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衣櫥,找了件不會太隨便但穿了也不會拘束的便服,戴了頂棒球帽,將錢包與家門鑰匙放進隨身包裡後,走出自己的房間,到客廳與家裡的女主人碰了面。
「嗯?石洋,你要出門嗎?」
「對啊,跟朋友約好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朋友……太好了,在這裡交上朋友了啊。」
母親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免提醒我那實在真切的遭遇。
她大概是對在這裡終於逐漸適應的我感到萬幸吧,哪怕到了新環境是如此戰戰兢兢,不只是自己的兒子,連她本人過上新生活都要膽戰心驚,對待他人也要小心翼翼,才露出一副放鬆的微笑吧。
是啊,搬家到這裡,轉學到這裡,都該是新的開始,拋棄過去,遺忘過去,卻在目睹那張笑容之後,暫時放下的過往感覺又再被提起,如同陰影再次籠罩在心中,我反而笑不出來。
拼命想忘記的遭遇,仍是如影隨形的跟在自己身後。
不行,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我不能帶著這樣的情緒出門,不能因為自己糟糕的心情而壞了本該慶祝的節日。
我按照準點的時間再提早個十分鐘,到公園裡等候,想著待會的行程,就是要帶相約的人去自己覺得不錯的咖啡廳,還想像到時她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也許是感到驚奇,還是開心,這般聯想讓我不禁期待接下來的見面。
只是,等著等著,十分鐘過去了,已經到了本來約定的時間,再過十分鐘、二十分鐘,甚至是半小時,我都遲遲等不到人,左顧右盼,也見不著哪裡有她的身影。
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嗎,還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各種可能讓我一再懷疑,還是說……看到前面地上那群白鴿吃著潑灑開來的飼料,完全不理會現場來往的人群,讓我想著──我是否被放了鴿子呢。
但,她不像是會做這種讓人白白等待的人,不像是會浪費別人時間的人。
雖然我是這麼否定自己的疑慮,但已經過了半個鐘頭,我卻仍是不禁這麼想。
甚至,讓我往更糟糕的方向去想──她知道了我的過往,所以已經不想再跟我往來,不願再跟我有所交集,拒絕和我當朋友了嗎。
我越來越不安,看著那群鴿子吃完飼料後就一飛而散,想著待會的自己也許得一個人抱持著失望又難過的心情回家,相比那些鴿子能夠開心吃飽就離開,自己實在是可憐到不行。
但……她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我不應該好好相信她嗎?
也許,她真的有什麼難處,臨時無法抽空過來,這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不行,就算今天被放了鴿子,我還是想替她慶生。」
就算今天見不上面也沒關係,還是有其他可以慶祝的方法,至少現在我能做的,就是去那間咖啡廳外帶一份蛋糕,下次上學再將蛋糕交給她就行了。
我轉念一想,事不宜遲,便立即動身,獨自前往那間咖啡廳。雖然晚了些時間,抵達後發現不少蛋糕也已售鑿一空,不過還有一份巧克力蛋糕,我沒有猶豫,指名這塊蛋糕來外帶。
當我走出咖啡廳,已經四時了,我在猶豫──我應該直接回家,還是回去公園看看,也許她這時候已經來了呢?
這個抉擇沒有讓我遲疑太久,畢竟再回去那座公園,不過就是花了點時間,多走幾步路而已,搞不好我就是這麼賭對了,那也說不定。
然後,正如自己猜想,當我一到公園,我就看見她穿得一身豔麗,看來相當奢華的服裝,正著急的看著四周,頓時間我的內心放下了一塊大石。
太好了,原來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是沒有被放鴿子的──我不禁這麼想著,當下沒有馬上喚出她。
還好,我還是選擇相信她。連我自己的這個決定,也不免感到寬慰。
我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將蛋糕交給了她,看她居然因此而落淚,我甚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擺出什麼表情,我只知道當下的自己非常緊張。
「西西,生日快樂!」
我將內心誠摯的祝福傳遞了出去,希望她能感受到──生日本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本來還鬱悶的心情,似乎也隨著我的祝賀一掃而空,可直到我的眼角,瞥見公園的門口停了一輛轎車,我居然奇怪似的心臟漏了一拍一樣,好像本來有所愉悅的心情立即止損,頓時換上驚愕的情緒。
那個人……是西西的兄長吧,是上次看到過的,僅碰過一次面的男人,正雙手交疊胸前的靠在駕駛座位的門前,站在那兒的與我對上了眼。
原來剛才她是跟家人出去了才有所耽誤啊……也難怪她會這一身打扮了,只是……他們到底是去了哪裡,為何兩人著裝都這麼正式呢。
我瞬間感受到了,我與眼前的女孩,有所我並不知道,且有可能是我無法輕易橫越的鴻溝……那就是,不同世界之間的差距。
就像潔白的鴿子,也永遠不會跟隻漆黑的烏鴉為伍一樣。
而那個眼神,並不是在跟我招呼,在我眼裡看來,卻滿是輕蔑。那就好像是──站在光亮處,活得光鮮亮麗的人,突然遇到與自己大為不同的人,便能一眼看出那是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會有的模樣,是打從心底蔑視的目光。
但,那不是認定那樣的人為同樣能夠振翅而飛的烏鴉,反而是能夠令鴿子飽腹一餐的蟲食。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gbIAaEfY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