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賢人 - 第二章 01

古裡斯靜靜地目送丹尼爾一行人離去，直至他們消失於視野為止。

「那就開始善後工作吧。」

「古裡斯大人真的打算修繕卡爾村嗎？」

就正如伯藍德因為不信任古裡斯而硬要留在卡爾村一樣，他實在沒法想像對方竟然願意為了區區一條村落特意留下來，更別說修繕工作有多繁複。

「這不是廢話嗎？我留下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對於他的疑問，古裡斯只覺得煩厭。

「啊……真是對不起……」伯藍德卑躬屈膝地道歉。

「總之先把村長叫過來。」古裡斯懶得理會他，自顧自的把事情推進。

伯藍德尷尬一下然後讓士兵傳召村長。大約數分鐘，士兵帶著一個中年男性從村民群中鑽出來。

跟隨士兵前來的男性年約五十，身材略胖。他帶著生硬的笑容用手帕擦汗，一副「糟了糟了、要死了要死了」的模樣。3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9uJZ4AbX

「參…參見古裡斯大人，我是卡爾村現任村長，哥布柯達。」配搭著恭敬的態度，他聲線稍有顫抖地向古裡斯介紹自己。

是因為對方的外貌嗎？還是因為法術戰的過程呢？對於心中產生的恐懼，就連哥布柯達本人也不得而知。

「不必緊張。」古裡斯以平穩的語氣說話。

「是…是……」在陽光照耀下，他額上豆大的汗珠醒目地閃爍著。

「我接下來打算用魔法修繕這個村落，需要你幫忙。」

「是！只要是我能辦到的，定必全力以赴！」哥布柯達幾乎是即答。

「嗯。不過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想要確認一下。」

哥布柯達面露疑惑的神色。

「你們都記得色斯亞軍入侵這裡的經過吧？」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點頭回應。

「記得是記得……」

「請問這怎麼了？」

「我從敵兵口中得知，敵人進軍時不會濫殺無辜，也禁止掠奪平民財產，可有此事？」

「這方面的事……」哥布柯達吞吞吐吐地說話。

比起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更是因這種沒由來的問題而感到不知所措。考慮到古裡斯在法術戰中似乎對敵人留手，哥布柯達直覺認為他是看重敵人，假如現在如實回答的話，搞不好會令古裡斯認為他在阿諛奉承。哥布柯達因為不認識古裡斯的為人才顯得這麼困擾。

「你不必顧慮太多，實話實說就可以。」古裡斯感覺到他在猶豫。

伯藍德以眼神示意，讓他照對方說話做。

「是……受襲的時候我因為太過驚恐，大部份細節已經忘記，但我很清楚記得受俘虜後，夏爾將軍曾經斥責過士兵不得傷害平民，所以我想敵人應該沒有濫殺村民……」

「至於財物方面……我還未來得及去確認，不敢胡亂回答……」

哥布柯達的身體跟他的聲音一樣變得越來越小，感覺就是「很對不起，這個問題回答不了」的模樣。

「嗯嗯……」聽完他的話，古裡斯似有感想地點頭沉思。

沒想到居然是真有其事，看來色斯亞是真心想要除掉這邊的王室，保護不知情的人民。雖然目標一致，但我也有我的計劃，可不能讓你們打亂呢。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讓露露娜去辦，她的命得多留幾年才行，等她辦完事情再殺也不遲，反正這個王室根本逃不出我的掌心。

