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萬籟如霧。
當我猛然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傷痕累累的站在某個陌生的樹林裡。身上的爪痕不時的滲出鮮血,看著自己手握金錢劍,而眼前是我斬鬼一門的「泥黎陣」。陣眼幻光撩亂,困住了七、八隻齜牙裂嘴的灰狐……
我是,月葉。
我在心裡低咒一聲:『明知道是朔日還不安分,真是想錢想瘋了。』
環顧四周,我很快找到了那個貌似「事主」的女子。她!想不到竟然是個正妹;看來,日葉那傢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與此同時,泥黎陣不斷翻湧吞噬,那群灰狐疲軟的癱下,被死死的定在地上,無法動彈。
「還以為斬鬼門的傳人早就不復存了,想不到如今,竟還有像你這樣的人物。」低沉的語調響起,瀰漫在林間的龐大妖氣不斷聚攏,在我面前凝聚成一團邪乎的紫色煙霧。
月升星移,氣溫突然驟降,我聞到空氣中那股濃烈的氣味──野獸的腥羶與毒瘴混合而成的毒霧。
我信手捻咒製成屏障,忍痛來到女子身旁,避重就輕的問:「現在是什麼情況?」我與日葉共用身體久了,早就善於應對這種突發狀況。
女子如我預期中的莫名其妙,她說:「明葉先生,那是什麼妖怪?與我母親的往生,還有地藏王像的異變有關嗎?」她反問道,卻不知其實我也一無所知。
很好!至少我目前掌握了「母親之死」與「神像之變」兩條線索。
手中的金錢劍染上了我的血,隱隱透著聖光,我在上面結了個護法印,將劍強塞到她的手中,疾言道:「不管我之前說過什麼,現在,我要妳拿著這把劍,從原路退回去。立刻、馬上!」
「可是我……」女子還想再說,但卻被我用劍指按住了雙唇,我語帶蠱惑,說:「沒有可是、相信我。」
她被我的舉動震攝住,顫著雙手接過金錢劍,緊握在手中。「好、好,我聽你的。」
「等、等……」看著女子跑開的身影,我突然有種想詢問她名字的衝動,但隨即忍了下來,還是等我有命出去再說吧!
我轉過身,正對那團紫色煙霧,我設下的屏障,已經快被祂腐蝕出破綻。我索性將屏障給撤了,區區毒霧對我無礙,差不多就是一包Peace黃菸的威力;濃且順,飄然的暈眩感,反添我的不羈。
「何方妖物?」其實究灰狐入陣之勢,答案呼之欲出;但我還是職業病的稍加問候。
「青丘‧賁狐。」低沉的男性嗓音,自毒霧中傳出。
我內心冷笑。自稱青丘,是想彰顯自己的血統有多純正、後台有多硬嗎?
我想起《山海經》裡的紀載:『青丘之山,有狐焉,百年衍一尾;狐生九尾,不死恆年。』
《山海經》是我斬鬼門祖師所纂。看似風俗地誌,實為妖典咒書;然而這些,早已被世人勘破。書中的不傳之處,在於只有我輩門人,練成「七絕真元」者,方能窺探的那隱於書扉間──自洪荒時代便一脈傳承至今的驚天秘密……
我忍不住揶揄道:「失敬了,敢問三尾還是六尾?」
賁狐沒有理會我的嘲諷,只說:「我看你修為不易,沒必要蹚這渾水。」
看來,該講的、該叫囂的,祂之前都已經交代完了。我想起女子提到母親之死這件事,語帶試探:「你殺人、我只好殺你。」
賁狐突然狂笑了起來,那團毒霧煥然消散,走出一隻體態如牛的灰狐,額勾金紋、口吐人言:「斬鬼門自詡匡扶正道,可人心如魅、貪嗔似鬼。就算你能殺生斬業,也救不了這個世間……」
我合掌念咒,看似拉弓的動作,瞬間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AK-47步槍。
上膛、瞄準──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槍響震碎了夜色,以我自身靈氣凝聚的靈彈,飛蝗似的打在賁狐的頭部。
「廢話一堆。」誰跟你說、斬鬼門是以殺鬼斬妖為己任了?
