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離換上一套輕裝,走入皇家武場。他勒緊了綁在手臂上的護套,扈從將一把長劍遞給了他。
「太子殿下,您今天遲到了!」項浩在武場的角落拉著腳筋,抬頭朝李離的方向朗聲喊道。他年約五十歲,身形粗獷,眉眼與項后有幾分相似。項浩是蘭儒皇宮侍衛隊的總隊長,同時也是太子劍術的指導師傅。
「舅舅,抱歉,我在德殿聊的太久了。」李離說道:「我們開始今日的課題吧。」
「好,提劍!」項浩也不廢話,拎起劍就刺了過來。
李離立即回手以劍身格擋,兩劍交擊,迸擦出金色的火花。項浩雖然壯碩,速度卻相當敏捷。他接連揮出又快又準的攻招,李離凝神,以同樣的速度接下,沒有讓項浩成功攻擊到他的弱點。
但在來往了幾回後,項浩突然打了個手勢。兩人的動作極有默契的一同停下,彼此退開了數步。
「殿下,您這點我說過很多次了。」項浩以指責的語氣訓斥道:「您的攻擊模式太被動了,以後碰到需要實戰的情境時,殿下如果一昧的只會防守,是要怎麼殺死敵人?您的劍太軟弱了,殿下,要帶著凶狠的決心來進攻啊!」
「舅舅,你又不是敵人!」李離喘著氣,委屈的道。
「殿下,您怎麼就是不夠狠呢?這樣真的不行!」項浩搖搖頭,像是在面對不爭氣的孩子。他念叨道:「也幸虧陛下沒有其他皇子,要不然您這種溫和的性格啊,早就被其他狼子野心的政敵給吞蝕殆盡了!」
「但是舅舅這次的攻擊我全都擋下了啊!」李離被說得有點不快。
「殿下,您是有進步,但光會保護自己,在戰場上是遠遠不夠的。」項浩說道:「而且您是不是也沒有出現『錦織紋』?就跟陛下一樣。」
李離點頭。蘭儒李氏之血中具有特殊的隱性因子,李氏族譜的編撰者將其美稱為『錦織王紋』。錦織王紋是一種覺醒技能,可使人的體能在特定的時間內獲得極快的速度或極強的力氣,身形輕盈若鴻雁之姿,力氣強如可力拔山河,非常適合進行偵查與奇襲。歷代的皇族成員中,只有在嫡系的子孫身上出現過這種現象。有的嫡子年紀極輕時就浮現了錦織王紋,但也有人終其一生沒有顯現過這樣的天賦。
再據李氏族譜所載,蘭儒國的開國將軍就是極早覺醒之人。她以李氏相傳迅敏著稱的竹心劍法,在戰場招招直取敵兵的咽喉,於鮮血中開創了李氏的統治王朝。
據聞李氏覺醒時的外貌相當詭異。她揚著散亂的長髮,蒼白臉龐以下密密麻麻的爬滿了烏黑的祥雲錦紋路,雙目如一汪寒潭冰冷,模樣狀似夜行鬼魅,使敵軍心生畏懼,皆是不敢向前。除此之外,承襲了此項特殊技能的李氏子嗣並不多見,李氏族譜上也就沒有更多關於錦織王紋的記載了。
「舅舅,皇爺爺去世的早,父皇也沒有覺醒,你知道錦織王紋要如何才能使出來嗎?」李離問道。
「我又不姓李,怎麼會知道?」項浩哈哈笑道:「休息夠了吧?再來!」
項浩這一回在攻勢及力道上又加強了一個層次,李離接了幾招後,逐漸有應付不來的跡象。他感覺握劍的手掌又麻又痛,就在一個分神之際,小腿被項浩突襲踹中了一腳。李離吃痛的啊了一聲,頓感重心不穩,接著手中的長劍就被項浩狠狠的擊落。劍身摔在磁磚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宣告他又一次的失敗。
「哪來的全部擋下?殿下,您耐力不太夠啊,還得多再練練。」項浩搖搖頭,朝跌在地上的李離伸出手,說道:「快起來吧,太子不可以跪在地上。」
「舅舅,你也太不留情了吧!」李離捏著發痛的小腿脛骨,抱怨道:「我們的年紀差了這麼多!」
「戰場上哪會分這些?」項浩把他扶起後,重重的拍了拍李離單薄的背,碎念道:「真是的,練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肌肉,您的身材太瘦弱了,難怪連把劍都拿不穩。殿下別總是忙著念書,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李離盯著他衣裳下鼓起的結實肌肉,羨慕的道:「我就是長不成舅舅的樣子。」
「殿下的身子骨,倒是比較像你們李氏。」項浩打量了他幾眼,安慰的道:「別擔心,您還年輕著呢,有的是時間慢慢鍛鍊,要記得多吃肉啊!」