「古裡斯大人？請問這個答覆你滿意嗎？」伯藍德代替哥布柯達問。

古裡斯從沉思中回到現實，看見村長仍是強顏歡笑，略顯慌張地擦汗。

「嗯，這樣就可以了。」古裡斯抱著「先這樣吧」的想法回應。

一聽到「可以」二字，哥布柯達鬆一口氣，不過想到古裡斯仍在自己面前，他馬上振作起來，裝出一副精神的樣子。

「那就進入正題吧，開始著手修繕卡爾村。」古裡斯以輕快的語氣把複雜的工作說得好像去郊遊似的。

對戰爭善後毫不認識的哥布柯達也明白接下的工作艱辛無比，他不禁嚥一口水。

伯藍德見識過古裡斯的實力，所以對於他如何修復村子十分感興趣。

「伯藍德，先讓士兵們把村民集中到這個廣場上。」古裡斯麻利地指示著。

「我立即讓人去辦。」

「哥布柯達，修復村子的魔法需要借用你的記憶，所以請你回想一下村子受襲前的模樣。」

「哎……我的記憶嗎？」

說不定是這番話來得太突然，他瞪大雙眼驚訝著，不過古裡斯更相信他不希望自己的記憶被人閱讀。

「你不用擔心，我是沒法隨意查看你的記憶，你只要專注回想與村子有關的記憶就好。你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我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哦……」這次他真的鬆下一口氣。

「我會根據你的記憶去修復村子，所以一切就看你了。」

「我…我會盡全力的……」未等古裡斯指示，他就閉起眼睛開始回想。

因為不好意思叫他停下，古裡斯就讓他繼續下去。

「你……你培養一下感情吧……」

只是對方已經進入自己的世界，拼命地回憶著村子的舊貌，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說話。

這時，伯藍德剛好回來。

「古裡斯大人，士兵們正引導著村民，我想很快就能完成。」

「嗯。」古裡斯靜靜地觀察著士兵。

經歷完數天戰爭，無論士兵還是平民都身心疲累，每個人都恨不得立刻回家睡上一覺好好休息。對於眼前的命令，除了煩厭別無他想。儘管如此，在得知順從命令有助修復村子，他們便忍耐下來，按照士兵指示有秩序地向廣場聚集起來。

等到全員安定下來，古裡斯開始建構魔法陣，施展足以涵蓋整個卡爾村的修復魔法。

飄揚於大氣的魔力受到古裡斯牽引而匯聚起來，如春風般奔跑著的魔力以他為中心形成巨大旋渦，逐漸染上潔白無瑕的神聖色彩，將古裡斯的身影藏於其中。

純白的旋渦宛如湧泉直衝雲霄，然後又如同滋潤大地的雨水落下，雨水遍及之處閃爍微弱白光。隨著光芒漸趨耀眼，卡爾村逐漸恢復過來。

透過哥布柯達的記憶，映照在古裡斯腦海裡的是卡爾村近數十年來的景貌。一成不變的廣場依舊以沙土鋪設，稍有不同的是比從前更加整潔。素來裝潢奢華的冒險者公會即使經過多番修繕，仍然保留四百年前的舊貌，氣派十足。村子西側是村民聚居地、南面商店林立、東側屬冒險者聚集地、北側有大量旅館。

看到這裡，古裡斯不禁倒抽一口氣。

沒想到經過了四百年，這裡竟然仍跟當時一模一樣……除了擴建外，幾乎沒什麼改變……咦？這樣的話……那個應該還在吧？

驚訝的同時，他那游走的思緒也勾起某些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隨著卡爾村恢復至本來面貌，散落於此的雨水化作光點，向四面八方飄散開來，猶如黑夜裡成千上萬的螢火蟲飛舞著，壯盛得讓人刻骨銘心，終生難忘。

「這個……真的是魔法嗎？」

受眼前所見的景象所憾動著，伯藍德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與顧慮，只是深深陷入其中，自然而然地反問著。

「好漂亮……我從未想過魔法可以造出如此壯觀的景色……」

就連哥布柯達也忘記緊張，陶醉於飛舞著的光點裡。

士兵與村民也「好漂亮」、「好美麗」地驚嘆著，孩子們更是手舞足蹈地跑跑跳跳，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所住的村子已經恢復過來。

