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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請您再稍微往左邊站一點,對,就是這裡,請陛下不要動!」典儀處的司相官持著畫筆,待李鈺站定後才滿意的頷首,迅速的打起線稿。
「還要多久?」李鈺穿著一襲淺藍繡祥龍戲黃桂花的吉服,雙手放在身側。他最近日夜與群臣開會,眼下積著疲倦的黑青暗影,又問道:「我不能坐著嗎?」
「陛下,如果您想要改畫坐姿,因為龍袍的陰影縐摺處較不好處理,臣會需要更久的時間,大約五個時辰?」
「衣服隨便畫不就行了嗎,重要的是我的臉吧?」
「陛下,那怎麼行!」司相官驚呼:「陛下的畫像可是要歸入皇家檔史館的紀錄中,臣豈敢草率行事!」
此時,六歲的李離好奇的捏了一把李麗的臉,力道卻不知輕重。兩歲的李麗被朵兒抱在懷中,小小的臉皺起了眉頭,困惑的伸手咿咿呀呀的叫。金簪滿頭的項后對李離輕喝斥道:「別鬧了!一會兒小麗要是哭了,有你好受的!」
「陛下,請您不要再動了!」司相官說道:「陛下,請您有耐心一點,臣的線稿很快就可以完成了,之後您就可以稍作休息的!」
「咋咋呼呼的……真是浪費時間,回頭就讓阿姚擬道旨來廢了這破制度。」李鈺碎念。李離突然走過去抱住李鈺的大腿,委屈的訴道:「父皇,母后罵我!」
「哎!太子殿下,這、這……臣還在作畫呢!」司相官無奈的道。
「好端端的,怎麼就罵太子了呢?」李鈺心不在焉的說道。
「皇兒,快回來,別妨礙你父皇的公務!」項后朝李離說道。見李離沒有要動,她便略帶怒意的說道:「快點,聽話!過來!太子怎麼一點都不成熟呢?」
就在此時,李麗突然哭了出來,嚎啕有力的哭聲響遍了整個德殿。李鈺跟司相官的耳朵都痛了起來,項后的臉色下沉。朵兒把李麗抱去找奶娘,李麗卻哭著要人陪,朵兒慌忙地又把她抱給項后,但李麗還是在她的懷中哭鬧不休。最後李離把她抱了過去,李麗才安靜了下來,眨著圓滾滾的眼睛乖乖的望著哥哥。
「太子,快把小麗抱過來,給父皇看看。」李鈺關心的說道。
「太子殿下,小公主真的是很黏您呢!」朵兒見狀,好笑的說道。
「幸好沒有再哭了……」項后無奈的撫著額,嘆道:「我真的是快被她的哭聲給逼瘋了!皇兒,你把小麗帶回蝶宮,別再讓她又鬧起來了!」
「好。」李離戳了戳她的臉,李麗甜笑著。
「我現在說話已經沒人要聽了嗎?」李鈺說道。
蘭儒國李氏第十六代的皇帝鈺,他的肖像畫在官員的筆下完成了。正值華年的皇帝梳著烏黑髮髻,韶俊溫雅,顯得儀表不凡。一柄劍從皇帝的心口穿出,整幅畫燒了起來。深紅短髮的男人佇立在火焰中。灼灼的火焰燒向了畫中人的鞋尖和吉袍的祥龍紋章,蘭儒國末代皇帝的肖像最後在烈焰中燃燒殆盡。黃桂花翩然的飄落。項浩把幼時的李離背在肩上,兩人偷偷的躲著宮女,去摘宮廷棗樹上新結的纍纍棗子。當李離好不容易的拔下了一顆棗子時,項浩的人頭卻落了下來,脖頸的斷處血肉猙獰,他斥道:「太子不可以跪在地上!」
「啊!」李離猛然驚醒。
他渾身的冷汗,心口劇烈的起伏,耳內全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
片刻後,李離才回過神來,他坐起了身子。遽然的動作拉扯到了右胸前的傷,痛的讓李離忍不住嘶了聲,又乏力的倒了回去。這一下,他便感覺到痛處似乎有奇怪的異物感,李離於是撩開領子一看。一支被去了尾的箭矢沒入他的右胸上方,箭身還在傷口裡,沒有被人拔出來。
頃刻間,蘭儒國覆滅的畫面全自他的腦海混亂掠過。李離的喉結滾動,蒼白乾裂的唇微微顫抖。李離忽然間就無法忍受這支箭矢的存在,箭矢彷彿是插在他悲楚的心上,持續的提醒他殘酷的現實,使他痛苦不已。李離抓住箭身,不管不顧的就將這柄箭矢給扯了出來。