我殺戮,不需要理由。
煙硝過後,現場並沒有血肉橫飛;賁狐應聲倒下,身形逐漸渙散,不一會就化成了萬千光點,散盡在夜裡。
乾淨俐落,才是我的風格。
突然!我感覺到一旁的樹林裡有雙眼睛在窺視;準星一橫,直接瞄了過去。
「慢慢慢慢慢!」一道枯瘦的身影自樹叢裡跳了出來,瞠目結舌,急急忙忙的喊著:「是我啊!大人,是我啊。」說著,還高舉雙手,作投降狀。
我看清楚了祂的模樣,原來是個外形猥瑣的小鬼。「你又是誰?」
步槍的彈口仍對著祂,小鬼嚇得雙腳發抖,跳針似的重複那句話:「是我啊!大人,你忘了我們下午才見過面……?」
我心裡竊喜。看來,眼前這個傢伙,應該能告訴我,白天,日葉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我的槍沒有移開,但語氣和緩了些,對祂說:「樹林裡的毒霧,讓我有些斷片。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否則;靈狐九轉,可你、卻只有一條命!」
攸關生死,在我的威嚇之下,小鬼不得不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和盤托出。不知是否礙於我的殺氣、還是小鬼太過誠實?我聽著聽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在跟蹤我?」小鬼轉述的細節實在太過詳細,詳細到很多只有日葉自己本人,才會知道的線索。
小鬼喵了一眼正被我斜背在後的AK-47,露出了膽怯的表情,心虛的說:「大人不要誤會,只是小人難得一見斬鬼門的高手,忍不住想要跟著您,一睹斬鬼秘術的風采。」
我睨了他一眼,冷笑道:「這種鬼話、你以為呼攏的了我?」
小鬼沒有正面回應,眼珠子一轉,指著剛才莫璃退回的原路,語氣誇張的道:「明葉大人您看,路不見了!」
果然,那個方向如今已是層層密林圍繞,完全找不出可以通行的縫隙。
「怎麼辦!我們出不去了。」小鬼突然淚眼汪汪的望著我,一副踩到地雷的衰樣。
能夠劈開結界的金錢劍已經交給了莫璃,當然,斬鬼門內破除結界的方法還有很多;然而眼前的情況再明顯不過──事情還沒完呢!
我看著小鬼充滿戲劇張力的表情,忍不住會心一笑,說道:「好了!適可而止,入戲太深就顯得做作了。看來你也不是尋常打醬油的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小鬼語塞,似乎不太能適應我的直白;頓了片刻才說:「小人名叫姚壽。」
「那麼夭壽!我看你活門活路的,不如由你帶我,走出這片樹林吧!」我說完,逕自往賁狐消散的方向走去……
「喂喂!明葉大人,是姚壽、是『女兆姚』的姚,不是夭壽啦!」
小鬼連忙追上我,我們一人一鬼,朝著樹林的深處前進。
我和姚壽大概走了二十分鐘。一路上,那小鬼聒噪個不停,不斷的跟我打聽斬鬼門的事情。他說自己生前就曾聽過斬鬼門的威名,可惜無緣拜入門下學藝;後來枉死成鬼,便在凡間不斷遊蕩……有幾次被惡鬼欺負,還是斬鬼門人相救。
我聽到這裡,自己也覺得新鮮,望著姚壽眉飛色舞的表情,潑他冷水的問:「斬鬼門人誅殺惡鬼,但卻放過你這派咪呀?」
姚壽連忙插科打諢的搖著頭,看起來都快把脖子給扭斷了,他強調說:「哎呀!明葉大人,當時解救小人的斬鬼大俠說:『看你正氣凜然,絕非歹類,綠水青山,願你好自為之。』說完,大俠就乘雲而去。」
「喔!」想不到斬鬼門先祖還真是深明大義,這些故事我可從來沒聽老爸說過。
言談間,我們越是深入樹林,我其實比沒指望姚壽能帶我走出來,只不過是找個人作伴罷了。
那被我一槍打死的賁狐,絕對不是姚壽口中的大狐仙。真正的BOSS應該還躲在樹林裡。