「那村子的修復就這樣吧。建築物的外在大致上修復好，剩下的是內部，這方面就交給你們去處理。」趁著大家沉醉於魔法裡，古裡斯小聲對二人說。

「是，我會讓士兵處理好的。」伯藍德把注意力拉回來。

儘管伯藍德仍然稍有拘謹，但古裡斯從他的表情裡感覺到他放鬆了不少。這很大原因是由於古裡斯沒有做出奇怪的事，如約定把卡爾村修復好，讓他放下戒心。

「啊……古裡斯大人，真的謝謝你，不單修復好村子，更讓我們看到這麼美妙的魔法，我代表卡爾村所有村民向你致謝。」哥布柯達也連忙道謝。

「不用道謝，我或多或少也有責任。」古裡斯指一指那些在法術戰中受他破壞過的房屋。

看著這些房屋，他們回想起剛剛殘破不堪的樣子，同時得出「確實有一半也是你的責任」的想法，不禁苦笑起來。

「古裡斯大人，如今村子已經修復好，接下來是回王都嗎？」

「其實我忽然有個地方想去，想讓哥布柯達帶我去，我打算稍後才回王都。」

明明只說留下來修復村子，突然說有地方想去，該不會修復村子只是幌子吧？等等！把村子修復得這麼好，難道是為了施恩？古裡斯此話一出，又讓伯藍德重新警戒起來並猜測著。

另一邊廂，被點名的哥布柯達想著「為什麼指名我呢？」這種事，一臉為難的樣子。

「是想讓我帶路嗎？」他的側額又開始冒汗。

特意指名我，該不會是因為我的記憶……他無可避免地猜想著。

「嗯。剛剛在你的記憶裡看到一個懷念的場所，想趁這個機會去拜訪一下。」古裡斯毫不知情地解答了哥布柯達的猜想。

伯藍德聽完，立即以凌厲的眼神刺向哥布柯達，他的視線像是在說「你剛剛都在回憶了什麼！」這樣的話。與此同時，他減低了對古裡斯的懷疑。

「原……原來是這樣啊，那請讓我為你帶路。我是卡爾村的村長，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一帶。」他腹背受敵，動搖得連聲線也跑調。

為免死於伯藍德灼熱得快要把自己殺死的視線下，哥布柯達把話題轉到古裡斯身上。

「未知古裡斯大人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呢？」

「我想去的地方是……」

就在古裡斯說到一半時，附近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音。

循著聲源看過去，古裡斯看見一名男孩追逐著空中的光點穿梭於人群之間，臉上掛著樂天的笑容。與之相反，在後面追趕著他的婦人卻是驚惶失措，一副擔心孩子跌倒的模樣。

也許是魔法的效果對男孩來說太過新鮮，使他妄顧周遭興奮地追逐著光點，最後前足絆後足，剛好倒在古裡斯面前。在倒地的同時，婦人總算追上男孩，來到他的身邊。

面對突然闖入談話的母子，伯藍德與哥布柯達的臉部抽搐一下。

士兵們都在做什麼？竟然讓一個小孩跑到這邊？萬一惹得古裡斯不快怎麼辦？這下連伯藍德也側額冒汗，焦急起來。

凱爾這個熊孩子……明明告訴過他不要太過胡鬧，怎麼老是不聽話，這次更是在古裡斯大人面前，萬一牽連村子的話……比起受二位責備，哥布柯達更是擔心村子的安危。

他將視線投往伯藍德，像是詢問「該怎辦才好」。

感受到對方視線，伯藍德先是生氣地盯回去，但很快就換成「這件事交給我處理」的眼神。

「古裡斯大人，這個……」

伯藍德試著為二人求情，但古裡斯卻舉起手打斷他的話，靠近母子二人。

看到古裡斯的行動，伯藍德也跟著對方的步伐靠過去，本著隨時能做出應對的打算。

來到二人面前的惡魔龐大如巨人，漆黑的身軀活像童話故事裡與勇者決一死戰的魔王，赤眼和巨角給人的感覺猶為強烈。在無形的壓力下，擔憂孩子的母親與仍處於玩耍餘韻的男孩也被拉回現實，喚起心中的恐懼。

