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雖生活於此,家境優渥,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的家族,可我並非是家族的正統繼承人。
兄長大人,瑟,與我不同,他一出生就是在正確的軌道上,不僅具有天生資質,頭腦很好,也有一身好皮囊──人人都稱羨的俊美面容,銳利細長的劍眉與陽剛高挺的鼻樑,以及那張臉下最讓人致命的美人痣,就猶如象徵家族地位顯赫一般,長在右側的嘴角斜下方,顯眼又好看,還留著烏黑秀麗的短髮,從小到大對他的印象都是身邊不乏追求於他的女性。
可我不一樣,樣貌普通,身材矮小,頭腦也不精明,存在感也薄弱,是一無所長的人,毫無優點,不管在哪裡都容易被遺忘。
與兄長大人相比,他的顯赫與我的卑微,簡直是天與地之間的距離,他享有家裡正當的地位,也充分享受父母給與的親情,與背景是私生子的我對比,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對,瑟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是爸爸在外偷情的私生女,為了避免他們所謂的情婦會把事情鬧得很難看,讓家族的聲望一落千丈,爸爸選擇私下接收我們到這裡生活,換句話說……是一種監視。
在瑟六歲的時候,我出生了,在不被他們所期望之下,來到這個世界。
當我逐漸懂事,到了八歲的那一年,母親因重病去世,本就相對弱勢的我們,在這一瞬間,更加卑微了。
這個家裡,沒有任何人支持我們,沒有任何人正眼看待我們,對母親的評價永遠都是『小三』、『情婦』,對我的評價則是『偷情的產物』。
沒有人需要我,也不會有人愛我,在這個毫無溫度的家裡,我努力尋找自己能夠坐下的地方,卻絲毫找不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位置。
父親從沒正視過我,他只認為我是因錯誤而出生的人,是不該存在的小孩,家族裡的任何人都是。
也包含瑟。
「怎麼啦,希望哥哥講睡前故事哄妳入睡嗎?真拿西西沒辦法,今天想聽什麼故事呢。」
當時我不明白。
在整個家裡,兄長大人是除了母親以外,唯一正常跟我說話,毫不在乎自己的妹妹是自己父親在外偷情的私生女,對我就像普通的哥哥對待妹妹那樣,不論我找他做什麼,他都充滿耐心地陪著我,不管我說了什麼,他都認真傾聽,一度讓我認為兄長大人真的是位對妹妹極其溫柔的好哥哥。
但直到某一天。
八歲那一年,母親的離世,讓本以孤立無援的我更是雪上加霜,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總是能接受我盡情撒嬌的哥哥。
「這樣啊,西西一定很難過吧,真可憐啊。」兄長大人,您到底是抱持著什麼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妳一定沒辦法好好睡覺吧,這樣可不行啊,那就跟以往一樣,讓哥哥說故事給妳聽吧。」早知道就不要找您了。
「今天聽什麼呢,不如選西西最喜歡,也覺得最浪漫的白雪公主吧?」這輩子我最討厭這則童話故事了。
在我還懵懵懂懂以來,不曾記得過瑟有這個惡趣味,明明一直都是正常的說著童話故事才是,可不知是從哪時起,突然的某一天,說故事的氛圍大不相同,再也感受不到溫馨,無法觸及哥哥疼愛妹妹的親情裡。
唯一卻是,那為了確認自己的妹妹有何反應,為了把握這個畫面在自己眼前發生,不讓自己錯失,而將妹妹禁錮於懷中,懷有惡意的說著『浪漫』的故事。
「西西,妳知道嗎,白雪公主其實是謀害善良的繼母,這樣邪惡的公主,卻被有戀屍癖的王子愛上,最後而結婚的愛情故事哦。」
年紀尚小的我,無法辨認清楚是非,可直到現在我卻仍是對將故事結尾後,闔上書本的兄長大人,到自己的耳邊低喃的這一句,深深地記在腦海裡。
「想不到吧,西西妳喜歡的童話故事,其實很變態呢,是不是大受打擊了呢……真是可憐啊。」
等到我稍微長大一點後,回想起來,才明白兄長大人的用意。
他在拿我的反應取樂。
他在看我聽到他說的這一句話後,表情顯得多麼錯愕、難受,而用那雙彷若看不見底的黑眸,面無表情,不留餘地地注視著我。
恐怕那張臉,連同那句話,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可最讓我不明所以的……是他將臉上仍遺留驚愕的我,擁入他的懷中,沉沉入睡之後──這整件事。
這彷彿是在說──已經覺得欣賞得足夠的兄長大人,假借安慰的名義,要將面露難色的我,讓痛苦的我,細細品嘗而收藏起來,不讓自己輕易忘記,好作為他的快樂泉源。
他只是在享受我的痛苦而已。
他只是蠶食我的悲痛,作為他構築在我身上而能享受的快樂而已。
到那時我才明白,原來從頭到尾,這個家裡,我什麼同伴都沒有,我沒有什麼家人,我終究還是一個人。
就連那平時一絲不苟的嚴謹,偶爾面帶溫和禮貌的微笑,看來成熟穩重的哥哥,也一樣。
我還是孤身一人。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fOYyOX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