李離聽完更是鬱悶,項浩說道:「今天練得晚了,殿下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考試嗎?我現在是怕了姚少傅那傢伙,他總是抱怨殿下花太多時間在我這邊,我跟他說酸儒就是酸儒,怎麼會懂男兒練武的重要性?他說不過我,竟然就跑去找陛下,說要增加殿下的九經課!」
原來罪魁禍首就是你啊!李離差點脫口而出。
項浩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他搔了搔臉頰,說道:「不過……殿下趁年輕多學習點,總歸還是有好處的吧,是吧?」
「又不是你要背書,你當然無所謂了!」李離叫道。
「好、好,別生氣啦,這個拿去!」項浩突然朝他拋去一把劍,李離順手接下。只見劍鞘通體烏黑,毫無典飾,鞘上明顯有著歲月磨蝕的痕跡。李離抽出劍,劍身被刀匠用心的研磨保養過,寒光逼人,鋒利如霜。他揮動了幾下,不由讚聲道:「韌質雖好,卻又不易卷刃。舅舅,這是柄好劍啊!」
「沒錯,這把劍名為奈何,是我們項家的祖傳之劍。」見李離喜歡,項浩笑道:「您舅母沒有生兒子,這把劍今天就傳給殿下了,當作送給您的成年禮。」
「舅舅,我們再比一場!」李離血氣上湧,就像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也不等項浩回話,提起奈何劍就朝他劈了過去。
結果當然還是慘敗收場。李離按著痠痛不已的手臂,一邊走回寢宮。小蘋招呼女侍布置沐浴用品,兩名女侍向前替李離更衣,伺候他踏入澡盆。
溫暖熱水帶來的療癒感讓李離的疲憊一掃而空。他吁了口氣,雙手放鬆地垂放在澡盆邊,任由小蘋解開他的髮髻,以髮露搓洗著髮絲。李離閉上眼睛,感受著她指尖輕柔按摩的力道。
「殿下,您今天練劍又練得太晚了。」小蘋悄聲說道:「少傅若是知道,又會責怪您唸太少書了。」
李離微微撩起眼皮,望了小蘋秀美的側臉一眼,笑道:「無妨,屆時再都推給母后就好了。」邊說著,他想起了這幾日輪流被父皇及母后追問婚事,於是便隨口說道:「小蘋,妳好像十八歲了吧,有想過嫁人嗎?」
「殿下,您怎麼會如此問?」小蘋嚇了一跳,急忙道:「小蘋只想一輩子伺候太子殿下而已,絕對沒有其他的想法!」話一說完,她彷彿想到了什麼,臉頓時紅成一片,結結巴巴地道:「殿、殿下,您該不會是……是……」
「沒事。」李離以為小蘋害怕他會像其他的紈褲子弟強娶喜歡的侍女,輕聲安撫道:「妳別擔心,我不會納妾的。小蘋,妳從小就在仁殿服侍,這些年辛苦妳了。將來若是有了意中人,我定會替妳置辦豐富的嫁妝,讓妳風光的出嫁。」
聽到李離的回答,小蘋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卻有點失落。她收拾好情緒,按摩著李離的肩膀,柔聲說道:「小蘋別無所求,只要能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就滿足了。」
「希望我將來的妻子,能有妳一半的貼心。」李離笑道。
李離洗沐完後,換上繡有竹葉織紋的淺青常服。他坐到桌前,準備明日的策問試及帖經試。李離振筆寫出了幾篇時務策論,他反覆修改了幾次,因為從不曾參與過殿前政議,李離也不確定自己闡述的論點是否周正。
李離放下策文,決定明天再交給姚少傅批改。他從堆積如山的案頭隨手一抽,是《尚書》的〈秦誓〉篇,藉著搖曳的燭光開始閱讀。
夜色漸濃,侍女已經換人當值。小雨替他重新斟上新泡的熱茶,問道:「殿下,您要吃點甜品嗎?」
「不用,妳下去休息吧。」李離頭也不抬的說道。
小雨退下後,李離又讀了一會書。半晌後,輕淺的睏意襲來,他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李離起身,拿起擱在桌沿的奈何劍走向寢室。他左右張望,選了許久,最後把書往旁邊撥開,將奈何劍放到了床側的牆櫃上。
李離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就身子一倒,躺在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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