古裡斯察覺到母子二人都懼怕自己，所以盡力不牽動對方的情緒，緩緩地伸出修長的手，打算扶起倒地的男孩。

對於惡魔施以的緩手，男孩稍微陷入迷茫，視線於巨爪與母親間來回游走。

儘管他年幼，但仍然記得母親曾教導過自己應待人有禮，所以他決定接受惡魔的好意。他伸手搭上對方的爪子，借助古裡斯的力量重新站起來。與其稱讚他勇敢，倒不如讚揚他是個好孩子，有好好遵守母親的教誨。

旁邊的母親因為恐懼而遲疑著，想到要阻止的時候已太遲，兒子的手已搭在古裡斯的爪子上，她只得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小孩子蹦蹦跳跳的確是一件好事，總好過整天呆在室內，連陽光也接觸不到。」古裡斯扶起男孩，用爪子溫柔地撥弄他的頭髮。

在陽光照耀下，婦人察覺到他的爪子鋒利無比，她神色凝重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怎麼了？是怕我傷害妳的孩子嗎？」古裡斯收回爪子。

聽見對方一語道破自己的想法，婦人反射性地抱緊男孩。古裡斯身旁的伯藍德也因為這番話而不自覺地稍有動搖。

「我……我的孩子打擾了各位大人的談話，所以……」

「所以就認為我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大發雷霆嗎？」古裡斯接下她的話說下去。

因為古裡斯說中了婦人的想法，所以她沉默下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想從我離開封印後，最先要殺死的應該是露露娜和她的侍女。」古裡斯回想起二人無禮對待自己的情景，浮現彎月般的笑臉。

聽著對方的狠話，婦人身子一震，更加用力地抱緊男孩，就像害怕失去他似的。伯藍德也皺起眉頭。

「媽媽，妳抱得我很痛……」

男孩的話提醒了古裡斯。他掃視一眼男孩，發現他的手臂和膝蓋都有損傷。

古裡斯把魔力匯聚到男孩身邊，散發出柔和的氣息，男孩的傷口閃爍微弱綠光，不一會兒就痊癒。玷污身上的沙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變得煥然一新。

眼見懷裡的孩子整潔得跟貴族子弟一樣，婦人驚訝得合不上嘴巴。就算對魔法一竅不通，她還是明白眼前的惡魔對自己的孩子做了什麼。

「惡魔大人，我……」

意識到對方施恩於己，婦人不管想要親口道謝，但古裡斯打斷她的話，冷冷地說道。

「退下吧，我可沒有空閑去應酬你們。」

「我們……」

「如今村子已修復好，你們是時候回家。」

連逐客令都發出了，婦人明白對方不願跟自己再有任何關聯，所以她按著孩子的頭一同鞠躬以示謝意，然後帶著孩子離去。

「好了，那麼回到正題。」

古裡斯重新轉向伯藍德及哥布柯達，只見二人擺著無法釋懷的臉容。他還以為自己在恐嚇平民，絕對會招惹旁人不滿，沒想到他們竟然擺著這種表情。這副表情比起生氣更像不知所措。

「怎麼會這個表情？」

「我們還以為你會更生氣……」伯藍德與哥布柯達對視一眼，然後說道。

「生氣？但村長的表情似乎是『我還以為你會殺了他們』。」

古裡斯突然提起哥布柯達，把他嚇一跳，使他尷尬地苦笑。

「我們只是……」

伯藍德本想辯解，只是內心想法跟哥布柯達一樣，所以不好說下去。

他會這樣想無可厚非，畢竟古裡斯在剛剛的法術戰中曾因對方弱小而生氣得咆哮起來，那副想要毀掉一切的身姿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真是的……我沒可能對他們出手的吧？」

