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叫嚷著:「大師在這兒!大師你快過來點化這兩個騙子吧!好教他們幹些正經事,不要出來裝神弄鬼來騙人!」
途人像挾持一般把大師推到失明旅客跟前,失明旅客嗅到他身上發出一陣夾雜著廉價香煙和檀香的味道,甚是濃烈,心裡帶點猶豫。待他操著濃厚的鄉音,不徐不疾地吐出一句「阿彌陀佛」,才稍覺得安心,接著便請求他:「大師,做個好心,救救這位老伯吧!」
大師左顧右盼,瞥見途人都等待他的回應,便隨隨便便的說:「阿彌陀佛,貧僧乃出家人,一早不再過問紅塵俗務,師主,還另請高明吧。」欲轉身便竄,怎料途人開始有點躁動,「出家人大慈大悲,作個好生之德吧。」大師好像有點被途人催逼得不耐煩,卻又不想給他們發現,只好硬著頭皮,打探鍾老先生的鼻息。不久又是一句「阿彌陀佛」,接著拿出念珠,口中念念有詞。
失明旅客哀求大師施以救命之恩,大師輕輕搖頭,淡然地說:「脫死生,離煩惱,這位施主現在撒手人寰,擺脫塵世纏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也不必太傷心。」有些人聰到大師這番話,立刻驚呼:「真是死了啊,怪不得他動也不動吧!為什麼要死在車站呢,難道他是冷死的?或者他是死於心藏病?他沒有家人的嗎?」又一個討論焦點,成為群眾的話題。
女人卻為了碰見一個死人而大發雷霆。
「今天真倒楣!一次過遇上一個盲的、一個和尚,還加上一個死人!還以為今天可以在賭桌上雪前恥!現在罷了!罷了!」說著便匆匆逃離現場。
失明旅客心中暗暗苦笑,她剛剛不是說過趕往開會嗎?原來是在賭桌上開會!
這個時候,途人不約而同拿出手機瞄準鍾老先生,以及大師和失明旅客。
大師見狀驚呼一句「不要拍照!」,途人都頓感驚訝。
失明旅客問道:「他們在拍照麼?有什麼好拍的啊?」
大師知道自己失言了,便向途人作揖解釋:「請各位尊重這位已謝世的老先生,不要拍照吧。」
途人之中,走出一位記者,向大師表示自己負責報刊的好人好事專欄,希望藉此機會採訪大師,表揚他的慈悲之心。大師心裡嘀咕著,勉強表示出家人不稀罕俗世虛榮,在遠處拍照則可,採訪則免。
大師見此時此刻已騎虎難下,總不能就此拂袖而去,於是把心一橫,跟失明旅客說:「看來你不是這位老先生的親人,不過我們在這裡相遇,也是有緣,讓我在這裡替他超度吧。」
失明旅客不解,在這裡?怎樣超度?我不會這些啊。但願大師指點。
大師挨近鍾老先生和失明旅客,輕聲說:「就是替老先生誦經。人死後肉體會腐朽,但精神仍在活動,鬼神活動對我們都有影響,他們不安寧,社會怎能繁榮安定?」
失明旅客對大師的解說十分認同,連連點頭稱是。「那就請大師替老伯超度吧。」
大師向失明旅客搖晃著念珠,確定他是真的看不見,然後引導他牽著鍾老先生的手。「事實上超度最好就是親人去做,不過老伯離開得突然,身邊又沒親人在,你就當作他的親人,我代替你來誦經吧。」接著便誦起一些不明所以的經,一手捻著佛珠,另一隻手卻潛進鍾老先生的口袋裡,翻了幾回,尋到一個錢包,純熟地把錢包打開,瞥見鍾老先生的身份證上的名字「鍾國樑」,大師心裡想:「這名字跟老大的這麼相近!」說罷便把握時間,利落地把裡面所有的錢和信用卡,以及一張高鐵車票都掏光,然後又除掉他的手錶。他看見失明旅客淚流披面,不知是為鍾老先生的突然辭世而哭,還是為他死時沒一個親人在旁而哭,抑或為了自己這個假裝佛門中人的小偷而哭呢?
大師誦經完畢,順道悄悄地把被掏光的錢包放進失明旅客的背包裡。這時有兩個警員來了,大師向他們作揖,說剛剛只替亡魂進行超度儀式,警員打發他離開,他離開前跟失明旅客說:「施主實在作了一件善事,貧僧告辭了。」轉身便隱沒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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