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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李離退燒了。他端坐在床,默想皇宮淪陷的細節,以及其中可能古怪的人事物。思索間,李離確實想起了一件事,於是他喊道:「老師!」
「殿下,怎麼了?又發燒了嗎?」姚子韜似乎就坐在門外,很快便出現了。
李離搖頭,然後把他那天看見軍參事收到沙雁回信之事告訴了姚子韜。姚子韜聽完以後,他皺起眉頭,說道:「臣怎麼都不知道陛下有寫這封信?」
「沙雁的援軍是不是已經到了?」李離問道。
「這……」姚子韜費解的說道:「殿下,臣覺得這封信還挺奇怪的……您聽我這麼說好了,假設驍親王的使團已經到了白岩草原的附近,從他回頭去向灼州借兵趕來,再加上中間書信的傳遞時間以及軍隊調動,怎麼可能只用一天半的時間就抵達皇宮呢?時間算的太理想了吧?此信真的出自驍親王之筆嗎?」
沒人見過驍親王的筆跡,無從查證此信的真偽。而且收到信的人顯然把沙雁當成了希望,只想盡快的將好消息上報,這才忽視了時間的不合理之處。李離說道:「或許使團距離我們已經不遠了?」
姚子韜否決道:「皇宮被鐵丹軍包圍,求援信怎麼可能送的出去?」
「那回信為何送的進來?」李離反問。
姚子韜忽然被這句話點悟。他琢磨了半晌,然後露出恍悟的表情,說道:「原來如此!驍親王的確回了信,但求援信卻是鐵丹軍捏造的,不是我們寄出去的!」
「不可能。」李離愣了一下,把嚴弘當著他的面將信撕毀的挑釁舉動告訴了姚子韜,然後說道:「鐵丹的將軍不知道有這封信,而且主動把驍親王找來做什麼?」
「殿下說的這位小嚴將軍,是不是還很年輕?」姚子韜見他點頭,於是繼續說道:「臣猜測這位小嚴將軍在鐵丹的軍隊裡只是一名小將軍,在他之上應該還有一位督領作戰的大將軍,而權力跟情報都掌握在大將軍的手中,所以臣覺得他知道的應該並不多。」
李離嗯了一聲,不禁思付以嚴弘的身手,在鐵丹只是一名小將軍嗎?
「臣試著合理來分析,驍親王基於兩國的情誼,因為情況特殊,他在未及通報沙雁皇帝的情形下,確實會私下調動軍隊前來支援。說到這裡,臣不得不聊一下,沙雁國的皇帝該說是寡情嗎?他居然允許兒子們可以在各自的封地培養軍隊,只是沙州不會提供任何資源及補助……殿下,抱歉,忘記跟您說了,沙州就是沙雁國的首都,沙雁皇帝及皇太子所在的帝城。親王們想要養軍隊,只能自食其力賺軍餉餵飽封地的士兵。您看,這種暗示縱容親王之間可以互相爭殘的風格,跟李氏的宮廷風氣就完全不同。所以雖然外界不太清楚烈親王軍隊的規模大小,但要湊個幾千人出戰肯定還是湊得出來的,畢竟擁有領地的皇子們為了生存下去,一定得培養軍隊來自保,以免被強大的皇子給吞併,掠走封地的資源。」
姚子韜講起他國事務總是滔滔不決,這與他休沐時喜歡往外到處跑,累積了不少四方的見聞有關。「然後呢?」李離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而鐵丹剛與我們交戰過,他們的軍力及糧草必然有所損耗。縱使驍親王帶來的不是直屬於他的石州軍,甚至沒有他身邊那出名的沙月彎刀侍衛團,單憑驍親王善戰的本領,要殲滅剩餘的鐵丹軍也非難事。」姚子韜的話音剛落,他頓了一下,略顯躊躇的補充道:「不過,關鍵處或許就在此……鐵丹所帶來的軍隊,真的全部都已經出戰了嗎?」
李離一怔,他低語道:「嚴遠不像是會做小動作的人。」雖然李離並不想幫他說話,但嚴遠給他的感覺確實是如此。
「像這種橫生枝節的作戰策略,可能是高層或貴族定下來的,或許連嚴大將軍本人都不知道。」
「可是鐵丹只要等著沙雁的使團進城就好,為什麼還要讓驍親王去調軍隊?」李離直接的問道:「這樣對鐵丹軍不是更不利嗎?」
「因為使團代表的是國家的臉面,若鐵丹直接屠殺使團,便會激怒沙雁的皇帝,從而引發兩國的戰爭,就像我們的下場一樣。」姚子韜說到此處,傷感的喃喃說道:「雖然我們是被陷害的,但鐵丹人不知道這一點。就其他的層面來說,鐵丹也是這詭計下的受害者。如今,世人只知他們師出有名,而我們蘭儒反倒變成了殺害無辜使團的卑鄙之國……」
李離沉吟不語。此人之意顯然就是要鐵丹滅了蘭儒,哪一國會因此得利?羅火國沒有這樣的本事,雖然不排除華翠國,但隔了一條海距離太遠,只剩下……
李離一震。他直覺不可能,也不想去相信。畢竟對於這個國家來說,若要攻打鐵丹,和蘭儒聯手不是更有益?為什麼反而要陷害他們?