我摸了摸口袋,果然如預料中的掏出一包菸。眉頭一皺,我其實很討厭日葉抽菸,因為這會把我們共同持有的身體搞壞。不過,我依然點了一支菸,也不就口,就這樣叼在空中,任由那醇厚的煙味,瀰漫在我的周圍。
姚壽好奇的盯著香菸前端,那忽明忽滅的火星,深感興味的問我:「明葉大人,您這菸草的味道好奇特,能賞一支給小人嗎?」
我微微一笑,「等你把我安全的帶出去,整包都送你;不過你得加把勁,要點完就你就沒得抽了。」說著,我又點起了第二根菸,只點、不抽。然後默默的盯了那縷縷菸絲飄散的方向。
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岔路,我看手上的菸快燒完了,拿出菸盒晃了晃,打算再敲出一根時,姚壽連忙抓著我的手,說:「不用再點了,小人知道路,走這邊、走這邊。」然後還低聲嘀咕著:「都快被你點完了……」
我點點頭,將菸盒收回口袋,跟著姚壽走進了右邊的那條林道。
一改先前茂密的樹林,眼前是一處植被覆蓋的山坡,種滿一片遼闊的檜木群,期間不是錯落著幾座看起來像墓碑的石牌。我們走在彎彎曲曲的棧道上,拾級而上。
又走了一段時間,依然是檜木、墓碑、無止盡的上坡。由於朔日,大地無光,但四周的視線卻莫名清晰,我看的一旁那樹幹上的樹瘤,猶如一張女子痛苦的臉龐,反覆整個人被困在樹身裡……這畫面真是讓人不舒服!
我擦去額頭的汗珠,說:「如果走到最後,發現這裡不是通往出口的話,那我不但會把剩下的兩隻菸送你,還會奉送1600發子彈喔!」
「咦!小人只說要帶您出去,沒說要帶您去出口喔!」
聽到姚壽的似是而非的話,心想這真是個狡猾的小鬼。看來當年斬鬼門先祖就是被他這樣給誆了。
不久後,我們登上一處高台,眼前出現一棵猶如摩天高樓的神木。我像是來到101大樓的下方,遙望那高聳入雲的頂峰。
神木下方圍著一圈又一圈的人影,他們全都目光一致的望著神木,我隨意的打量幾人,想不到各個都是打扮入時的俊男美女。這時,耳邊突然傳來隆重又華麗的樂聲。我聽不出是國樂還是西樂,因為笛聲中似乎混著鋼琴的和弦,而在伴隨在聲聲鞭鐘後的,是爵士鼓上Hi-Hat的節拍。
光怪陸離,卻又美妙和諧;就像是一場世紀末的音樂盛宴。
但我隨即有所警覺,大概是高明著障眼法!我轉頭問道:「姚、姚壽……?」
該死!那個小鬼竟然自己開溜了。
我摸了摸口袋,那包菸還在,但裡頭卻已空空如也……
這時,樂音漸緩,一團光點從天而降,落在神木的正前方。一時間,所有的俊男美女的頷首行禮。那一幕,就像是《獅子王》裡,沸沸舉起辛巴時,萬禽俯首稱臣的隆重肅穆。
白色的光點散在,走出了一名貌似周潤發賭神時期的壯年男子。男子身穿成套的白西裝,梳著油頭,手持紳士仗。
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有人發現了我的舉動,開始竊竊私語我的唐突。我管他勒,沒在怕!我直挺挺的站在周潤發面前,問:「你就是大狐仙?」
周潤發的臉上掛著諱莫如深的笑容,緩緩開口道:「我乃──天狐‧朱燁。」
我暗自抽了口氣!
這樣渾厚的嗓音、那樣皇者的氣度,較之先前的賁狐,莫說是差出幾條街,根本是天差地別啊啊啊!
好歹我也是堂堂斬鬼門的傳人,稍稍冷靜後,我故作輕鬆的說:「看你正氣凜然,絕非歹類……」咦!這話我自己聽著都覺得耳熟,便改口續道:聽賁狐說,山下的廟祝殺了他的孩子,所以他打算讓廟主絕子絕孫。」
「賁狐喪子,難免偏激。你打散了他三百壽元的修為,也算是小懲大誡。我自當好生約束,不讓他再去找廟祝家人的麻煩。」周潤、不對!是天狐。天狐的口氣就像是德高望重的神祇。我見過的神仙也不少,但卻少向他這樣的和煦恢弘的。
我抱怨道:「那不就得了,那幹麻還以結界阻止我回去?」
「術者勿腦,只因災厄將至,故引您到此,共商大計。」天狐徐言,臉上漸染憂色。
我有點頭暈,很想提醒他,這是現在小說,能不能──說人話!