二人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我與你們的公主殿下訂立了契約，為了完成契約，我要保護這個國家，驅逐入侵者。在這個大前提下傷害人民的話，豈不是毀約？」

哥布柯達嘀咕著「原來是這樣啊」的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旁邊的伯藍德仍是那副沒法釋疑的模樣，嘴裡說著「真的是這樣嗎？」這樣的話。他在古裡斯的說話中明顯感覺到違和感，但又說不出那是什麼，像是抓不住犯人尾巴的感覺。

「那就這樣吧？讓我們回到剛剛的話題。」

古裡斯強行結束這個話題，伯藍德在沒辦法之下也只好就此作罷。

「我想去的地方是『起始之碑』，我記得應該是在村子東南面？」古裡斯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哥布柯達。

起始之碑，相傳是當年查理與一眾英雄立下誓言，成立反抗軍的地點。推翻英格莉蘭後，此地便命名為起始之碑，成為卡布政爾的聖地。自那時起，大陸各地的人都慕名而來，卡爾村的經濟也因而被帶動起來。

為什麼是那裡？那裡可是卡布政爾眾多聖地之一，難道他想對那個聖地做什麼嗎？伯藍德很快就轉換情緒，思考當前的事情。

「是的。儘管村子擴建了三次，還是未能把那個聖地劃入村子範圍。從這裡步行過去大約十五到二十分鐘路程。」哥布柯達補充說道。

「嗯，沒問題，帶路就拜託你了。」

「古裡斯大人，我……」

「伯藍德，能陪我去一趟嗎？」古裡斯預料到對方想要同行，所以邀請他。

「啊……是，請務必……」伯藍德微微低頭。

「那現在出發可以嗎？」

「如果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處理士兵的事就好。」

「我也是，我想跟副村長交代一下現狀……」

「那我在南面村口等你們。」說罷，古裡斯邁步走向村口。

大約十五分鐘後，三人重新在村口匯合。

前往村口匯合前，伯藍德有打算帶幾名士兵跟去，但細心一想發現假如對方認真起來根本無人可以阻止，倒不如依靠談話去說服對方更好，這更能減少傷亡。

作為領路人的哥布柯達還是猛地擦汗，但比起最初見面時已經冷靜不小，現在跟古裡斯已經可以正常談話，走過的地面不會滿地汗水。

「那出發吧，哥布柯達領路。」

古裡斯語畢，哥布柯達頷首向前走。他與伯藍德跟在後面不遠處。

步出卡爾村，展現眼前的是兩旁樹木林立的筆直道路。陽光穿過樹梢降臨到大地，為植物帶來生機。微風吹拂著森林，傳來陣陣花香，讓人不禁忘掉數天以來的戰爭。

「認真一看才發覺道路仍然整齊平坦，看來這個國家運作得不錯。」古裡斯審視著道路與四周。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整齊乾淨的道路尤其重要，這有助於地區間的來往，加快訊息與資源流通。只不過，修繕全國道路對於國家來說同樣是一個巨大負擔，古裡斯言外之意是指卡布政爾目前財政充裕。

