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的食譜 - 巧克力

　　學校，乃社會縮影。

　　那是比社會還要純粹的天真場所，不論是青澀的戀愛，還是自我安慰的小圈子，人雖說是群居動物，聚在一起後卻會在團體之中進行分劃。

　　在大人眼裡那不過就是小孩幼稚的遊戲，卻不願意承認那種行為放大後，就是一個組織、集團、公司，在許可範圍內的團體被稱為社團、讀書會，不被認可的……

　　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好會罷了。

　　沒什麼，因為是學生之間可愛的友情遊戲，這種私人團體幾乎不會被重視。

　　只要團體挑戰的不是學校制度，他們夠低調也懂得看氣氛的話，基本上老師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概連稍微關心的可能都不會發生。

　　沒什麼，就算是清純洋溢的校園裡，也藏匿著視野外的死角。

　　「喂！你今天早餐吃什麼？」

　　孟迪他抬起腳踹了幾下桌子，抽屜裡的文具、教科書咚咚咚的撒了出來。

　　他帶著其他五名夥伴，將一個瑟瑟發抖的男同學圍住。

　　其他同學雖然看見了，但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欺負的目標，於是反射性的別過臉。

　　就算看見，也要裝作不知道，畢竟有了班長去告狀後壯烈犧牲的先例。

　　孟迪是班級小霸王，他背後有三座屹立不搖的靠山。

　　與家庭無關，純粹是在外面認識了大姊頭、大哥和某幹事。

　　雖然只是國中生，但孟迪狡猾的性格在外面非常吃香。

　　只要不搞出「大事」，基本上學校也會對他的「惡作劇」寬容處理。

　　那三座靠山的影響力，是平凡人無法理解的黑暗地域。

　　班長曾經寫信告到教育局甚至警局去，想當然換來的結果並不是快樂結局。

　　畢竟，國中生在大人眼中還只是個孩子。

　　小孩子嘛！偶爾會做錯事，是可以被原諒的。

　　孟迪的惡行受到了寬恕，至於見義勇為的班長目前在醫院裡昏迷不醒，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那是孟迪造成的，但大家從孟迪的眼神、行為可以隱約知道。

　　這是殺雞儆猴，孟迪向全班宣示：如果反抗我就會變成班長那樣喔！

　　於是，所有人開始繃緊神經，麻木不仁已經變成生存反射動作。

　　誰被孟迪盯上，就要趕快跟那個人保持距離，冷漠他、忽略他、遠離他。

　　班長離開後，下一個被欺負的是班上的優等生夏穎偉。

　　默默拿出早餐三明治，原本以為孟迪是要把三明治吃掉，結果是丟在地上踩扁，對於惡劣的嘲諷，夏穎偉不敢出聲，就這樣看著三明治變成模糊的泥漿。

　　為什麼是我？

　　歷經兩個月的折磨，夏穎偉開始出現自暴自棄的絕望思想。

　　明明跟普通人一樣用功讀書、待人和善，就因為私底下幫助過班長去告發過孟迪，所以才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嗎？自己明明沒做錯事，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待遇。

　　曾經幫助過那麼多同學，如今他們卻都忘恩負義，為了自己安全、穩定的校園生活，所以人都忘記夏穎偉這個人的存在，只有少數幾個人會帶著內疚的眼神看向夏穎偉，但這一點幫助都沒有，只會讓夏穎偉看起來更可憐。

