊，遂把大夫們都拖離牢房。當鐵門關上後，牢房又回歸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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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的目光投向百里梅生，穿過牢門，走到百里梅生旁邊蹲下。他伸手欲撫上她的臉龐，卻被百里梅生喝止「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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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抺狡猾的笑意掛在白梓的嘴角，若有所指道「怎樣？我還以為你覺得舒服呢，剛剛你叫的那麼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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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淚不爭氣地從她眼眶滑下來，她嗚咽地說道「不要用他的樣子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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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的眼眸染上一片鮮紅，紅得詭異，他托著頭感概道「不知白梓知道後，他會是什麼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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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梅生雙拳緊握，目光狠狠盯著柵欄，內心恨不得手刃眼前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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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瞄到她的動作，嘴角彎彎「若你不想家人有事，記得活著啊，而且…白梓也會傷心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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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站起身來，血色的眼眸掃了百里梅生一眼後，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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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腳步聲消失於牢房，淚失控地從眼框溢出，沾濕整張臉龐。她曲起雙腿，抱緊膝蓋，埋頭痛哭。哭聲悲悽絕望，宛如一首安魂曲，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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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白梓躺在床上，滿頭大汗，眉頭緊皺，痛苦的表情好像在做可怕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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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他像聽到誰的呼喚，緊閉的雙眼終於睜開。腦海裡晃過凌鳶的臉，淚從眼眶滑落。他抬起手臂捂著雙眸，嘴裏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哥哥沒用…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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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漢不能哭喔，知道嗎？」小孩拿劍的手傷痕累累，向坐在地上的小孩伸出手，温柔地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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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哥哥欺負人…」弟弟捉住哥哥的手，借力從地上站起來，還不忘拍拍屁股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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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叫我哥哥，隔牆有耳。我姓白，你姓凌。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白梓飛快用手捂住凌鳶的嘴，湊近他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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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鳶難過地皺著眉，白梓目此，小聲安慰道「…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改變我們的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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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回到至今，自責已無法換回弟弟的性命，唯今之計，不能再讓身邊人犧牲。他還要幫白璃逃出蒼穹的魔掌，那孩子出生時沒爹，娘親都對他避而遠之。想起自己喪失雙親之痛，雖感孤獨，慶幸有凌鳶在旁，白璃卻獨自一人承受漫長歲月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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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腦海裡閃過一個人影，然後從床上起來。察覺到身體安然無恙，他眉頭深鎖，思忖著蒼穹的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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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凌鳶被殺，以蒼穹的手段，下個遭殃的一定是百里姑娘。他趕緊收拾好心情，走出內室，赫然發現窗紙上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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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早料到這些侍衛攔不住自己，他是在試探什麼？倘若擅自去找百里姑娘，會讓她的處境更加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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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思前想後，最終走至門口說道「我要見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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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悄然打開，當白梓看到侍衛們嚴密把守每個出口，心下了然。旁邊的侍衛偷偷地湊近白梓，好像在做虧心事似的，弱弱地說道「統領….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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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闔上眼睛，嘆息道「你們都是身不由己，藥王殿的情況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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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趕緊跪在地上，伏地叩頭，聲音顫抖「對不起…統領，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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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察覺形勢不妙，一臉陰沉「帶我去見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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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後，侍衛帶白梓來到浴池便退下了。浴池熱氣騰騰，隱約可見一人靠在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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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尊上，尊上的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白梓抱拳低頭，語氣如往常般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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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他一如常態的反應，赤瞳閃過一絲詫異，繼而目光陰沉，語氣悠然自在如閒話家常「我殺你親弟弟，也能平靜如此，你圖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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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背脊發冷，極力穩住內心的情緒，不能讓他察覺半點端倪。