對於自己挑起的話題，古裡斯預期伯藍德會給出回應，可是對方久久未有回話。他低頭一看，發現伯藍德一副沉思的模樣。

只是去石碑那邊看看，又在顧慮什麼呢？古裡斯抱著這樣的想法叫喚他。

「伯藍德？」

「嗯？什麼事？古裡斯大人？」

伯藍德很明顯沒聽到古裡斯的說話。

「我剛剛說『道路很整齊，國家幹得很好』，你沒聽到嗎？」古裡斯勉為其難再說一次。

「古裡斯大人，很抱歉，我剛剛走了神，所以沒有聽到。」

「那現在聽到了吧？沒什麼感想或是補充嗎？」

這就是古裡斯明知故問的原因。他希望對方加入對話之中，告訴他道路的事情。

「這方面就……」

他未有想到古裡斯對道路如此感興趣，所以先是遲疑一下，然後很快就整理好情緒回應。

「那就讓我稍微說一下道路的話題。」

古裡斯興致滿滿地期待，走在前面的哥布柯達也豎起耳朵聽。

「就如古裡斯大人所見，眼前的道路之所以這麼整潔，全靠露露娜大人英明領導。」

「是露露娜決定修整道路的嗎？」

伯藍德微微點頭。

「大約一年前，繼國王病倒後，露露娜大人的王姐卡莉娜大人也病倒。由於國王膝下只有兩位女兒，所以當時正在魔法學校念書的露露娜大人決定放棄四年來的心血，退學回到王室接任代理國王一職。」

說到這裡，伯藍德的表情變得憂鬱起來。對於憧憬查理的露露娜來說，成為魔法師像查理一樣為人民帶來幸福生活是她的夢想，她在國難當前毅然放下夢想，可見她比起自己更看重人民。

王姐……說起來，露露娜自我介紹的時候是自稱第二王女……不知道她的姐姐是怎樣的呢？古裡斯聽著伯藍德的話，回想起封印之間的事。

「儘管失去夢想，露露娜大人也沒有氣餒，她努力打理國家，想要為人民帶來幸福生活。她初登王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民生，她與財政部洽商改善稅制，向國家提出各種政策改善平民生活，其中最大的改革計劃就是修繕全國所有主要道路。」

「原來是全國道路啊？等等……短短一年就修繕好整個國家的道路？」連古裡斯也驚訝起來。

「準確來說是半年時間。」伯藍德搖著頭回答。

古裡斯以「她是怎樣做到」和「趕快說下去」的眼神詢問。

「在解釋這件事之前，我必須為當時的財政部說一句，他們可是極力反對的。」

「他們計算了很多次還是得出國家沒法承擔這項工程的結論，他們說『就算稅制改變後國家的收入會增加，也得等到明年才有錢進帳，現在根本沒資金進行這項工程』這樣的話。」

「當時財政部的負責人更在正殿上以死相諫鬨動一時，連身處南面的我也收到消息，就知道這件事驚動了多少人。」

「既然道路已經修繕好，即是露露娜沒有聽那位的勸告吧？那個人還活著嗎？」

伯藍德小聲回一句「那位大人才不會隨便讓臣子死，他還活著」。

「最後，露露娜大人堅持己見，展開修繕的工程，還是以眾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工程。」

古裡斯擺出「真讓人感興趣」的表情。

「露露娜大人議定好工程的細節後，親身前往各地與負責人洽商，說服他們承擔工程部份開支，令國家用最少的支出完成最大的工程。這就是所有人都沒法想像的事。」

讓別人承擔國家工程的開支？這樣會產生無可挽救的問題……古裡斯很快就發現問題所在。

「等等，這樣做的話應該會動搖人民對國家的信任，她不會只做這些事的吧？」

就如古裡斯所言，修繕道路是國家職責，對於本應由國家全權負責的工程卻分給各地承擔，免不了令人民產生「難道國家的財政出現困難嗎」這種想法。

「古裡斯大人果然很聰明，一說就明白。沒錯，露露娜大人洽商成功後就回到王都發表演說，在民眾前搬出道理和查理陛下的話說服他們，最後更看準時機公佈稅制將於來年更改來感動人民，獲得民眾支持。」

原來是這樣啊……修改稅制的同時借用為說服人民的手段，這孩子的政治手腕似乎比我想像中厲害……話說回來，搬出查理的話……到底是怎樣的話呢？

伯藍德繼續說話，把古裡斯的注意力拉回來。

「最初人人都把這項工程看成不可能的任務，露露娜大人卻在不影響國家運作下完成，不單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更贏得群臣認同，就連當初以死相諫的臣子也俯首稱臣，可見露露娜大人在群臣心目中已成賢明的象徵。」

