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唷,別生氣嘛,這不是因為今天來的人特別多,光是要應付狼族的賓客就已經快把我給逼瘋了,妳媽媽到現在都還在跟血族交際應酬呢,」塔莎看起來確實非常疲憊,「妳呢,還能躲在這邊跟妳的青梅竹馬聊天,也不來幫幫弱小無助的我……至於貝兒,我看她一副隨時會倒下的模樣,也還沒接到新郎抵達的通知,我就命令她先去休息,想說等婚禮開始再叫她,過來找妳的路上我有呼喚她,可能她太累睡死了所以沒有回應,等等我會親自去她家找她,妳就不要想太多,安心待嫁吧!」
「就說了我沒有躲!」聽到貝兒沒事我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隨後揚起眉毛看著塔莎,「弱小無助是嗎?那這麼弱小無助的妳是怎麼爬到狼后的位置呢,我一直很想知道。」
「唉,當時年少輕狂,血氣方剛……」她表現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早知道狼后的位置這麼累,說什麼我也不會答應安德烈的追求!我心心念念的米蟲人生到底什麼時候能實現呢?」
「那妳就拋棄安德烈吧,我相信依照你的條件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她一臉視死如歸,嚴肅的說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我信你個鬼,上次不就是有匹母狼意外摔倒在安德烈身上,當時妳唔、唔唔……」我話還沒說完,塔莎便雙手摀住我的嘴巴,耳根發紅的瞪著我。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壓低聲音怒道,我則笑瞇了眼。
這件事是塔莎的黑歷史,為了慶祝莉莉安娜正式成為幽月一族的副首領,莉莉安娜的父母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家宴,邀請自己的族人跟幾個和幽月關係不錯的狼群一起同樂,而幻月理所當然地在邀請名單上。
狼是一種佔有慾極強的物種,特別是對自己的配偶,當時那位少女是真的不小心被一隻還不會化型的小狼崽絆倒,很不巧的摔在正好路過的安德烈身上,我接到消息趕到現場時,只聽到小狼崽正吃痛的大聲哭嚎,還沒變回人形的狼媽媽發出焦急的嗚咽聲舔舐著小狼崽試圖安撫他,塔莎呈現半狼化的模樣滿屋子的追著那位努力逃跑的可憐少女,不僅弄翻好幾桌食物,還留下滿地的碎玻璃,賓客們被驚的上竄下跳,安德烈則徒勞無功的試圖抓住暴走的塔莎,整個畫面可謂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後來負責出面解決這場鬧劇的仍然是我。
唉,終究是我一人扛下了所有。
見塔莎依舊死死捂著我的嘴,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曦羅!」她尖叫著放開,「啊啊啊,妳好噁心,妳是狗嗎?我要洗手!」
「妳才是狗,妳全家都是狗,」我送給她一個漂亮的白眼,「這邊後面有一處很隱密的山泉,之前巡邏的時候發現的,沒什麼人知道,妳要洗可以去那邊洗。」
「妳真的很討厭欸!」說罷她氣沖沖地便要伸手拉我,「在哪裡,快點帶我去!」
「妳手髒髒的不要碰我,」我一個閃身躲開她,「妳跟在我身後就好,不要拉拉扯扯的,等等衣服髒掉我媽又要唸我。」
「妳今天的打扮……」,我回過頭,塔莎突然停下腳步,充滿疑惑的目光掃向我的脖子,眼神中滿是詢問,「這套頸鏈披肩是為了今天做的?之前沒看過呢。」
我輕輕的應了一聲,轉頭繼續往前走,隨後又補充道,「其實這跟我平常穿戴的沒什麼區別,只是有把頸鏈跟披肩的材質做了一些更改,樣式也設計的比較華麗,除了身上這件我還有拜託貝兒幫我多做幾件不同款式跟風格的,想說這樣日後穿搭比較方便,畢竟這次離開也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
塔莎聽完沉默了,氣氛變得很安靜,而後她突然悶聲道,「我會想妳的,早點回來。」
