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屋的負責人向我介紹狗王。「他根本是條狗,籠屋最適合他住了。」我疑惑地問:「好端端一個人,怎麼直呼他為狗?」後來才見識狗王這稱號是名符其實的。
那次沒緣跟狗王見面。「他準是跟他的狗朋友聚會吧。」一個矮小老者灌著啤酒,步履不穩地走過來,笑嘻嘻地說。他上排牙齒全沒了,所以說起話來模糊不清。
負責人將老者推跌坐在木櫈上,酒氣卻繼續纏繞在我的周圍,像個不散陰魂。住在狗王上層床位的一個蓄鬚的中年胖子笑得人仰馬翻。老者跟他對罵,負責人則逕自帶我往窗那邊走過去,繼續談狗王的事。
這裡的人泰半沒有固定工作,許多時候因長期未能支付屋租而給攆走。一間籠屋常換租客已司空見慣,但也有長期租客的,他們都幹一些低下階層的粗活——拾紙皮、在工地當散工、派色情光碟的廣告單。
我留意著窗邊坐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半禿頭男人,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狗王以什麼維生?」我好奇地問。
「他有時會替人倒垃圾,有時又會在工地當散工,總之什麼粗重工作都有吧。」負責人掀開狗王床位的窗帘。一陣濃得化不開的氣味肆無忌憚地湧過來,是狗的體味,可是他的床卻異常地乾淨,不像周圍的床位,都充塞著大小不一的膠袋、膠樽、報紙、舊衣服和舊布等雜物。
「他幾乎從不說話,」負責人點起廉價香煙,混濁煙的氣味驅散了一點狗的氣味,「雖然這裡的人大都不愛講話,可是狗王活像個啞巴般,哈,我最初以為他真的是個啞巴呢。」
我訪問了幾個籠民,大都對我都愛理不理,窗邊的男人像個聾子,只顧呆望窗外,那個矮小的醉漢說話又顛三倒四的,只有胖鬍子較為清醒。
「讓我告訴你關於狗王的祕密吧。」胖鬍子靠攏我悄悄地說,說時做出討錢的手勢。我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胖鬍子得到益處後爽快告訴我:「狗王懂說狗話,他知道狗在想什麼呢。」
我問他怎麼知道,他再次做起討錢的手勢。他可懂做生意的道理呢。「他常常在深夜時份跟流浪狗在一起聚會呢。」矮小醉漢突然扮起流浪狗的吠叫聲,「我也懂狗話呢﹗」然後哈哈大笑。
我感到自己被騙了,不過也沒所謂,這些已足夠讓我寫一篇專題報道,配上一些照片,加上我的文筆,老總理應會讓我過關的。
想不到晚上便又要回到籠屋去。
電話不見了。
我直覺認為是丟在籠屋那裡,甚至可能不是丟的,而是給人偷了,最大嫌疑的應該是胖鬍子。
我不由分說趕回籠屋,心裡想若真的被他偷了,還能取回嗎?
晚上的籠屋大廈附近變成陰森凶宅,地上是溼漉漉的,食物渣滓被倒在地上亂作一團,幾頭瘦骨嶙峋的狗在專心致志地享用著。
給我開門的竟就是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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