不果看他態度誠懇,我也不好意思糾正,只好勉強調整自己的語彙:「有何災厄?說來聽聽。」
天狐說:「我等隱居這座山,已有千年之期。而後凡人在山下興建地藏廟,鎮守的地藏王菩薩渡化六道,自然也不與我們為難,彼此相安,秋毫無犯。」
地藏王菩薩?我想起了姚壽轉述的,前陣子,地藏王像猶如浴血這件事……
天狐接著說:「近來,有股未知邪力亂我山頭,菩薩為庇蒼生與之鬥法,卻因原靈耗損,坐困與法像內,暫時無法動彈。」
我聽到這裡,還是一頭霧水,未知邪力!是什麼邪力這麼厲害?
天狐繼續說:「這山巔有我設下的結界,那邪力一時不得其門而入;但卻開始蠱惑山下的凡人,誘捕我族子孫。你說的廟主,想必亦是深受其害。」
「對!她已經死了,我本來還以為是你們搞得鬼。」我坦言道。
我這話一出,我明顯感覺的周圍的人有些躁動,但同時也萬籟俱寂。數百人的場面,竟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而在天狐說話的時候,我甚至感覺不出一旁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斬鬼門的術者,這便是我找你來的用意,希望你能替我們解決邪力一案;也順道解除地藏王菩薩的囹圄之困。」
所以說,姚壽其實也知道邪力的事,才會把我引到這裡;那該死的小鬼,究竟還隱瞞了些什麼!
事已至此,我總算是明白了;但我卻不懂,這看似高深莫測的天狐,何不自己出手?
不過天狐像是也知道我的疑惑,說道:「可嘆我身懷桎梏,走不出這座山;再者我還需維護山裡的結界,好不讓股邪力登堂入室;然時日一久,只怕也是力所不逮。山下的事情,就有饒術者了。」
我從容一笑。「天狐大仙,時代不同了,斬鬼門現在是營利事業,要我殺妖除魔,你也得付得起價錢。」
拜託!那可是勞心勞力的工作,既燒腦又耗體力,有時還需要很大的運氣……
「財物過於庸俗,在你眼前的,是我靈狐一脈的王樹,更是歷代修仙悟道者趨之若鶩的修練聖地。若術者能化解眼下災厄,以後此地便任你隨意涉足。」天狐說。
靈狐王樹!我有些訝異,那不是神話裡才有的仙境?
我問:「莫非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青丘?」
天狐繞過我疑惑,手中紳士杖敲了敲地面;接著,從那群俊男美女中,走出了三道身影。
天狐又加碼似的說:「她們是座前的弟子,艷狐、婉狐、萌狐。術者選一位帶著身邊,襄助你除魔破邪。」
我轉頭一看,哇!是三個會出現在雜誌封面的大美人。
艷狐‧芊黛──身材火辣高挑,有著混血名模的五官立體。看著都讓人燥熱了。
婉狐‧芷語──脫俗嫻靜的仙女姐姐,穠纖合度,柔和的雙眸難掩睿智。
萌狐‧姿姿──青春洋溢的美少女,童顏巨乳大眼睛,就是那種會對你「啾咪」的甜妹子。
我突然有點心醉,可以放棄王樹,然後三個都打包帶走嗎?
就在我很務實的對她們進行「面試」的時候,夜色已逐漸退去;突然,耳邊傳來巨大的聲響,我感覺得出來,這是──結界符!
我聽姚壽說,日葉給過莫璃三道靈符,看來是藍色的那張結界符被發動了。看來是莫璃遇上了什麼危險。
眼瞼就要日出了,我也無暇耽誤,所以閉著眼睛,上前隨手一抓,牽起了一隻粉嫩的手。我對著天狐說:「我得走了。就她吧!」
然後我眼未睜,低頭念咒催動了傳送的法陣,將自己與那名被我抽中的狐小姐,帶離了靈狐一族的地界。4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OmeacKQy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