我笑了,「妳是怕少了我這個好用的工具人以後沒人幫你們處理這些雜事吧?畢竟放眼望去確實沒有人的綜合能力比我更強了!不過妳如果真的忙不過來,還是再找一個副首領吧?不然還沒等我回來,妳跟安德烈會累死。」
「我不要,」塔莎任性的哼了一聲,但聽得出來她其實有點感傷,從連結中我能感受到胸口有點悶,心臟鈍鈍的有些難受,「妳離開後,我會讓狩獵者暫時分攤屬於妳的工作直到妳回來,我都不能躺平了,妳也別想著離開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要讓狼群成為一個穩定族群,明確的分工合作跟階級地位是很重要的,通常狼人們會把族群中最優秀的狼視為首領,首領大多是男性,女性偏少數,而由於伴侶之間存在狼族特有的伴侶羈絆,他們可以將能力共享,以安德烈和塔莎為例,安德烈在當上狼王之後可以釋放出首領特有的威壓以此壓制爆走的狼人,而塔莎和安德烈結婚後,她也能從安德烈身上借用這份力量,所以首領的伴侶跟首領的地位是一樣的。
再來就是負責輔佐他們的副首領,和首領的特別護衛『狩獵者』,狩獵者的數量看狼群大小,少則兩位,多的話可以高達十二位,我們幻月有四名狩獵者,都是伴侶,這是我上任之後刻意安排的。再往後還有教育幼崽和年輕狼人的族老、負責巡邏的守護者、輪流在地盤邊界站崗的哨兵、協助抵禦外敵的戰士,最後是草狼,草狼的戰鬥力偏低,他們有些是治療師,有些負責後勤補給,草狼佔整個狼群的大多數,沒有他們狼群便無法正常運行,可以說每個職位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啊唷,捨不得我就說嘛,好乖好乖,不哭不哭,」我狀似輕鬆的安慰著她,周圍的濕氣越來越重,我們就快到了,「要是別人知道我們家幻月的狼后私底下麼愛撒嬌……」
「你敢!」塔莎發怒,衝上前準備搔我癢,「我要代替月亮懲罰妳!」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啦,」我邊笑邊跑,「再弄下去我的頭髮衣服會亂掉的,快停下來,妳會害我被我媽給宰了,妳不是要洗手嗎?就在前面。」
「我相信碧絲會理解我的,我這是在替天行道!」她跟著加快速度。
我領著塔莎前往一處差不多跟人一樣高,枝繁葉茂的樹叢,樹叢中央有個之前就被我弄出的缺口,鑽過去後我們來到一個天然的山洞。
「吶,山泉就在那邊。」我指著不遠處的洞口,陽光灑在前方,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我朝著那抹光芒快速走去,「快過來,我早就想帶妳來這邊了,但最近我們實在是太忙了,完全沒有喘口氣的機會。」
塔莎邊往前走邊讚嘆,「哇!我都不知道這邊居然還有這種地方!」
高處的泉水落在石壁上形成瀑布,銜接著底下湛藍又清澈的湖泊,湖的盡頭則蜿蜒成涓涓河水,緩緩流向更遙遠的地方。
塔莎在湖邊找了一處乾燥的地方坐下,開心的用手撥弄著水面,一邊笑著說,「要不是今天是妳的婚禮,我早就跳下去大玩特玩了。」
我也跟著坐下來,欣賞著波光粼粼,最後開口道,「今天跟安德烈鬧彆扭了?」
她停下動作,盯著湖面沈默了半晌才開口,「我還是覺得妳應該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婚禮,也知道以妳的能力沒人可以強迫妳,但我很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安德烈又不肯透露太多,明明我們都已經是伴侶了,為什麼依舊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我挨著她,摟著她的肩膀,「我認為他們是為了保護我們才選擇隱瞞,我也不喜歡這種任人擺佈,事情不在掌控內的無力感,但我相信他們會處理好,如果真的發生意外我還是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這些只是暫時的,終有一天我們會回歸正軌的。」
「我們會回到正軌的,」塔莎喃喃道,然後呼出一口長氣,回過頭靜靜看著我,「妳一定要回來,幻月一族的副首領,曦羅 · 幻月 · 利卡。」
