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祥拿著木牌,按著地上的指示來到十一樓。這層的設計跟醫院診症環境相似,潔白寬敞的走廊兩側,並列著一道道象牙色的門。門框上有一伸出走廊的展示牌,寫著不同號碼,門外有些椅子供等待使用。他一直向前走,停在「十九室」門外。
十來把椅子只餘一個位子,他想也沒想便一屁股坐下去。坐在他左方的是一個穿著高校制服的女生,右方則是一個眼眶都快埋沒在皺紋裡的老伯。等了沒多久,一個拿著橙色公文夾的胖師奶哭,一邊哭著,一邊向走廊的盡頭走去。半晌,門口再次被打開,一個金髮俊男拿著平板喊出一個名字,女生聞言霍地站起來,低著頭隨俊男走進房間。
吳祥在椅士上呆等著。在這個空檔之際,往事如潮水般在腦中浮現。國小時被班中的胖子欺凌,國中時被喜歡的女孩將自己給她的情書釘在班房的公告板上,那個「癩蝦蟆」的綽號陪伴了他整個國中時代,甚至連老師上班時也曾不小心喊出;高中時代決定不理世事埋頭苦讀,卻又被同學嘲諷為書獃子、傻子、孤獨精,輔導老師也曾就他的人際關係找他聊過,可最後甚麼都沒有改變。升讀大學後,他不明白為甚麼大家總是不願意跟他同組,明明他的成績不比他們差,也很勤力啊!可每次分組報告他仍是落單的那個。總算捱到畢業,還成功考進一所甚具潛力的建築設計公司。可是他在職場上一直停滯不前,就連曾被自己帶過的實習生,職級都已轉正了,而他,卻一直撕不掉助理銜頭。
整個世界就像遺棄了他似的,無論他怎樣努力,別人都總是看不到,就連他的父母……也是一樣。他們只會說,他的兄長吳吉有多能幹、有多聰明,然後嘮叨他甚麼都不行,讀書不行、做事不行、交友不行。即使,長他五歲的兄長,早在二十五歲那年便因交通意外而亡。可是,父母惦記著的,永遠只有他們的長子。而他,永遠是那個不思進取、不值一哂的幼子……
思緒突然中斷,他發現所有椅子早已變成空椅。十九室緊關著的門扉,裡面大概坐著另一個人,或許正確點來說,應是靈魂。
微微打了個呵欠,吳祥這才發現,原來靈魂也會感到睏倦。盯著眼前的象牙色門扉,他無聊地在心中數數。在數至五百二十一時,這門終於在他面前打開。一個駝背婦人拿著一個灰色文件夾,徐徐朝走廊盡頭走去。同時,室內的金髮俊男目光在椅子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停在吳祥身上。他低頭撥動手上平板,「咦」了一聲。
「你……」金髮男目光落在吳祥的木牌上,「麻煩將手上的木牌給我看看。」
吳祥訥訥地遞出木牌,看著金髮男將木牌放到平板下方掃描。金髮男看上去很年輕,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金髮碧眼深輪廓,橫看豎看都是一個典型的外國男子。身上穿著一襲淺灰對襟翻領衣袍,繫上同色腰帶。內襯月白色襯衣,領上以深灰色絲緞結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下方是黑色長褲,腿上踩著一雙閃亮的皮鞋。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完美呈現「一絲不苟」這個成語。吳祥暗忖,這傢伙一定是處女座,還是太陽月亮上昇都是處女座的那種!
一個精緻的銀牌別在灰衣袍的胸前,上面刻著「十九室判官助理 維克斯‧勞特」。
「記錄上沒有你的資料。」維克斯將木牌交回吳祥,「請你稍等,我須跟相關部門確認一下。」
維克斯返回房間,沒多久,一把洪壯的女聲便從房子內吼出,連坐在走廊的吳祥都聽得分明。
「靠!我還有十五分鐘便放工了,你現在告訴我外面還有魂?……幹!既然記錄沒有為甚麼還要多事地聯絡禮部?讓他在外面先蹲一晚不就行了嗎!蠢!你現在跟那邊聯絡了,不就是迫我加班處理那廝嗎?……你下次再這樣自把自為,我就把你房間弄個雞飛狗飛天翻地覆,要你收拾整整一個月!」
吳祥聽著這番說話,典型就是上司欺壓下屬的戲碼。明明是份內工作,卻完全不負責任。這種人別說職場中常見,即使在讀書時代一樣存在。可惜,這種人就是天生好命,總是生存得極好。
嘈吵的聲音突然靜下來,不一會,象牙色的門便從裡面被打開。
「吳祥先生,請進。」維克斯有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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