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薇安的嘴角仍保持著一抹冷淡的微笑,她輕輕彎下腰,與倒在地上的審問官近距離對視。她的眼神如冬夜的霜雪,沒有一絲溫度,甚至透出讓人發寒的冷意。她的聲音平和,語調輕柔,彷彿只是在與人閒聊:「告訴我關於【背信】的情報,還有這次行動的真正目的。」
審問官縮在地上,渾身顫抖,他的血污臉孔顯得愈加蒼白。即使這樣,他的眼神依然滿是怨毒,像負隅頑抗的野獸。他低啞地吼道:「別想!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你們這些骯髒的精靈,褻瀆神明的異端!」他的語氣中夾雜著輕蔑與仇恨,彷彿這些詛咒能替他換回些微的尊嚴。
莉薇安的表情絲毫未變,她的微笑甚至更深了一些,帶著一種冷漠的優雅。她輕輕轉頭,朝米蕾雅投去一個幾乎毫無情緒的眼神。那一眼不需要言語,米蕾雅便心領神會。她幾乎不見動作,利刃的寒光一閃而過。
「啊啊啊——!」審問官的尖叫聲幾乎撕裂了夜空,他的右手兩根手指倏地被斬下,濺出的鮮血在微光中清晰可見。斷指重重掉在地上,滾動幾圈後停住,血從斷口噴湧而出,迅速浸透灰土,染出一片暗紅的斑駁。
我的目光忍不住停在他淌血的手上。這樣的果斷讓我一時無法轉開視線,心中浮現出幾分難以形容的情緒。我早就知道莉薇安和米蕾雅的行事風格,但這樣不留餘地的手段,仍然讓我感到內心的波動。這種毫不猶豫的狠勁,散發著一種無聲的壓迫感,彷彿提醒我,他們的世界與我曾經熟悉的那些道義,並非在同一條線上。
露緹希亞站在我身旁,一動不動。她的表情冷靜得異常,銀白的眼瞳中既沒有怒火,也看不出絲毫的憐憫。她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審問官的痛苦,仿佛這場面與她無關。我無法猜透她的心思,她的沉默和冷靜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深不可測。
「哎呀,您的手指怎麼不小心掉了呢?」莉薇安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壞笑,話音輕柔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現在,我希望您能誠實回答我的問題。畢竟,如果繼續說謊,或者保持沉默,剩下的手指可不保險了。」她微微抬起頭,笑容中多了一分惡趣味。
審問官喘息著,痛得渾身顫抖,但嘴裡依然咒罵著:「不可能……我不會說……你們這些……骯髒的異端……」他聲音越來越弱,但那股瘋狂的敵意絲毫未減。
莉薇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她抬起一根手指,輕輕劃過空氣,隨即我感到周圍的魔力微微震動。這時審問官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像是陷入了短暫的迷茫。他低聲說:「那個……多洛爾審律……是……」他忽然閉上嘴,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控,但已經來不及。
我心裡清楚,莉薇安正在使用一種我見過的精神干涉手段。這種魔法可以短暫削弱對方的心防。我默默注視著事情的發展,沒有插嘴。
審問官因為魔法的影響,眼神開始變得茫然,像是掙扎著要抵抗什麼,但最終還是開了口:「這次行動……不是【背信】大人主導的……」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且猶疑,斷斷續續地說出:「我只是……受到了【背信】大人的賞賜……那個多洛爾審律……我想藉這次搜捕異端的行動表現,讓【背信】大人注意到我……」他的話說到這裡,視線有意無意地掠過了露緹希亞,彷彿在觀察她的反應。
莉薇安微微歪頭,臉上掛著冷冷的笑容,語氣依然平靜:「那麼,告訴我更多。【背信】的其他情報,多洛爾審律的真正用途,這些東西你應該清楚吧?」
審問官似乎清醒了一點,馬上閉上嘴,抬起染血的下巴,冷冷地說道:「別妄想了……我什麼都不會再告訴你們……」
莉薇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消失得乾乾淨淨。她轉過頭,看向米蕾雅。那是一個非常細微的動作,甚至不像指令,更像是某種自然流露的默契。米蕾雅抬起刀,動作乾脆得幾乎看不清,斬落了審問官右手僅剩的三根手指。
