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離駐足在宮廷的花園迴廊下,他遠遠地看了一會悠閒培灌花木的宮人們,才往德殿走去。皇宮侍衛見到他,知道是太子例行請安,於是行了禮讓李離通行。
李離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父皇疑惑的聲音從書房內傳來,「……從他們舉辦龍骨完成的儀式算起,如今三、四年過去了,你確定鐵丹真的造出了一艘可以渡越碧海的大船?他們那塊貧脊的土地是打哪兒來的造船材料?」
「陛下,千真萬確,這是我們佈在鐵丹境內的商探從船場偷到的船身構造圖,請您過目。」柳相國說道:「商首認為鐵丹想向華翠國進行海上貿易,陛下請看此艘鐵船的構造工圖,設計的是艘中型商船,船身只備了幾門基礎的防禦火藥。」
「單憑這幾張圖,我們也能造的出來嗎?」
「陛下,在造船前我們得先有建造和修理船的工場,以及置放繩索、木材、布料等的船材庫倉。先不論造船材料的取得及造船技術,陛下,我們的首都鉤月城位處大陸最深處的內陸,港口要建在哪裡?」柳相國說道:「若真要選一塊地,我們只能越過白岩大裂谷,在河州的西面建設港口。但河州已經在沙雁國的境內,雖然我們與沙雁的關係至今不冷不熱,但在此地建設港口的風險及來往運輸的成本太過高昂,除了沙雁人,我們還得應付風清草原邊患部落不時的滋擾。」
「所以,我們現在只能被動的任由鐵丹繼續茁壯嗎?」父皇說道:「老柳,快點集思廣益吧,我們和鐵丹之間可是連條天然的地阻都沒有啊,想點辦法吧!」
「是,臣領命。」
「父皇。」李離叩了一下門,輕輕出聲道。
「哦?是太子啊。」李鈺轉過頭,眉宇舒展了開來,說道:「你過來吧。」
「父皇,這麼晚了還在議事?」李離問道:「兒臣也能參與嗎?」
「太子殿下。」柳相國朝他作了個揖,然後向李鈺投去探詢的一眼。李鈺微微搖頭,多年的君臣默契使他很快便懂了皇帝的心意,柳相國不急不徐地回道:「太子殿下見諒,臣認為殿下此刻該以學業為重才是,何況一個月後不就是金桂節了嗎?臣聽聞太子殿下擔任主祭,應該有不少事務需要處理。」
「對,對!」李鈺附和道:「太子,你接觸政事還太早了,你看相國也這麼說了,不是父皇在排擠你啊!」
李離笑了笑,也不堅持,說道:「兒臣清楚了,定會努力學習,不負父皇的栽培。」
「太子殿下翩翩少年,德才兼俱,真有我們蘭儒國君子之風啊。」柳相國聞言,滿意的笑道:「陛下,臣啊,有一小孫女,模樣長得清秀可愛,年方……」
怎麼又說到這來了!
李離微感頭痛,卻聽李鈺揮手趕人道:「行了、行了!老東西,你先退下,我有事要跟太子說幾句家常。」
柳相國呵呵笑著應下,待他離開後,李鈺朝李離勾了勾手。李離向前,就聽他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太子,你偷偷和父皇說,你快十六歲了,有沒有特別中意哪家姑娘啊?」
「沒有。」剛從項后那邊經歷過一番拷問,李離此刻心如止水。
「太子,你何時變得跟父皇如此生分了?」李鈺不可置信的道:「我們不是還一起看過我偷藏的春宮圖嗎?」
「父皇,兒臣沒有時間思考此事。」李離無奈的說道:「我們也沒有一起看過春宮圖。」
「是不是姚少傅那古板學究對太子太嚴格?」李鈺哎了一聲,奇道:「太子的學業會太繁重了嗎?姚子韜啊,他有時候思維就是過於迂腐了。我是覺得沒有必要念太多四書五經,腦袋會變得跟他這傻蠢呆儒一樣不太正常。」
「啟稟父皇,學習是兒臣的本份。」李離心想姚少傅不是父皇舉薦的嗎?