「遵命,我的月亮。」我看笑笑地望著她,這邊是如此的歲月靜好,真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該走了。」塔莎把手上的水珠甩乾,我知道她跟我一樣依依不捨。
「嗯,走吧。」我將手遞給她,讓她可以拉著我起來,她伸手準備回握時,突然猛的瞪大雙眼,有點不敢置信地看向我身後。
我皺起眉,將她拉起扶好,然後快速的順著她剛剛看的方向望過去,遠處的河中央好像飄著什麼東西,在水流的沖刷下浮動,因為有點距離又有巨石遮擋,只能勉強看出是個黃色的東西。
不好!我心跳頓時漏半拍,貝兒今天的穿著就是一套鵝黃色的西裝。
想到這邊,我顧不上其他,連忙往那方向奔去,我聽到塔莎緊緊跟在我身後,邊跑邊在心裡呼喚著貝兒。
依舊沒有回應,但連結還在,貝兒還活著。
幾秒鐘對我們來說似乎過了好幾個世紀,我們終於跑到那東西的位置,它很剛好的卡在兩塊巨石中,載浮載沈的,而此時終於能看清楚那是一個女性的上半身軀體,面朝下,身上的衣服雖然沾滿泥水,但還是看得出那是一款黃色的女士西裝。
我連忙把鞋子脫掉,快步走到河中,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河水太過冰涼,我不斷的發抖,最後我試了好幾次才把這個身體翻過來。
「怎麼會……」塔莎眼睛閃過一絲狠戾,用最快的速度將旁邊的大樹攔腰踢斷後,把樹幹橫跨在我剛好能搆到的地方,「曦羅,這邊!」
貝兒的下半身依舊卡在石頭中間,也多虧這些石頭她才沒有被沖到更遠的地方,我雙手撐住她的腋下,將她慢慢拖出來,她的下半身被扭曲成一個非常詭異的姿勢,我一手抓著她的衣領,一手攀上那個樹幹,穩住身形後我扛著貝兒扶著樹幹走回岸上。
我將貝兒平放並小心翼翼地脫光她的衣服,她沒有呼吸,摸起來十分冰涼,身體浮腫,面色泛青,身上除了有多處擦傷外,腰部以下粉碎性骨折,像是遭到什麼重物輾過,十隻手指的指甲都沒了,左邊肋骨塌陷,整個人像是一個殘破的布娃娃,相較之下她的頭部完好無損,有人刻意在攻擊時避開頭部。
拿起衣服,我努力的試圖嗅出一些蛛絲馬跡,但貝兒在水裡太久了,衣服上聞不到任何味道,就連貝兒的味道也很淡。
既然如此⋯⋯抬起手,我對著脖子上的頸鍊開始猛扯,看似脆弱的頸鏈並沒有斷掉,我繼續用最大的力氣拼命拉扯它—這是最快的方法。
果然,沒一會就聽到翅膀拍打的聲音,一道清冷的女聲從遠處傳來,「曦羅,妳在這邊做什麼?」
「碧絲,」塔莎往上空大聲喊道,「我需要妳。」
人影迅速降落在我們身邊,「我的天哪,貝兒?」
「媽!」我拉著她蹲了下來,「你先治療一下貝兒,我怕晚點就來不及了。」
她仔細檢視著貝兒的傷,確認好狀況後在手中凝住一團黑色的霧氣並將霧氣敷在傷處,喀滋的聲音響起,貝兒的骨頭正在慢慢復位,「這下半身傷得太重,內臟跟骨頭全部都碎掉了,當然她也可以靠自己慢慢復原,不過如果不想太受折磨,找專門的治療師會比較好。」
她叫我在旁邊生了一小堆火,讓貝兒的身體不至於這麼冰冷,而後請塔莎把貝兒充滿泥濘的衣服拿去河邊清洗。
「曦羅,這是怎麼回事?」媽媽皺著眉,認真幫貝兒療傷之餘還不忘用眼角餘光看我,禮群後背後的挖空設計本來就是為了讓她方便使用翅膀,現在她把尾巴跟翅膀像平時一樣隱藏起來,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人類。
我把我看到的全部告訴她,低頭沈吟片刻,她揮手讓塔莎過來。
「妳們看。」媽媽指著貝兒的脖子,那邊有一處很小很小的針孔,沒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塔莎的臉陰沈的可以滴出水來,「是K11。」
K11是從附子草中提煉出來的一種劇毒,專門用來射殺狼人,我默不做聲的看著貝兒,試圖還原事情的經過。
如果有人攻擊貝兒,她不可能不求救,有人趁她在休息的時候對她使用K11,這種毒素會吞噬狼人的細胞,導致狼人的身體無法正常運作,也沒辦法轉換成狼形,最終會慢慢癱瘓大腦跟麻痺心臟,如果沒有即時施打解毒劑,中毒的狼便會痛苦的死去。
應該是K11癱瘓了貝兒跟我們之間的精神連結,所以即便我們能夠感知到她,卻沒辦法透過連結呼喚彼此,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邊呢?