古裡斯默默點頭聽著。

「不過要說到受萬民景仰的話，就要數半年前的那件事。」伯藍德一換語氣自豪地說道。

他的模樣充滿自信，就像以那件事為榮似的。走在前頭的哥布柯達也忽然眉飛色舞，高興地「確實是那件事呢」這樣說著。

二人的表現挑起了古裡斯的興趣，使他不禁追問。

「那件事是指什麼？」

「古裡斯大人知道半年前是什麼時候嗎？」

伯藍德言下之意是問季節方面的事。

「現在是八月，半年前的話是二月，應該是晚冬靠近初春時分吧？」古裡斯想一下才回答。

他會有所顧慮是因為自己知道的是四百年前的事，每年季節變更時間都會有些微差別，更別說經過四百年，所以他才會反問對方。

連季節都知道得這麼清楚，看來是相當瞭解這片大陸……另一邊廂，伯藍德則是從對方的說話中聽出端倪。

「雖然很接近，但不對。今年的冬天比預定遲來一個月，所以二月仍然是冬季中段。」

「二月還未冬末……等等，該不會是遇上嚴冬吧？」古裡斯搜索腦海裡的記憶。

根據過往歷史，冬天遲來只有這個原因。

「沒錯，正是嚴冬。古裡斯大人也知道嚴冬的事嗎？」

「沒可能不知道吧？每次嚴冬來臨都有大量人民凍死，這可是蓋盧布倫大陸最赫赫有名的自然災害。我記得英格莉蘭時代曾經罕有地在十年內出現三次，每次嚴冬都令英格莉蘭損失三成人民。某程度上，這也是促使反抗軍成立的誘因。」

原來嚴冬也是查理陛下建立反抗軍的其中一個原因……伯藍德很慶幸自己有回應古裡斯的問題。

「既然你知道嚴冬的可怕之處，這就方便說話。半年前，我們在露露娜大人的帶領下撐過嚴冬，而且還是在傷亡人數不足千人的情況下迎接春天。多虧她的先見之明，我們才能做好準備迎接嚴冬。」伯藍德的情緒稍微上漲，高興地說著。

「你說有先見之明又說做好準備……她在去年做了什麼嗎？」

這片大陸的冬天是在每年十一月開始，一直持續到翌年二月末，所以古裡斯才問「去年」而不是「年初」。

「嗯。露露娜大人在去年發覺氣候反常，推測很大機會有嚴冬襲來，所以早早警告各地人民囤積糧食、購置禦寒衣物。她更派出官員前往他國購買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就結果而言，她做的一切都正確。好幾條偏遠村落出現糧食短缺，衣物不足的情況，全靠她預先購買的糧食，那幾條村子才能渡過嚴冬。無論是首都圈還是偏遠地區都有人凍死，但那個數字遠低於國家預測，露露娜大人此著有如先知拯救整個國家。從此，露露娜大人便受到全國上下愛戴。」

「那時坊間還流傳相當誇張的傳聞，是說露露娜大人是查理陛下托世什麼的。」

伯藍德一邊回味著當時的喜悅，一邊苦笑著。雖說是苦笑，但從表情看得出他是打從心底高興著的，就像希望這是事實似的。

相反，古裡斯聽到這個傳聞卻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查理托世？轉生？哈哈───！！！竟然有這種想法？哈哈──！！！」最後更不顧儀態地放聲大笑。

古裡斯因為知道這種事是沒可能的，所以才會這樣誇張地笑起來。

隨行二人一臉不解的表情交換視線，完全理解不了這個傳聞到底有什麼好笑。

按照伯藍德的性格來說，他應該會認為古裡斯大人是在嘲笑露露娜才對，但這次他卻沒有想到，很大原因是他本人也認為傳聞是真實。

「古裡斯大人？」

「啊…對不起，我並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轉生什麼的……實在太誇張了。」大概是笑得太激動連淚水也跑出來，他伸手擦拭眼睛。

