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在荒野間輕輕流動,帶著一股無聲的詭異。我與露緹希亞混在人群中,步伐放緩,假裝與這些被吸引而來的行人無異。周圍的人神情呆滯,步履沉重,彷彿被某種看不見的線操控著,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
我環顧四周,心裡湧起一股不安的感覺。這些人——無論是衣著破舊的流浪漢,還是剛從旅店出來的旅人,甚至包括一些亞人族——全都像失去了意志,只是機械地向前走。這並不正常。
「……這些人,」我壓低聲音對露緹希亞說,「不像是清醒的狀態。」
「我也察覺到了。」露緹希亞的語氣透著些許壓抑的痛苦,她的手指緊緊握著護符,彷彿試圖抵抗某種影響。「這股力量……不只是精神上的影響,而是某種更深層的……牽引。」
我微微皺眉,試著感應周圍的魔力波動。果然,一股異常的魔力流動在空氣中迴盪,像是無形的絲線,將這些行人的意識捕捉住,驅使他們朝城外行進。
這不是單純的催眠魔法,而是一種強制性的精神操控。更詭異的是——除了我們,沒有人對此感到驚訝。這些行人的異常行動沒有引起鎮上居民的注意,甚至連應該巡邏的聖職者與聖殿騎士都不見蹤影,這才是最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這種影響真的遍及整個鎮上,」我低聲道,「那麼我們沒受到影響,代表我們的身份比較特殊——不論是因為妳的詛咒,還是因為我的魔力屬性,都讓我們免於這股力量的控制。」
露緹希亞輕輕點頭,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似乎還在抵抗那股無形的影響。我不再多說,專注於追蹤這群行人的去向。這座城鎮的夜晚,正在變得異常詭譎,而我們即將見證這一切的源頭。
夜色下,我們緊跟著人群前行,越是靠近城外,這些行人的異常便越加明顯。即便地勢起伏不平,甚至有些地方佈滿了崎嶇的石塊,他們仍然沒有絲毫停頓,步伐統一,彷彿完全無視了周圍的環境,只知道機械地前進。
我再一次掃視四周,確認沒有聖殿騎士或聖職者的身影。他們的消失仍是一個令人不安的變數,尤其是這麼大規模的異變正在發生,卻沒有人出面制止。
「我們現在已經出了城。」露緹希亞低聲說,話語間夾雜著一絲壓抑的氣息。
我側頭看向她,發現她的手指緊緊按著護符,神色比剛才更加凝重,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妳還好嗎?」我壓低聲音問。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她輕聲回應,語氣有些勉強,「不像是在影響我,而是……像有什麼東西,在向我傳遞某種訊息。」
我皺起眉,心裡隱隱浮現出某種猜測。
如果這是一場精神操控,那麼它的範圍顯然超過了普通的心智影響魔法。**更重要的是,露緹希亞與這股力量似乎產生了一種無形的聯繫。
「能撐住嗎?」我問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沒問題,至少目前……我還能壓住它。」
聽她這麼說,我沒有再多問,而是專注於眼前的目標。
隨著我們繼續向前,眼前的視野逐漸開闊,遠方的黑暗之中,一絲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幾道站立的身影。我微微拉低兜帽,讓自己更不顯眼,而露緹希亞也下意識地調整了步伐,藏匿在人群中。
「到了。」她輕聲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戒備。
我們停下腳步,混在人群裡,遠遠望向這片寂靜的荒野前方。火光映照之處,一群身穿深色長袍的異端審問官靜靜地站在高處,宛如等待著這些行人自己送上門來。
「異端審問官……」我心頭一沉,低聲呢喃。
這些人比我預想的還要快出手。
我們停下腳步,隱藏在人群之中,目光緊鎖著高台上那些異端審問官的身影。這片開闊的荒野,篝火的光芒扭曲了黑暗,映照出站在高台上的那些身影。他們身披深色長袍,沉默地佇立在夜色之中,彷彿是一群審判亡魂的幽靈。
然而,在這些審問官之中,站在最中央的那名男子格外醒目。他的手中握著一根形狀詭異的權杖,那權杖的整體形狀如荊棘盤繞而成,表面雕刻著某種古老的符文,魔力沿著權杖的紋路緩緩流動,散發出沉重的壓迫感。
當他舉起權杖的那一刻,我立刻察覺到了熟悉的魔力波動,這與當時審判母子的力量不太一樣,但卻帶著相同的殘酷氣息。
不是同一種術法,卻帶著相似的殘忍氣息。這讓我不禁猜測,這根權杖或許來自同樣的來源——一種用於「篩選異端」的審判之力。
「羅伊……」露緹希亞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壓抑的顫抖,「這股力量正在影響我的詛咒……」
我轉頭看向她,發現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睫毛微微顫抖,手指死死地按住護符。她在強行壓制著自己的身體反應,但顯然,那根權杖的魔力波動正與她的詛咒產生共鳴。
「撐住。」我低聲說,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先弄清楚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