「啊!」李離痛的差點暈厥,箭頭帶出了鮮紅的肉屑,傷口登時血如泉湧的流了他滿身,把原本素淨的床被都弄髒了。李離的額際青筋猛跳,他咬著牙,嫌惡無比的遠遠甩開了那柄染血的箭矢。貧血的暈眩陣陣襲了上來,李離壓住傷口,雙眼發黑,他想下床去找點止血用品,卻無力的跌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李離聽見了門推開的咿呀聲,「殿下,您終於醒……」姚子韜的臉探了出來。原本他欣喜的表情在見到李離渾身是血的樣子後,頓時驚嚇的睜大了眼睛。姚子韜連忙將李離扶回床上,丟了一句:「殿下請稍等,臣這就去找人幫忙!」又匆匆的離開了。
門很快的再度被推開,姚子韜帶著兩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名皮膚曬得黝黑的中年男子,他穿著滾羊毛氈的黑背心,頸子上掛著木頭珠串,打扮得像是草原部落的牧民風格。中年男子旁則站了名手捧托盤的少女,她的臉孔清秀可愛,年紀大約十幾歲出頭,只比李離小一點。少女看到李離的傷口,哇的一聲掩住嘴。
「這是趙恩先生以及他的女兒湘湘。」姚子韜向李離介紹道:「殿……」姚子韜話音未落,突然就收住話頭。他不確定鐵丹軍是不是還在蘭儒的邊境搜捕李離,此時此刻,必須隱瞞太子殿下的身分。姚子韜瞄了眼李離的神情,見他毫無反應,姚子韜便咳了幾聲,不自在的瞎編道:「我兒……兒啊!我們現在在趙族的部落區,趙氏族人居住在此地好幾代了,他們和其他以遷徙掠奪為習性的部落性質不同,我們可以安心地在此處養傷。對了,當時我們被匪盜追到了樹林,躲藏了一夜後才被採藥的湘湘姑娘發現,是她救了我們的!」
姚子韜三言兩語間便編好了兩人的假身分跟背景,而聆聽著他解說蘭儒國以外的事物,李離恍惚間以為回到了書房,旋即他又記起仁殿已經被鐵丹軍給燒毀了。
「趙先生是部落裡數不多的幾名醫生,你放心地給他療傷吧!」姚子韜說道。
「湘湘,妳先過來幫他止血!」趙恩也不廢話。
「好的,爹爹。」
趙湘湘將托盤放到李離床畔的小几上,托盤裡有幾疊乾淨的白帕巾、傷藥罐以及兩把亮晃晃的小刀。趙湘湘將帕子用力地按在李離的傷口上,然後關心的對李離問道:「會不會口渴?要不要喝點水呢?」
李離低著頭,任由趙湘湘的動作,沒有回應。姚子韜心想不好,太子殿下是何等的身分,豈會和趙湘湘這種邊外的牧民說話?他連忙打圓場道:「多謝趙姑娘!殿……呃不,我兒的喉嚨受傷,所以他有點寡言,小姑娘不要介意啊!」
「老師,別擔心,喉嚨痛的話我們部落也有方法可以治!」趙湘湘單純地說道:「等一會我就去煮,包準他很快就能恢復了。」
趙恩對姚子韜說道:「你去打幾盆乾淨的水來吧。」
片刻後,姚子韜搖搖晃晃地提著兩桶清水回來。趙恩持起短刀,拿到一旁的小火爐上加熱。姚子韜盯著燒得火紅的刀刃,不安的咽了口唾沫。姚子韜聽過這種以燒燙傷口來達到快速結痂止血的方式,但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爹爹,藥應該煮好了,我先去拿。」趙湘湘說道。
趙恩這時突然對姚子韜說道:「他撐不過到灼州的,現在就必須要處理。」
姚子韜會意,於是他靠到李離的身邊,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低聲語氣說道:「殿下……臣真的很抱歉,接下來會非常、非常的痛,請您一定要忍住,因為要是再這樣失血下去,殿下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
李離木然的坐著,似乎沒有聽進姚子韜的話,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這時,趙湘湘端來了一碗黑色的湯藥,對李離哄道:「哥哥,你趁熱服下吧!」
「殿下。」姚子韜見他沒有反應,輕輕地推了一下李離。
李離這才抬起頭,接過水藥一飲而盡。水藥很苦澀,帶有不知名的濃厚草味,可能是趙族自傳的醫療方子。李離喝完藥後,須臾,一股強烈的睏意襲來,他就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