「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趁著今天人多,偷偷潛入貝兒的住處並且對她施打K11,目的應該是為了破壞婚禮,畢竟貝兒是這場婚禮的主持人,少了她場面很容易陷入混亂,」塔莎一邊把洗好的衣服攤開,一邊推測道,「或許這跟新郎的晚到有關?」
我接過塔莎的話,「這塊地方是我前不久發現的,不確定他們是怎麼知道這裡,我們來的路上完全沒有陌生的氣味或痕跡,他們收拾得很好。」
「對方應該是想把貝兒暫時藏在這邊,用瀑布的聲音跟河水蓋掉她的聲音味道,正常來說打完K11後,這種傷勢即使狼人的復原能力再好,存活下來的機率基本是零。沒攻擊臉,應該是希望她的屍體可以沿著河流被沖刷到下游並被人發現,貝兒非常有名氣,也很容易辨別,她的死亡會嚴重影響旁人對幻月的態度,也會使安德烈的領導能力受到質疑。」
塔莎頓時也明白過來,譏諷道,「原來如此,但對方似乎並不是很了解幻月一族,所以沒有確定貝兒是否真的死亡,把她放著就離開了。」
狼人死亡之後,會變回狼的型態,這也是為什麼看到貝兒的時候我們沒有放棄,因為她還是人形。
某些狼群天生就有血脈相承的能力,像力氣特別大,行動特別敏捷,或是復原能力特別快,幻月一族並沒有像這些狼群一樣天生就被光與夜之神眷顧,但我們的先祖十分大膽,他認爲長期食用附子草可以產生抗藥性,所以便帶著一群願意跟隨他的人開始定期服用附子草,剛開始只是在食物裡加了些許,到後來他們直接把附子草的汁液打入體內,其他狼族都認為這些人瘋了,沈浸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而當時的先祖得知朝諷的內容居然覺得特別有意思,於是便出現了幻月一族。
實驗當然有成功也有失敗,但確實如同先祖的想法,活下來的狼人不僅開始慢慢對附子草的毒素產生免疫力,誕下的後代也同樣具有這樣的體質,甚至擁有比父母更為強悍的免疫系統。
不過以此作為代價的是,幻月一族比起其他狼族更難懷孕,先祖表示一個菁英可以打趴至少十個狼人哨兵,而在這樣的狀態下生下的狼崽確實比一般狼人更加強壯,是故他並不是很在意生育率下降。
時至今日附子草萃取出的毒液越來越致命,K11便是人類目前改良,對付狼族的最新武器,但我們幻月一族對它的藥性卻越來越免疫,這也是我們的底牌之一,附子草的毒液依舊會重傷我們,甚至殺死我們,但需一次性的注射高濃度高劑量才有機會將我們一擊斃命,不然通常我們只會呈現假死狀態,還是能撐著一口氣等待救援。
而其它狼群跟人類則一直以為是媽媽研發出新型解毒藥劑才使得幻月一族可以次次從K11中活下來,K11只針對狼人,對血族、人類和其他物種沒有太大的殺傷力,至少人類不用擔心在跟狼人戰鬥時被豬隊友用K11誤傷導致死亡,他們頂多暈過去一陣子。
媽媽用黑霧把貝兒的衣服乾燥過後,讓我們先幫貝兒穿衣服,以前媽媽還沒有嫁進幻月的時候是一名外科醫生,血族因為需要攝取人類的血液,和狼人長期跟大自然為伍的生活不同,他們通常都居住在大城市裡,並且很多都是有名的政治家、企業家、醫生、明星,或上流社會的菁英份子—這些身份可以更好的取得血液而不被人發現。
貝兒的傷處理的很俐落,幫她整理好衣著後,媽媽把尾巴幻化出來,將尾巴末端的尖刺刺入貝兒的脖子並進行心臟按摩跟人工呼吸,血族可以自己製造神經毒素,而後將毒素儲存在尾巴末端,也可以靠服用草藥之類的東西提煉出其他毒藥或解藥,媽媽一直以來都服用著各種解毒藥草,方便她在需要時使用。
「咳、咳咳……」貝兒突然大口呼氣,又劇烈咳嗽,掙扎的想爬起,被塔莎按住。
「貝兒,妳認得出我嗎?」塔莎將語速放緩,聲音很輕,看到貝兒虛弱地點頭後,她繼續柔聲說道,「妳受了很嚴重的傷,我現在要帶妳去找治療師,好嗎?」
「不了,」貝兒氣若游絲的回答,「我自己能好,給我點時間。」
「妳確定嗎?」
我把臉湊上去,擔憂地詢問她,貝兒看到我的時候呆愣了幾秒,隨即怒道,「曦羅!妳怎麼變成這副德性,妳的衣服,妳的頭髮,妳的妝!」她超級崩潰,「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幫你設計的,就一天,不,就一個早上,你連一個早上都不能好好維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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