她微微點頭,但依舊咬緊牙關,努力穩定自己的狀態。
手持權杖的審問官站在高台之上,火光在他的長袍邊緣躍動,映照出冷峻而威嚴的神情。他的目光掃過面前的行人,最終落在隊伍最前方的那名中年男子身上。
男子的衣著普通,滿是旅途的塵土,臉上帶著疲憊的痕跡,但他的眼神卻空洞無神,彷彿意識已被剝奪,只剩下機械性的服從。
審問官舉起權杖,聲音低沉而不容置疑:「你是否信仰神明?」
男子的嘴唇微微顫抖,過了一瞬才像被迫驅動般開口:「……我信仰……神明……」
「你是否曾背叛過神?是否崇拜異端?」
他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本能地思考,但旋即像是無法違抗某種無形的力量,緩慢地搖了搖頭:「沒……有……」
審問官靜靜地凝視著他,沉默片刻後,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帶著審判意味的冷笑。他的目光冰冷,帶著絕對的權威,彷彿男子的命運早已注定,無論他如何回答,都無法逃離既定的結局。
「你的信仰不夠純粹。」他的語氣平穩而殘酷,每個字都像審判之槌敲響的音節,不容置疑,沒有猶豫,甚至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你口中的信仰,不過是對活下去的渴望,而不是對神真正的忠誠。」
他微微低下頭,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了一些,聲音低沉而不帶絲毫情感:「在真正的審判之下,神不需要猶豫者,更不會憐憫虛假的信徒。」
話音剛落,他猛然舉起手中的權杖,荊棘般的紋路瞬間亮起,一道黑色的魔力閃爍,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狠狠砸在男子的額頭!
「唔……!」男子的瞳孔猛然放大,身體劇烈顫抖,像是靈魂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扭曲。他的雙腿一軟,隨即無力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抓著地面,嘴唇開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彷彿他的意識已被這股魔力吞噬殆盡。
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審問官緩緩上前,沒有任何猶豫地舉起沉重的大刀,刀刃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在夜色與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銳利。
「異端,該死。」
刀光閃過,伴隨著一聲悶響,男子的頭顱被瞬間斬落,滾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鮮血如噴泉般從頸部斷口湧出,染紅了高台的石板。
夜風捲起了濃重的血腥味,四周依舊是一片詭異的沉寂,沒有任何人的表情發生變化,無論是站在審問台上的執行者,還是那些呆滯的行人,全都冷漠地看著這一幕,彷彿這只是一場例行的儀式,而非一場殘忍的屠殺。
露緹希亞的身體猛然一震,我立刻感覺到她的魔力波動正在不受控制地洩漏,黑霧在她的衣袖下翻騰。她的手指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入掌心,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冷靜。」我壓低聲音提醒她,眼角餘光掃向她的狀態。她的情緒已經逼近臨界點,而她的詛咒,也正在響應這股憤怒。
下一個人被推上了審判台——這次,是一個年幼的男孩。
他的身影顯得格外瘦弱,骨架單薄得讓人懷疑他是否挨過了多少天的飢餓。破爛的衣物勉強遮住瘦削的身體,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他的雙腳微微發顫,顯然連站穩都有些困難,然而沒有人在意他的脆弱,沒有任何人對他伸出援手。
小男孩的目光顫抖地掃視四周,像是在尋找可以幫助自己的人,然而他所看到的,只有站在四周面無表情、眼神呆滯的行人,以及那些冷漠地俯視他的異端審問官。
沒有一個人會為他說話,沒有人會阻止這場審判。
持權杖的審問官微微俯視著他,聲音冷漠得不帶絲毫溫度:「你是否信仰神明?」
男孩的嘴唇微微顫抖,臉上的驚恐幾乎凝固,然而,他甚至連這個問題都來不及思考,審問官便已經繼續發問:「你是否曾背叛過神?是否崇拜異端?」
「我……」男孩的聲音細微、顫抖,帶著本能的恐懼,「我不知道……」
那是一種徹底的無助,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審問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然而,他的遲疑在審問官眼中,似乎已經足以構成罪證。
「不夠純粹。」審問官的目光變得更加冰冷,語氣毫無猶豫地宣判:「你……有罪。」
話音未落,他的手猛然舉起權杖,荊棘般的紋路浮現詭異的黑色光芒,彷彿連空氣都變得更加沉重,殺意毫無遮掩地從高台上瀰漫開來。
大刀的寒光再次閃現,審問官的執行者已經踏前一步,刀刃高高舉起,準備落下。
此時一道身影閃電般地衝了出去!