伴隨著一聲金屬與肉體碰撞的悶響,血液像決堤般湧出,潑灑在他身下的地面上。審問官的全身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痙攣,他的慘叫聲撕裂了空氣,充滿了怨毒與不甘。
莉薇安微微蹲下來,臉上的表情仍然是那樣冷淡,語調平和得讓人不寒而慄:「現在呢?你打算繼續保持沉默嗎?」
審問官喘著粗氣,目光因疼痛而模糊,終於再度開口:「……【背信】大人的能力……我……不知道所有細節……」他的聲音因為疲憊與痛苦變得斷斷續續,「只知道……他是……能辨別異端的大審問官……他的職能……可以讓罪人自己承認罪刑……讓他們在自己的罪惡中……焚燒……多洛爾審律……只是……他職能的一部分顯現……」
莉薇安聽完審問官的話,嘴角的弧度慢慢勾起了一些,似笑非笑地輕輕低笑了一聲。「哦,原來如此……」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輕蔑,「所以,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職能嗎?可以隨便濫用來滅口、來壓迫,甚至用來彰顯所謂的‘神聖’?」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語氣裡的冷意變得更加明顯:「如果你們的神是這麼用職能的,那我真要懷疑,這所謂的‘正義’到底還剩多少真實可言。」
她的目光掃過審問官的臉,他已經因為劇痛和疲憊而無法抬起頭,狼狽的模樣像一件破爛不堪的玩具。莉薇安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他再說些什麼,但對方再也沒有力氣發出半個字。
她輕輕地拍了拍掌心,似乎是為了將無形的灰塵抹去,又像是在為這場審問畫下句點。「好了,」她的語氣依舊平靜,平靜到幾乎讓人感到難以置信,「我想,我已經聽夠了。」
我舉起手示意莉薇安停下:「等等,我有事情想問。」她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抿,然後點了點頭:「請便。」
我和露緹希亞一同走到審問官面前。露緹希亞靜靜地站在我身旁,銀白色的瞳孔直視著那滿臉是血的審問官。這次,是我率先開口:「為什麼要濫殺無辜?」
審問官微微抬起頭,露出一抹扭曲的冷笑。他喘著氣,聲音沙啞地說:「無辜?對於不信仰神明、毫無存在價值的異端而言,何來無辜可言?」他的語氣中帶著嘲諷與怨毒,似乎把這些話當成一種理所當然的真理。
「像這種罪人,即便今天不作惡,以後也一定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人生來便是罪惡,唯有信仰神明才能救贖。」他的眼神中帶著瘋狂的執著,似乎真心相信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我只是幫他們解脫罷了,幫他們從罪孽中得到真正的解放。」說到這裡,他居然笑了起來,那聲音低沉、嘲諷,讓人聽得心頭發悶。
審問官的話像一道刺耳的鐵鈴聲,在我腦海中迴響不散。「人生來便是罪惡,唯有信仰神明才能救贖。」這幾個字從他嘴裡吐出,明明應該陳腐無力,卻因為他的冷笑和自以為是的堅信,讓我感到一股強烈的不適和憤怒。
這句話,我在教院裡聽過無數次。當時我並不在意,覺得它不過是老舊的教條,是用來訓練和約束新進聖職者的空洞說辭。然而現在,當它從這個滿口「正義」的人的嘴裡吐出,成為他踐踏生命的藉口,我才真正意識到這些教義背後的殺傷力。那些過去我視為「象徵性的規範」的教條,竟然能讓人毫不猶豫地舉起屠刀。
憤怒湧上胸口,燒得我喉嚨發緊。這時,露緹希亞突然向前一步。她動作果斷,沒有半點猶豫。我才剛抬起手想攔住她,她已經一腳踹了出去。
悶響瞬間回蕩在空氣中,審問官的頭被踢得猛然向後,重重摔在地面上。我不禁愣住,眼睜睜看著露緹希亞站在他的面前,語氣冷硬而低沉:「難道就因為不信神明,聖職者就能草菅人命嗎?」
她的聲音像壓抑許久的低鳴,帶著冷冷的怒意。她的銀髮在夜色中微微晃動,穩定護符隨著她的情緒發出閃爍的光芒。這一刻,她不再是平日裡冷靜內斂的露緹希亞。她的語氣像刀一樣銳利,語句清晰有力,直接直擊我心底最深的愧疚。
「就可以肆意踐踏我們嗎!所謂的救贖,不過就是無差別的屠殺,斬殺掉不認同你們的人罷了!」
我的目光緊緊落在她身上,心情異常複雜。這樣的露緹希亞,既陌生又令人心疼。我想說點什麼,但語言在喉嚨裡卡住了。我很清楚,她的憤怒並不僅僅是針對眼前的審問官,而是對所有讓她痛苦的經歷的總和。而在這些經歷中,我是否也曾扮演過加害者的角色?