他抬頭望著眼前養育自己多年的人，目光誠懇，語氣堅定「不管是我還是弟弟，從來求的只是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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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眼眸無波，觀察鎮定自若的白梓，淺淺的笑意掛在嘴角，整個人卻散發一股陰森詭秘的氣息「所以你是求我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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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下意識地垂眸，沒有直接回應對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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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尊上給予機會，一表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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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滲人的目光在白梓身上停留許久，縱使池邊熱氣騰騰，聲線卻讓白梓身處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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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誠二字出自你的嘴裡，你覺得還有說服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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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咽了咽口水，拼命在空白的腦海裡組織能夠說服蒼穹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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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仰望夜空，瞥見烏雲蓋月，方才迫人的氣勢隨著說出的話語減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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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雪兒醒了嗎？還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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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驚訝地抬頭，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彷彿要說些什麼，當想到蒼穹這話背後的深意後，張開的嘴唇再次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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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腦海裡閃過與她相處的點滴，聲音沾上了温度，宛如瀰漫浴池的熱氣正逐漸融化冰封了十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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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時光短暫如一瞬，總時不時想起那個晚上，相遇之時恍如昨日。原本我以為自己會很生氣，她，不吭一聲就跑掉。對於她而言，我到底是什麼？」蒼穹的手指輕輕一動，水氣被賦予意識，在空中描繪了她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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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如過往一樣默默聽蒼穹傾訴。娘親永遠是他心裡的殤，也是他唯一的弱點。他對自己坦誠對娘親的在乎，並不是信任，僅是因為自己對他毫無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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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面帶笑容，瞳孔卻失去光澤，如同在黑暗的荒野裡，丟失了手上的提燈。他伸手靠近她的容顏，如撫摸真人般地帶著輕柔與疼惜，生怕弄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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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撫摸她的臉，手心感到的只有寒冷。不像現在，很温暖….」蒼穹說到此時，目睹她的容顏泛起淺淺笑意，温柔不自覺地攀上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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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的那個人，險些殺掉她，還拋妻棄子。而我默默守候，哪怕她中毒昏迷後，我不惜代價救她。她居然一醒來連見也不見我就離開了…」蒼穹臉上的温柔如煙火璀璨過後墜落，被夜風吹散。他說到尾段，嗓音帶點沙啞，凝視著那張臉容，依依不捨地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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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我的東西，就應該待在我身邊。」赤瞳逐漸回復光澤，他依然望著空氣中的她，沙啞的嗓音隱含著一絲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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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雪兒抓回來，不管死活，我要見到她。你只有三天時間，不然就等著安葬你拼命救下的人吧。」蒼穹的視線移到白梓身上，眸光淡淡，卻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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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心裡咯噔了一下，原來尊上早已看穿自己的技倆。他回想起侍衛跟自己跪頭道歉，如無意外，百里姑娘已在尊上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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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分神思考之際，蒼穹的一句話勾起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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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牢房裡，其餘大夫已經送上黃泉路了。沒用的廢物就不該活在世上，免得污染空氣。」從白梓進來開始，蒼穹就觀察到他一直保持抱拳低頭的姿勢，一段回憶浮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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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收養白梓後，他從小在自己面前都乖巧聽話，不作多餘事，總是用卓越的表現完成自己的命令。他做錯事被自己責罪，不哭不反抗，然後做得比上次更好。他這種性子令自己恍如回到貧民窟的那段年少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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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久，原以為他無欲無求，怎料到他會為那個女子一而再、再而三撒謊。每次召那女子前來，他總是推三阻四，生怕自己吞了她一樣。當初那一擊沒有下死手，以他的能力，若想救活她定會找到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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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手殺掉那個女子時，沒想到他竟能冷靜如斯，每次的試探，他總能讓自己感到驚喜。不知道接下來的試探，他會為那女子對自己倒戈相向，抑或一如既往站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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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回過神後，瞥見白梓依舊保持姿勢，不禁開口詢問「頸不累嗎？免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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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梓抬起頭來，雙手垂在身側，表面平靜，微顫的雙手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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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那位千金吧，她應該很想見你。」蒼穹擺了擺手，示意白梓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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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迅速領命，正好可與百里姑娘商量離開這裡的對策。在山谷裡唯一可信任的人已經不在了，接下來只能靠自己送她安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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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轉身時，想起一個問題，鼓起勇氣問道「恕在下斗膽一問，白璃…還需要捉他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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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聽到白璃的名字，眉頭一皺，喃喃道「既然雪兒醒來，要他的內丹也無用，不要讓他出現我的視線範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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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暗地鬆了口氣，看來白璃終於不用再東躲西藏。反觀娘親，她到底跑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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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吧，我想靜靜。」蒼穹闔上雙眸，俊俏的臉龐浮現些許疲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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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趕緊領命便離開浴池，迅即朝牢房走去。當白梓離開浴池後，蒼穹睜開雙眸，望著空氣中的她喃喃自語「這一次，我不會像過往一樣，默默守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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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彷彿聽懂蒼穹的話語，慢慢淡去，然後被水氣吞噬，一點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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