　　「喂，發什麼呆，地板髒了還不快清理。」

　　孟迪身邊的小弟拍著夏穎偉的頭，每個都拍了一輪後指揮夏穎偉去陽台拿抹布把地上的三明治泥擦掉。

　　夏穎偉低著頭不敢吭聲，他連表現情緒的方式都必須小心翼翼，若稍微有點反抗的意思，馬上就會遭受更強烈的打壓。

　　清理完後，夏穎偉乖乖坐回位子，等待孟迪下一波欺凌。

　　不過今天孟迪心情特別好，沒有繼續找他麻煩，踩完三明治後在教室後方與小弟們談天說地。

　　「最近有兄弟在某座山失蹤了，你們放學都給我到後校門集合，我要去探探那個地方，也許會遇到有趣的事情。」孟迪一臉期待的說，打算放學要去探險。

　　所謂的某座山，就是市郊外通往鸚形山國家公園那條山路，據說原本是私人土地，十年前地震把主要幹道震毀，地主好心開放私人道路給救難隊使用。

　　意外發現那條路非常便利，沒有主幹道的陡峭蜿蜒，路也十分寬廣平坦，到隔壁縣市的路程整整縮短了一小時多。

　　那條路被稱為鸚形路，除了連結鸚形山國家公園外，這條路也有一個奇妙的特色，鳥類數量非比尋常，特別是鸚鵡科。

　　不過那也是道路開放之前，地主貌似跟政府做了某些交易，最後鸚形路變成開放道路，也設置了公車站和登山步道，鳥群也因為人為開發而躲了起來。

　　夏穎偉其實沒有很想去，他放學還要去補習，最近因為孟迪各種無理要求，已經讓他缺課很多次了，期中考的進度也快跟不上。

　　即使心裡非常在意，但孟迪一句：「你也要來喔！」

　　夏穎偉也只吞下抱怨，放學後在後校門跟孟迪他們搭公車前往鸚形路。

　　鸚形路的公車班次很少，大約每四小時一班，末班車會上山到國家公園入口，隨後直接回到車站。

　　孟迪那群人似乎沒查清楚公車時間，我們搭到末班車，只能在國家公園入口選擇要不要下站，如果選擇下站就無法搭車回市區，但不下車今天就沒辦法探險了。

　　這樣也好，就這樣什麼都沒做的回去吧！夏穎偉內心如此祈禱著。

　　「司機！我現在就要下車！」孟迪突然大喊還用力拍著下車鈴。

　　司機默默的側過臉，原本以為他要大罵孟迪的行為，不料司機卻沉穩的說：

　　「你要買地瓜嗎？」

　　「啊？」

　　「什麼？」

　　「下一站是地瓜站喔？」

　　孟迪和他的小弟們露出疑惑的表情，夏穎偉同樣也被司機無理頭的回應搞得一頭霧水。

　　在抵達國家公園路口，確實還有一站，不過那一站並沒有在公車路線上。

　　司機告訴孟迪等人，那一站已經荒廢，但站牌還沒拆掉，偶爾會有搭錯車的人在那邊下站，而那裡有人賣烤地瓜，所以被稱為地瓜站。

　　話剛說完，公車便停在地瓜站。

　　老舊生鏽的站牌歪歪扭扭的插在路邊，就如同司機所說，有一個阿伯把貨車改裝之後變成賣地瓜小攤。

　　孟迪雖然沒有要買地瓜，但他還是拉著大家在這站下車。

　　「好！就在這裡搜查吧！」

　　一下車，孟迪就忽然當起冒險小隊隊長，拿出一把折疊刀，往對面樹林走去，遇到阻礙前行的植物就直接砍掉。

　　隨著夜色漸晚，氣溫也變得冰冷，夏穎偉搓著雙臂縮瑟在隊伍最後方。

　　內心不斷抱怨著孟迪愚蠢的冒險遊戲，他寧願搭公車來這裡吃暖呼呼的地瓜，也不想在野草叢生的樹林裡到處亂晃、受盡風寒。

　　孟迪在樹林到處亂砍、亂罵髒話，後方小弟幫腔附和項是在炒熱氣氛，他們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愚蠢行為，也不想什麼都沒找到的收手回頭。

　　那群人宛如橫衝直撞的野豬，所到之處滿目瘡痍，可憐的花苞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砍落，如果植物有聲帶，那麼這座樹林想必是哀號四起。

　　夏穎偉越來越追不上孟迪他們，正想加快腳步時，突然發現地上有一團毛球，蹲低身子一瞧，發現是隻綠色小鳥。

　　那隻小鳥似乎是從矮灌木掉下來的，應該是孟迪引起的騷動嚇到小鳥，所以掉到地上後縮成一團不敢輕舉妄動。

　　看見鳥兒露出無辜的黑溜溜大眼，夏穎偉心中湧起複雜的內疚和歉意，他有點自責自己的懦弱，如果能提起勇氣阻止孟迪耍白癡，也許樹林就不會被破壞，這裡的生物也不會被打擾。

　　小心翼翼捧起鳥兒，夏穎偉把小鳥舉高到面前，稍微觀察小鳥外觀有沒有受傷。

　　這時，小鳥忽然用力上下晃動頭動，頭頂的羽毛忽然岔開就像孔雀開屏。

　　「陪我玩！」

　　小鳥突然說話讓夏穎偉嚇了一跳，身體失去重心往後傾，腳跟被樹藤絆倒整個人往後跌了一圈滾出樹林。

　　他以為自己會跌得全身泥，不料卻撲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有些慌張的爬起來後，夏穎偉發現自己被百花圍繞，而手中的鳥兒拍拍翅膀停在不遠處的木籬邊，後方還有一間奇妙的歐風小屋。