「哦?少傅若是聽到太子如此維護他,怕也是要含笑九泉了。」李鈺向後靠到柔軟的椅背上,雙手枕在頭後。他的眼珠轉了轉,思付片刻後,才妥協的嘆道:「罷了!無妨,立太子妃這事兒暫且不急。不過,太子啊,你成年後倒是可以先納幾房妾室,好讓我們李氏皇族的人丁充盈點。妾的身分你不用在意,只要不是強搶來的,太子要誰都可以。」
「父皇不是沒有納妾嗎?」李離不溫不火的回問,「皇叔們也沒有。」
「啊,這……這……」李鈺被堵了一下,氣勢弱了不少,無奈的道:「唉,你以為父皇不想嗎?還不是都得怪你母后,她……她……唉,算了!不說這個了!至於你皇叔們是怎麼想的,我也不想管了,隨便他們吧!」
「父皇,兒臣白日念書,晚上練劍,確實分身乏術。」李離笑道:「而且明日老師還要考教兒臣的功課,兒臣不敢懈怠,回去還要再繼續溫書。」
「太子現在既然心不在此,父皇就先不與你談這事。」李鈺擺了擺手。他咳了一聲,進入正題,說道:「金桂節主祭之事,你母后都與你說了吧?」
「是,兒臣會全力以赴的。」
「金桂節是一年一度的重要國典,各國每年都會派出使團及貴族女眷前來觀禮,為的就是品賞我們蘭儒精心培育的黃金桂花樹。」李鈺以瘦長的指尖敲擊著桌面,說道:「這次沙雁國派員出席典禮的人階級很高,你應該也聽說過,就是去年攻下了石州的驍親王。此人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已是一方豪傑,難怪會是沙雁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如果能在這次的慶典打理好與驍親王的關係,對我們將來的軍事及經濟會大有助益。」
「驍親王?」李離只聽姚少傅簡短的提過此人,不禁有點好奇。
「驍親王就是沙雁國四皇子的封號,他只大你三、四歲而已,生母是沙州貴族出身的葛氏皇后,親兄弟則是當今沙雁國的皇太子。驍親王這一脈的血統很純正,身分在沙雁國是很高貴的。」李鈺說道:「他幾年前也來過我們蘭儒作客,不過當時的四皇子還沒被皇帝敕封,地位與今天相比,自然是大不相同。我記得驍親王此次還會帶五公主前來,五公主的母親好像是你母后的親戚?」
「母后有提過,五公主是我的表外甥妹。」李離說道。
「嗯,雖然沙雁還有個七公主,但出生才沒多久,年紀跟你差距太大了,所以你母后肯定是較囑意五公主的。可惜她們的母親都只是皇帝的妾室,和你的身分不相襯。我倒是比較期望,如果未來葛氏皇後有幸再孕誕下了公主,我們就可以前去議親。」李鈺說道:「說回金桂節。這次沙雁國的貴賓就由我跟太子一同接待,細節你再去與禮官確認。太子,記住了,萬不可怠慢了驍親王等人。」
「兒臣遵旨。」
李離留在德宮與李鈺用完膳後,行走在滿叢的金桂花香中,散步回了太子宮。
李離停下腳步,駐足在殿門口,凝視著殿前匾額上大大的仁殿兩字,他不由想像了自己的未來。待父皇年老,李離會坐上議政殿的主位,與出身高貴的他國妃后相敬如賓。幾年後,皇后會誕下繼承人,然後他日復一日的為政事焦頭爛額,從此過完一生。
李離的心思飄得很遠,忽然想起了他藏在枕頭下的話本。那是李離讓小蘋從坊間偷偷帶進來的佚名雜書,寫的是英雄騎士們在世界各地冒險的奇幻故事。傳奇的舞台有深不見底的蒼藍大海、烈日曝曬的黃詭沙漠、一望無際的荒涼大戈壁,以及滿是奇珍異獸的神祕叢林,處處皆是廣袤無垠的迷人想像,與蘭儒國死沉拘禮的宮廷氛圍截然不同。
而那名與李離年紀相仿的沙雁四親王,他此刻的生活,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天空飄起了細雨,這是蘭儒國典型常年的氣候型態。雨絲如羽扇輕輕地拂在李離的臉上,提醒他收回了思緒。
「太子殿下,怎麼了?」小蘋望著他的側臉,輕聲問道。
「沒事,進去吧。」
李離抬腳避開了桂花樹的落黃花瓣,在夜色中走入了寂靜的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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