露緹希亞!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在刀鋒即將落下的剎那,一把將小男孩從審判台上拉了下來,護在自己身後。她的動作流暢而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她的突然闖入讓現場的氣氛驟然凝結,所有異端審問官的目光瞬間轉向她。手持權杖的審問官微微瞇起眼,語氣低沉且帶著威壓:「是誰……敢膽敢阻撓神聖的審判?」
露緹希亞抬起頭,她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冰冷的怒意,她沒有退縮,而是直視著台上的審問官,語氣毫不掩飾她的憤怒:「這才不是什麼審判,這根本就是屠殺!」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陣低沉的轟鳴在空氣中迴盪,黑霧如同掙脫束縛般從她的身上湧現,繚繞著她的身軀,隨著她的憤怒而翻騰。
然而——黑霧的湧現,讓她的偽裝魔法當場瓦解。
銀白色的長髮在月光下閃爍,屬於暗裔族的特徵暴露無遺。
短暫的沉默後,異端審問官們的神情瞬間驟變。驚訝、興奮、狂喜交織在一起,他們的目光死死鎖在露緹希亞身上,像是獵人發現了珍稀的獵物,貪婪與狂熱交錯在他們的眼中。
站在高台上的持權杖審問官微微睜大雙眼,隨即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意,聲音低沉而帶著狂信者般的顫抖:「呵……沒想到,暗裔族……居然會自己送上門來?」
他的語氣裡不帶絲毫意外,反而充滿了一種狩獵成功的滿足感,彷彿從一開始,這場審判就不只是為了篩選異端,而是等待真正「珍貴」的祭品降臨。
他緩緩舉起權杖,冰冷的目光凝視著露緹希亞,聲音低沉而帶著無法掩飾的興奮:「如此高貴的獻禮……當然得獻給【背信】大人。」
他的聲音落下的瞬間,權杖上的荊棘紋路猛然亮起,一股強烈的魔力波動在空氣中蕩開,宣告了他的命令。
「抓住她!」
隨著他的命令,數名異端審問官瞬間撲向露緹希亞,而我知道,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審問官的命令一下,數名身披長袍的異端審問官立刻朝露緹希亞撲來,他們的動作精準且迅速,顯然受過專門的訓練。這不是普通的追捕,而是專門為了對付異端的壓制戰法,幾乎在一瞬間,他們就縮短了與我們的距離。
我來不及多想,當機立斷,舉起右手,低聲吟誦聖術詠唱——
「吾遵誓約,承聖光寵召,天律降臨,誓約之鏈!」
金白色的鎖鏈在半空中凝現,如同從虛空中生長而出,帶著炙熱的聖光,朝著衝來的審問官們飛去!
「什——!」最前方的兩名審問官來不及閃避,鎖鏈如同活物一般迅速纏繞上他們的身軀,束縛了他們的手腳。隨著聖光的力量發揮作用,他們的動作頓時變得僵硬,臉上浮現痛苦之色,顯然光鎖誡律的聖光正在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強烈的壓制。
「走!」我衝上前,一把拉住露緹希亞的手,試圖帶著她突圍。
然而,異端審問官的數量比我們預料的還要多,四周的人迅速形成包圍圈,將我們的退路完全封鎖。他們的動作訓練有素,甚至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聖術嚇到,反而立刻調整戰術,圍困的速度快得驚人。
「你以為自己能逃?」持權杖的審問官冷笑,緩步向我們走來,語氣中滿是不屑與輕蔑,「剛才那道術法……是聖術?」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原本戲謔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驟然湧現的厭惡與憤怒。他的眼神變得凌厲,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聖術……?」
他定睛凝視了我片刻,像是在確認某種不願相信的事實,然後,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嘴唇微微顫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羅伊·艾利奧特。」
四周的異端審問官們聞言,紛紛露出震驚的神情,持權杖的男子則是攥緊了手中的權杖,語氣透著森冷的恨意:「聖都的背叛者……竟然還活著?!」
他猛地舉起權杖,低聲呢喃咒語,周圍的魔力瞬間凝聚,權杖上的荊棘紋路開始發出詭異的光芒。我立刻意識到不對勁,然而,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剛才束縛住審問官的光鎖誡律竟然瞬間崩解,鎖鏈化為光點消散於空氣中!