　　「哈哈！」

　　小鳥很不識相的笑了兩聲，夏穎偉愣了幾秒後抽著肩膀傻笑著，沒想到自己已經落魄到連鳥都要嘲諷他了嗎？

　　「你是什麼鳥啊？居然會講話，還是我出現幻聽了？」

　　夏穎偉搖搖頭嘆氣走到小鳥身邊，伸手想摸摸鳥羽毛時，小鳥又忽然用力上下擺頭，這次頭頂孔雀開屏沒嚇到夏穎偉，他反而覺得有趣。

　　歐式小屋的門輕輕被推開，有個男人走了出來，看見跟小鳥玩得愉快的夏穎偉，男人露出溫和的笑容。

　　「米切氏先生，您又在欺負路人了嗎？」男人步伐輕盈的走向木籬。

　　「哈！陪我玩！」名為米切氏先生的小鳥頭擺得更用力了。

　　「不好意思，可以先讓這位小弟弟進屋喝杯熱茶嗎？」

　　「咦？不用啦！」夏穎偉突然被點名有點緊張。

　　「哼！」米切氏先生哼了一聲，拍拍翅膀朝遠處飛去，飛離時還刻意撞了一下夏穎偉的額頭，讓他痛到跌坐在地。

　　男人微微皺起眉，稍微彎下身對夏穎偉伸出手，「還好嗎？」

　　夏穎偉仰起臉與男人對視，看見那對藍寶石般美麗的雙眼時，夏穎偉幾乎忘了呼吸，就怕吐出氣息的那一刻，這美好的畫面就會從此消失。

　　「小弟弟？」

　　「啊！抱歉！我馬上離開！」

　　夏穎偉回神後手忙腳亂的爬起身，額頭突然感到陣痛，隨手一摸發現額頭竟然流血了。那隻鳥難道是想謀殺我嗎？夏穎偉想到米切氏先生哈哈大笑的聲音，不禁打個冷顫。

　　由於受傷，加上外面變得很冷，在男人的熱情邀請下夏穎偉勉為其難的進到屋裡。

　　這時他才發現，那是一間咖啡廳。

　　男人就是這間店的老闆，他自稱「浮士德」。

　　熟練的泡了一杯伯爵紅茶給夏穎偉，還拿來醫藥箱替他包紮，受到這麼多照顧，夏穎偉有點不好意思。

　　但他已經很久沒感受到溫暖了，有點沉溺於這種幸福的感覺。

　　腦海中閃過孟迪的種種惡行，還想到被霸凌的日子沒有盡頭，這時的他湧起了黑暗的念頭－－

　　如果那些人消失就好了。

　　稍縱即逝的想法純粹而真實，儘管夏穎偉很快就打消念頭，但潛意識還是不斷的祈禱著，期待有人發現這個不足的小小願望。

　　「你好像不太開心。」老闆坐在夏穎偉身邊，一手按著他的手背輕柔的問，「如果有什麼煩惱，可以跟我聊聊。」

　　夏穎偉有點害臊的別過臉，覺得說出自己被欺負的事情有點丟臉，不過老闆是陌生人，跟陌生人傾訴好像比較容易，畢竟之後可能不會再來這個地方，老闆也不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570RWRPKy
　　像是會把別人的煩惱當八卦到處說的人，這些話大概也傳不到孟迪耳裡。

　　稍微抱怨一下也沒關吧！

　　夏穎偉一股腦的把這些日子以來遭受的委屈告訴老闆，被同學冷落也好、孟迪的惡行也罷，總總的痛苦與不安一傾而出。

　　儘管知道說出來無法改變什麼，但這些話一直憋在心裡也不好受。

　　老闆靜靜的聽著，除了點頭微笑之外，沒有說多餘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穎偉才吐完苦水，他喝了一口紅茶大大的嘆了口氣。