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刺,深深扎進我的心裡。即使我早已拋棄了那段過去,但過去的我仍是她怒火的源頭之一。我不能否認,也無法逃避。這份沉重的愧疚感壓得我喘不過氣,只能緊握雙拳,默默地站在一旁。
「算了吧,」我稍稍安撫她,語氣放緩,「對這種被聖都洗腦的人,說再多也是徒勞。」她轉過頭,目光還有些灼熱,但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並沒有再多說。
一旁的米蕾雅發出一聲冷哼,語氣帶著些許挖苦:「說得好像你不是聖職者一樣。」這句話讓我抬起頭看向她,卻什麼都沒回應。
莉薇安輕輕地抬起一隻手,示意米蕾雅安靜下來,語氣平和卻不失警告:「別多嘴了。」米蕾雅聳了聳肩,沒有再說話。
我沒去理會這一切,眼睛依然看著露緹希亞。她低下頭,看起來還在試圖壓抑自己的情緒,隨著呼吸的緩和,護符的光芒也漸漸平穩下來。而我知道,這場對話雖然短暫,卻已經讓她內心的某些傷口被再次揭開了。
審問官的目光越發癲狂,他的呼吸急促,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慄。他滿臉是血,掙扎著抬起頭,聲音沙啞卻異常響亮:「羅伊·艾利奧特!與受詛咒的一族同行的背叛者,你憑什麼站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
他轉過視線,瞪向露緹希亞,眼神中充滿了怨恨和輕蔑,彷彿要將他的每一個字都狠狠地刺入她的內心。「暗裔族……你們的存在,就是對神明之格的冒犯!像你們這樣的罪人,你們的血本身就是穢物!」他的語氣越來越瘋狂,彷彿在以這種方式向自己的信仰表忠。他提高了音量,幾乎在咆哮:「聖都追捕你們,就是為了用你們的血來洗清你們的罪孽,讓神明的榮耀更加輝煌!這是你們的命運,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露緹希亞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她站在原地,銀髮微微晃動,護符的光芒隨著她的呼吸而閃爍。我能感覺到她心中的某種情緒在暗暗翻湧,但她並未展露任何跡象,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站得更加穩定。她的靜默讓審問官的聲音聽起來更為刺耳。
審問官見她沒有任何反應,像是被激怒了一樣,語調變得更加高亢:「儘管逃跑吧!無論跑得多遠,你們都逃不掉神明的審判!」他的聲音彷彿帶著詛咒般的狂熱,在空氣中震蕩,讓整個場景充滿了詭異的壓力。
然後,他忽然仰頭,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那笑聲尖銳,夾雜著顫抖的顫音,像某種無法抑制的狂喜。他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嘴角、眼角和鼻孔開始緩緩滲出鮮血,那血液一滴滴地滴在地上,濕潤的聲音在沉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他的表情在痛苦與狂喜之間不斷交替,像是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扭曲著。
「神明一定會讚許……我所做的一切……」他喃喃道,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完全消失。他的身體突然僵住,隨後癱倒在地,血液從他七竅緩緩流出,在夜色中映出暗紅色的光暈。他的眼睛半睜,卻再也沒有焦點,生機全無。
莉薇安站在那具倒下的屍體旁,眉間微微皺起,似乎對剛才的一切有些困惑。她的目光落在審問官逐漸冰冷的臉上,稍作停頓,低聲說道:「契約魔法……他用某種契約中斷了自己的生命。這樣一來,不僅可以防止情報洩露,還能表現出對信仰的忠誠。」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從她的語氣裡,我捕捉到了一絲驚訝。她又掃了屍體一眼,像是在打量某種異常的現象般輕聲喃喃:「竟然有人能為了信仰走到這一步……」
她的神情依舊冷靜,但我能看出,她的心裡並非毫無波瀾。她站直身子,抬眼看向我,目光裡似乎多了些慎重與思索。
周圍的氣氛變得更加沉寂,只有微弱的夜風吹過,掀起地上幾片散落的衣角和碎片。莉薇安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隨後語氣微頓,輕聲對我說:「大人,等處理完現場,我有話想和您談談。」
天際微微泛白,黑夜的陰霾逐漸退去。米蕾雅和卡斯塔正專注地清理現場。米蕾雅低頭檢視每一處殘留的魔力波動,雙手靈活地撿起地上零碎的符文碎片。她的動作快速且精準,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甚至在清理時還不時提醒卡斯塔注意某些細節。
「這塊還沒處理好。」米蕾雅指了指一塊較大的符文碎片,語氣平穩,甚至可以說是冷靜。