我心頭一沉——對方的權杖,竟能強行破除我的聖術?!
持權杖的審問官冷笑,微微抬起手中的權杖,荊棘狀的紋路在火光下浮現扭曲的暗影,杖身的符文微微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權杖,彷彿在感受它的威壓,語氣帶著殘忍的愉悅:「聖都的叛徒,與天生的異端……真是難得的組合。」
他緩步上前,權杖緩緩向我們一指,低沉而森然地開口——
「今晚,我就用多洛爾審律,親自審判你們。」
權杖上的荊棘紋路瞬間亮起,彷彿回應著他的話語,一股沉重的魔力擴散開來,空氣變得壓抑,周圍的火光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黑色的魔力如波濤般自權杖上湧出,彷彿夜幕下張開的荊棘之網,向我們席捲而來。
「小心!」我立刻後撤,同時將露緹希亞向後拉開一步,險險避開那股突如其來的魔力衝擊。
權杖落地的瞬間,大地震顫,一道詭異的咒文在地面蔓延,如藤蔓般擴散開來。我瞇起眼,迅速判斷這股力量的性質——這不是一般的聖術,也不是純粹的黑魔法,而是一種夾雜了信仰與審判之力的詛咒術法。
「這股力量……」露緹希亞低聲呢喃,她的詛咒紋路開始隱隱發燙,黑霧不受控制地微微溢出,她咬緊牙關,強行壓制住自身的異變。
我心中一沉,這場戰鬥拖得越久,露緹希亞的狀態就會越糟糕。
持權杖的審問官冷笑,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嘴角微微上揚:「怎麼?你的身體正在回應這股力量嗎?果然,像你這種天生的異端,無論怎麼掩飾,都躲不過神的審判。」
他抬起權杖,語氣冷酷:「今晚,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異端審問官們開始行動,包圍圈迅速縮小,他們的步伐穩健而沉著,像是在執行一場無可違逆的審判。篝火的光影在刀刃與鎖鏈上閃爍,映照出一雙雙充滿狂信的眼睛,他們的視線彷彿已經將我們視作「將被清算的異端」,而非活生生的人。
我們的退路,已經被完全封死。
「……羅伊。」露緹希亞低聲喚道,語氣不帶驚慌,卻透著一絲壓抑的焦躁。
我側頭看向她,她的銀白瞳孔微微閃爍,儘管呼吸微微不穩,手指仍牢牢按著護符,黑霧在袖口翻騰了一瞬,卻很快又被她強行壓制回去。我知道她的詛咒仍在躁動,而此刻的狀態,讓她連施放一個小型魔法都可能讓她虛脫。
「我能動。」她壓低聲音,像是在向自己強調這一點,語氣比剛剛更加堅定,「如果需要,我能支援你。」
我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目光迅速掃過四周,權衡我們當前的處境。她的身體狀況明顯不適合再使用魔法,但我很清楚,如果我不阻止,她一定會逞強,甚至不惜再次透支體力來幫忙。
「不用,妳的狀態不足以戰鬥。」我果斷地回應,語氣平穩卻不容質疑,「勉強自己只會讓我們的處境更糟。」
露緹希亞微微抿唇,銀白色的瞳孔閃過一絲不甘,指尖微微收緊,但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明白。」她低聲說道,語氣平穩,沒有多餘的遲疑。
我沒有再多說,視線迅速掃過四周,衡量我們當前的局勢,手指輕輕摩挲著聖冊的封面,腦海中飛快推演可能的選擇。
這不是單純的突圍,而是必須確保我們都能活著離開。
時間不多了,必須儘快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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