　　真舒坦呀！

　　被欺負的那段時間，抱怨都變成奢侈的行為，如今能毫無顧忌的說出想法，就算問題無法解決，夏穎偉也獲得短暫的解脫。

　　「所以那六個人還在樹林裡嗎？」老闆拿起茶壺替夏穎偉把紅茶斟滿。

　　「也許吧，但現在時間有點晚，也許都回去了。」

　　夏穎偉並不介意自己被丟下，反正有老闆在，大不了跟老闆借個電話叫計程車，只要別跟孟迪他們待在一起就好。

　　老闆側過臉看向窗戶，店內的窗戶都被樹藤花紋的窗簾遮住，但老闆還是盯著窗戶瞧，彷彿能看穿窗簾似的。

　　「這樣啊，那你回去前，想吃什麼？」老闆拿出筆記本跟筆遞給夏穎偉，「本店採無菜單料理，請寫下想吃的東西，我會盡力替你準備。」

　　「不、不用啦！替我包紮又請我喝紅茶，沒付款就很不好意思了……」

　　「就當作是米切氏先生惡作劇的賠禮，請不要客氣。」

　　夏穎偉有點猶豫，他其實也不需要賠禮，但要說想吃的東西倒是有。

　　既然老闆都這麼有誠意了，就姑且寫個小東西讓老闆準備吧。

　　「巧克力。」夏穎偉手有點顫抖的寫下三個字，「每天放學回家都會經過甜點店，裡面的巧克力看起來很好吃，不過零用錢都被孟迪搶走了，所以都吃不到。」

　　「原來如此，那請你等候三天，三天後我會將巧克力送到貴府上。」

　　「麻、麻煩了。」夏穎偉緊張又期待，只能說今天的自己非常幸運。

　　喝完紅茶後，老闆替夏穎偉叫了一台計程車送他回家。

　　夏穎偉回到家被父母碎唸幾句，但因為父母工作繁忙也沒時間追問夏穎偉太晚回家的原因，告訴夏穎偉冰箱裡有三天份的食材，要他自己處理後便匆匆離開。

　　早已習慣來去如風的父母，夏穎偉盥洗過後躺在床上，手機裡沒有孟迪或其他人的訊息，這讓他感到疑惑。

　　如果自己消失了一段時間，孟迪找不到樂子肯定會奪命連環Call，至少他的小弟會傳個恐嚇信逼他出現之類的，但現在完全沒有任何訊息。

　　也許山區訊號不好吧。

　　夏穎偉捲著棉被翻過身，懷念著咖啡廳的茶香及老闆美麗的雙眼，夏穎偉露出久違的笑容，如果這一切都是夢，那也是相當珍貴的美夢啊。

　　一根白色金紋的羽毛從天花板緩緩落下，輕輕落在床邊，接觸到床頭的瞬間，羽毛婉如白雪般融化，消失在空氣中。

　　接下來三天，夏穎偉因為在山區著涼感冒了，隔壁的阿姨很好心的來照顧他。

　　然而生病的這三天，孟迪等人也沒傳來訊息找人，反倒是班上的群組開始閒聊起來，似乎是孟迪和他的小弟們都沒去上學。

　　三天後，夏穎偉收到一盒六顆裝的精緻巧克力禮盒，盯著禮盒夏穎偉好像忘記什麼重要的事情，只知道生病那三天昏昏沉，為什麼生病也不記得了。

　　我去了哪裡？

　　夏穎偉雙眼逐漸無神，他的記憶就像損壞已久的石磚牆，逐漸剝落崩塌，三天前去過某座山，但想不起來在那座山裡遇到了什麼？

　　隱隱約約知道自己跟某間店老闆做了約定，老闆說會免費給他一盒巧克力，至於詳細內容他就不記得了，也不知道孟迪他們那天有沒有在山中。

　　摸著額頭，小小的結痂讓夏穎偉有點困惑，也不知道是怎麼受傷的，難道是生病的時候不小心跌下床撞到頭？

　　記憶太過零碎無法拼湊，夏穎偉索性放棄，拿起一顆巧克力往嘴裡丟。

　　吃起來……有點特別，巧克力裡包著疑似果醬的內餡，但味道又不像果醬。

　　這是什麼？好吃到無法形容反而顯得詭異。

　　「穎偉，該上學囉。」阿姨拿著書包跟餐袋，催促夏穎偉趕快出門。

　　「好！」夏穎偉趕緊把剩下的巧克力吃掉，匆匆穿好外套後接過阿姨手上的東西離開。

　　這時，新聞正在播報某起死亡案件。

　　六名國中生雙眼皆被挖走，屍體被丟棄在垃圾場的焚化爐內，頭顱則被裝成一袋放在爐邊，由於頭部以下的部分都被燒毀，證據難以採集警方調查陷入膠著……

　　「唉呀，真恐怖呢。」阿姨摸著臉皺起眉。

　　此時，新聞改報導美食單元，阿姨對這種報導沒什麼想法，隨手拿起遙控器電視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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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親愛的威廉．麥斯特你好：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IzVr6H4R7
　　第一次交筆友，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第一封信由我發出，所以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請稱呼我為維特，原本住在大城市，但不習慣家裡嚴謹的禮節和城市生活步調，所以偷偷逃家來到這裡創業。

　　我原本打算成為一名畫家，想要成立工作室，但才來這裡沒幾天就被房東扣押證件，身上的也沒多少錢，只能替房東跑個腿送個東西賺錢。

　　這樣的生活十分苦悶，才來這裡不到一個月而已，我已經對人生感到絕望了。

　　在朋友的建議下才來交筆友散散心，用這種神秘的方式認識人，我也覺得挺有趣的。

　　和我說點好玩的事情吧！威廉．麥斯特。

　　　　　　　　　　　　　維特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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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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