卡斯塔走了過來,拿著遮斷粉仔細撒在她指出的地方,然後笑著說:「還真是仔細啊,米蕾雅。要是沒有你,我可不敢保證能處理得這麼乾淨。」
「那就好好處理。」米蕾雅簡短地回了一句,繼續清理另一側的地面。
卡斯塔不再多話,只是跟著她的指示行動。兩人之間幾乎沒有多餘的交流,卻展現出一種默契。每一處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都被他們徹底掩蓋得無影無蹤。
「這裡應該可以了。」米蕾雅最終直起身,確認所有的痕跡都已處理妥當。
卡斯塔拍了拍手,滿意地看著自己完成的工作,說:「行了,這下就算有人來查,也很難發現我們的行蹤了。」
莉薇安檢查了一遍,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時間不早了,該走了。」
我們趁著人群尚未恢復意識的時候,迅速帶著那名小男孩離開。黎明的曙光漸漸鋪滿地面,遠處傳來鳥鳴聲,空氣中帶著清晨特有的涼意。我的肩膀疼痛依然讓我步履艱難,但露緹希亞始終攙扶著我,讓我不至於摔倒。
露緹希亞輕聲說:「你的傷情況怎麼樣?」聲音裡流露出些許擔憂,像是在掂量我的狀態。
「還能走。」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但其實每往前邁一步,肩膀的撕裂傷都讓我感到像火燒般刺痛。我不想讓她更擔心,便故作輕鬆地回應。
「你應該先治好傷口,這樣下去不行。」她停下腳步,神情變得堅定起來,語氣中少有地透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強硬。
我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試圖讓她明白我的顧慮:「在這裡施展聖術會留下痕跡,我不想冒這個風險。」我停了片刻,補充道:「而且初級治癒藥水對這種傷勢也沒什麼效果。」
露緹希亞咬住下唇,眉頭微皺,似乎還想爭辯,但最終只是輕輕吐出一口氣,重新扶住我的手臂,沒再多說什麼。
「麻煩妳了。」我輕聲道,試圖用最平靜的語氣來緩和她的擔憂。
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回應,卻能感覺到她攙扶我的手更用力了些。她的擔憂雖然沒有表現在言語上,但我能感受到那股情緒透過手臂傳遞而來,隱隱約約讓人覺得安心。
黎明的微光越來越亮,天邊泛起了柔和的橙紅色。莉薇安和卡斯塔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我們一眼。卡斯塔微微偏過頭,露出一絲調侃的笑容:「看起來你們感情挺不錯的啊。」
莉薇安輕笑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揶揄:「的確如此,看起來感情很好呢。」
聽到這些話,露緹希亞的腳步猛地一頓,臉頰瞬間染上紅霞。她的嘴唇張了張,像是想要辯解,卻又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是小聲支吾著:「我……不是……不是那樣的。」
莉薇安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語氣中多了一絲輕快的戲謔:「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大人你們關係不一般呢。」
我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回應:「別鬧了,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莉薇安挑了挑眉,聳了聳肩:「哦?是這樣啊。」她的語氣裡仍然帶著調侃的意味,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在調侃聲中,米蕾雅則一直保持沉默。她靜靜地走在莉薇安的另一側,雙刀依舊插在腰間的鞘中,像是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冷刃。她的目光始終盯著前方,既沒有附和莉薇安和卡斯塔的玩笑,也沒有向我們這邊投來任何多餘的視線。
露緹希亞低著頭,手依然穩穩扶著我,臉上的紅暈還未完全退去,但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似乎努力在忽略剛剛的玩笑。
當我們快要接近鎮上的邊緣時,莉薇安突然放慢了步伐,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些許意味深長的微笑:「羅伊大人,不如接下來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稍稍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她,說道:「等到了鎮上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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