忽然間,結合了姚子韜先前的話語,一個隱隱成形的念頭在李離的心底萌生,他微覺恍惚。
沙雁皇帝有九個兒子……
「而且驍親王並不是傻子,就算他只帶著使團,以白岩草原遼闊的平原地形,他發覺情勢不對,輕車快馬的逃去灼州也很容易。」姚子韜沒有覺察到李離的沉沉心思,繼續說道:「鐵丹內部若早就有人起了想除掉驍親王的念頭,此時就是最好的機會。只要捏造一封假的求救信,讓驍親王成為我們的援軍,鐵丹就有了正面攻擊他的理由,也不會被世人所譴責,還可以探探灼州軍隊的實力。因為鐵丹如果有意要進犯沙雁,灼州就是第一道的關卡。」
李離回過神來,他下了結論,說道:「所以,鐵丹以逸代勞,等著帶雜軍倉促趕來支援的驍親王。」話音剛落,李離又冒出了幾個疑問,於是問道:「這兩國不是沒有交集嗎?鐵丹為什麼要殺驍親王?而且驍親王為什麼會在信裡說一天半就能到呢?」
「嗯……」姚子韜琢磨道:「雖然兩國被白岩大裂谷遠遠的分開,但若能藉此役順手除掉沙雁國最善戰的四皇子,從此沙雁對於鐵丹來說便不足為懼。即使沒有成功殺了驍親王,鐵丹不過也只是損失了幾支軍隊,還能找理由撇清與軍隊的關係,造成的問題並不大。而沙雁皇帝當然更明白,他有那麼多的兒子,可是驍親王私自出兵造成兩國的關係緊張,即使他戰死了,皇帝也只能吞下,不能也不會為此去出兵軍事堅容又遙遠的鐵丹,成本太高了。」
「那信呢?」
「這……」姚子韜傷腦筋的說道:「這……臣也沒想明白……真奇怪,他為什麼要說一天半?不過臣很確定這時間絕對是不可能的。」他咕噥道:「總不會是惡作劇吧?驍親王是這種人嗎?難道,他真的趕的過來?」
從姚子韜的敘述中,李離理出了全新的殘酷事實。在蘭儒國、鐵丹國、沙雁國以及隔了一條碧海的華翠國之中,顯然是以鐵丹國的軍事實力最強。即使是近年來野心極大、積極拓展國土疆域的沙雁國,由於種種的因素,也不免要避其鋒芒,盡量不與鐵丹國發生糾紛。
面對如此強大的敵手,還有比想像中更詭譎複雜的沙雁國宮廷,相形之下,李離發現他既渺小又無力。如果項妃選擇對李麗置之不理,他接下來該怎麼辦?
李離沉沉的閉上眼睛。黑暗之中,劍的森寒輪廓緩緩浮現出來。當他再次睜眼時,李離說道:「我要回皇宮一趟。」
「但是,您的傷勢……」姚子韜頗為猶豫的說道。李離表示沒關係,姚子韜確實也有想回去的念頭,便不再堅持,說道:「殿下,臣不確定驍親王是否有來支援,這樣好了,我們就先在邊境觀察一下,確認鐵丹都退兵了再進城好嗎?」
李離同意,姚子韜又看了他一眼,謹慎的說道:「殿下,您還必須要喬裝。臣擔心鐵丹軍持有您的畫像,派人在附近繼續搜捕。臣這去跟趙姑娘商量,找找看有沒有帷帽可以給您遮臉。」
姚子韜離開前,看到桌上幾乎完好的飯菜,他又忍不住念道:「殿下,您都瘦了整整一圈,要是再不好好吃飯,怎麼會有力氣和鐵丹對抗呢?」
李離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趙恩聽聞了李離和姚子韜要去邊境後,身為醫生的他起初並不答應,擔心李離的傷口又裂開了怎麼辦。但在姚子韜又偷偷塞了一塊碎金給他後,趙恩隨即轉變了態度,說人多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好的,促進身體的循環,放鬆心情,興許傷口癒合得更快。於是他殷勤地替李離換了新藥,並讓趙湘湘替他們準備兩匹好馬和方便攜帶的水糧。
趙族部落內沒有帷帽這種帽飾品,姚子韜絞盡腦汁,最後他幫李離的單衣外選了件交領滾邊的黑裙,耳朵再夾上銀飾,便成為了趙族部落裡年輕女性的打扮風格。論誰看見此刻的李離,都不會聯想到他就是李氏的皇太子。
即使理由冠冕堂皇,姚子韜仍是冷汗狂流,不敢去看李離的表情。他扭過頭,心虛地朝趙湘湘問道:「趙姑娘,遮臉的布罩裁好了嗎?」
「邊境治安混亂,哥哥扮成女生不是比較危險嗎?」趙湘湘剛好把針線收尾,她將由白緞製成的遮布掛到李離的耳上,讓他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姚子韜猶豫怎麼與趙湘湘說明。
趙恩此前早已聽過姚子韜對李離的稱謂,他心知肚明,對喬裝之舉便不以為意。趙恩正要讓女兒不要多問,卻聽李離突然說道:「我喜歡穿女裝。」
三人露出驚駭之色。姚子韜當下無法分辨這句話的真假,只能結結巴巴的附和道:「呃、呃、呃,對……沒錯!我兒子就是喜歡穿女裝!你們看,他穿起來是不是很漂亮!」話音剛落,姚子韜頓感痛心無比,五官都擰了起來。他在胡說八道什麼?那可是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啊!殿下如此的犧牲顏面,怎麼還可以炫耀他穿女裝很好看呢?
姚子韜自我厭惡完後,他瞄了眼神色陰沉的李離,忍不住又是一陣搖頭嘆氣。陛下長得那麼帥,而殿下竟然完全不像他,身為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趙湘湘也回過神來,傻笑道:「對……對!沒錯,真的好美!穿我的衣服也剛剛好耶!哥哥,我幫你化個妝好嗎?你的氣色……」
「不必了。」李離說道。
兩人向趙恩及趙湘湘告別後,便騎著馬朝蘭儒國的方向而去。姚子韜的內心經歷天人交戰,似乎是照顧李離的面子,直到兩人走出了一段距離後,他才顫顫巍巍的向李離問道:「殿下,您真的有這種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