「你認為沒有這個可能嗎？」

雖然伯藍德是以半信不疑的語氣問道，但表情根本就是相信了。

「有這個可能性，但露露娜並不是查理轉生，我可以以惡魔之名發誓。」古裡斯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露露娜大人不是嗎……」伯藍德失落下來。

自傳聞流行起，伯藍德一直相信著，不對，是這樣祈望著。儘管這樣對露露娜來說很失禮，但他把對於查理的敬愛投映到露露娜身上，所以他才這樣渴望著。他渴望可以侍奉查理，哪怕只是他的轉生者。

如今聽到這個事實，想不失望也很難吧。

「別這麼失落嘛，難道她不是查理轉生，你就要辭去將軍之位嗎？不對的吧，你該侍奉的是國家而不是某人，不對嗎？」

「這個……」伯藍德思考一下對方的話。

「古裡斯大人說得很對，即使露露娜大人不是查理轉生，我也不應就此氣餒。真的謝謝你，沒想到我竟然會被你鼓勵。」

「我只是說事實，並沒有鼓勵任何人喔。」古裡斯又裝模作樣。

「不過嘛，你們會把她當成救世主來崇拜也不難理解，畢竟她可是拯救了整個國家，有這種想法也是在所難免。只是，她到底是不是英雄、救世主就另作別論。」

「古裡斯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無論哪個時代都好，人民都渴求英雄、救世主，這是恆久不變的定律，可以算是信仰寄託之類的事情吧。你不也是這樣嗎？」

古裡斯的反問讓伯藍德沉思一下。

「只是，要成為他們就必須擁有相符的能力，並不是別人尊稱就是，是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選擇你，哪怕是四百年前的查理也沒有資格以英雄自居。」未等他思考完畢，古裡斯再說道。

「查理陛下把英格莉蘭的人民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來，難道不是英雄嗎？」

因為一直以來將查理當成英雄崇拜，所以他聽到古裡斯的發言不自覺動搖起來。

「對人民來說『是』，但對於世界來說並『不是』，他只是跟英雄相似的存在，並不是英雄本身。」古裡斯以沒有感情的聲線回答。

「那麼真正的英雄到底是什麼？這片大陸有出現過嗎？」伯藍德稍有沮喪地反問。

「真正的英雄所保護的不是生命而是世界。這片大陸有出現過英雄，但僅僅只有一次，他就是千年前的大鳶大人。」

沒有世界就沒有生命，所以比起保護生命，更應保護整個世界，只有健全的世界才能孕育出健全的生命。這番話是古裡斯在很久以前聽某位偉大的人物說過的。

「大鳶大人……連你也尊稱他為大人嗎？」

伯藍德完全沒想到惡魔也會敬重那位「唯一」。

「當然。他可是……無論我也好、十二英雄也好，都無人能及的存在，是我打從出生以來第一位由心而發尊敬的人物。」古裡斯抬頭看向天空，似是在回憶著什麼。

「打從出生以來……」伯藍德小聲嘴嚼這句話。

這時，走在前頭的哥布柯達呼喚兩人。作為一村之長，他多少學會觀形察色，所以才能看準二人停下對話時搭話。

「古裡斯大人、伯藍德大人，從這裡再走一段路就會到達『起始之碑』。」他停在某個從主幹道路分支出去的小路入口。

「我記得從前沒有這條路，是露露娜修整出來的嗎？」他站在小路入口探頭而看。

「不是的，這是很久以前就有，至於開闢時間我並不清楚。」哥布柯達一臉抱歉。

因為回應不了對方的問題，他垂下眼簾同時用手帕擦汗。

「別這樣，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那走吧。」

伯藍德與哥布柯達交換眼神點點頭。

哥布柯達率先步入小徑，伯藍德繼續陪在古裡斯身邊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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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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