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賢人 - 第一章 03

正當露露娜仍然與古裡斯交涉時，色斯亞軍的主力部隊剛好將凱達莉亞包圍起來，開始發動總攻擊。

同一時間，被攻陷的卡爾村已成為敵軍的臨時軍營。目前有兩千名色斯亞士兵在這裡駐守著，村子中心則安置著俘虜。

距離俘虜群稍遠位置有一名短白髮的老人。說是老人也太過份，他只是年約五十的男性。精悍的臉龐上帶著幾道長長的傷疤，銳利的眼神彷如常年征戰的武人毫無畏懼，儘管全身被黑色軍服包裹，仍然難掩底下魁梧的體型。他是伯藍德－瓦勞亞桑特，卡布政爾第三正規軍的將軍，也是負責卡爾村斷後工作的男人。

這時，有一男一女來到伯藍德的面前。女性穿著黑色的長袍，男性穿著深綠軍服。

「伯藍德將軍，還是不願意歸順我國嗎？」銀鈴般的聲音從袍帽裡傳出。

「你是……？」伯藍德抬頭試圖窺視袍帽裡的臉龐。

女性翻開長袍的帽子，露出臉來。

「我是夏爾。色斯亞第二王軍的司令，是這次領軍攻打卡布政爾的總大將。」夏爾眨動宛如妖精的碧眼回應。

銀短髮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生輝，稚氣未脫的臉龐有如小動物般散發著可愛氣息，藏在長袍裡是彷如玻璃製品的纖細軀體。同樣的美人，夏爾與露露娜有著另一種優美。

「妳就是總大將？哈哈……我竟然會輸給一個這樣的小孩子……」伯藍德無力地乾笑著。

確實以夏爾一百五十公分的身高和年幼的外貌來說，很容易讓人以為她是孩子。然而，夏爾已經十七歲，明年將會舉行成人式。

「伯藍德！給我放尊重一點！你已是俘虜之身，要不是夏爾大人有意招攬你，你早就踏上黃泉路！」放出狠話的是夏爾身旁的男性。

這名年約三十的男性叫作菲斯，是夏爾的副官。他臉上的輪廓清晰，眼神有如雄鷹一樣，沉實忠厚的聲線與高大修長的身軀是他的特徵。他與伯藍德一樣，臉上留有數道疤痕。兩人早已交戰數十年，算是戰場上的老相識、好對手，臉上的疤痕也是雙方互相留下的。

他頂著前端鑲有魔石的帽子，緊盯已經交手多年的敵人。

「菲斯，無妨。伯藍德將軍說的都是事實，我還未成年，說是孩子也不為過。」夏爾伸手攔下準備拔劍的副官。

「未成年……哈哈……人數差距就不說。先以魔法師團遠距離轟炸村子，直至我方魔法師精神透支前絕不派出士兵，待我軍無力防禦才派出盾兵突擊、包圍。真是優秀的戰法啊。」

伯藍德回想自己戰敗的經過，大聲笑著。

「雖然很感謝你的誇獎，但我只不過是將查理陛下遺留的知識應用出來而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喔。」夏爾微微笑答。

「查理陛下啊……說起來，昔日那位大人也用過相同的戰法攻打英格莉蘭。哎呀，真是不得不認老了。」

沒想到這孩子竟然用我國開國者的戰法打贏我們……伯藍德低下頭搖著。

「那伯藍德將軍意下如何？要是歸順我國，我保證絕對會給予你相符的地位。」

「沒可能答應的吧。我生是卡布政爾的人，死也是卡布政爾的鬼。能讓我終身效忠的只有擁有卡布政爾家名的王室。」

聽到這裡，夏爾不禁偷笑一下。伯藍德沒有回應也沒有生氣，只是單純發呆一下。

「不是不是。伯藍德將軍的情操十分高尚，我是很尊敬的。只是……你能確定自己所侍奉的，真的是查理陛下的後人嗎？」夏爾擺出別有用意的笑臉反問他。

「又是這個傳聞嗎？」

早在一百年前，兩軍交戰時經常聽到色斯亞士兵辱罵卡布政爾王室。色斯亞士兵總是吼叫著「他們是假冒的」、「他們只是騙子」、「虛假的王室統治著卡布政爾」等等的說話。最初卡布政爾軍一度產生動搖，但在羅布倫亞發表激情的演說後，總算穩住軍隊對王室的信任。

「為什麼你會認為只是傳聞？」

「這個道理連小孩子也明白啊。這擺明是動搖軍心的離間計。」伯藍德咂嘴回應。

「確實是打算動搖卡布政爾的軍心，但我們可是發自真心認為卡布政爾現任王室是假冒的喔。」從夏爾的眼神裡，伯藍德確定對方是懷著真心真意回應。

她是真心認為我國王室是假冒的……可是根本沒可能！我的家族侍奉卡布政爾百餘年，沒這種可能的！伯藍德少有地在心裡焦急地反駁著。

「證據呢？既然夏爾小姐說得這麼肯定，想必有決定性的證據吧。」伯藍德為免對方察覺到自己有所動搖，他硬是推動著話題。

「那是當然的。因為我知道查理陛下根本就沒有──」夏爾舉起手指，自信滿滿地回應。

只是，她的話說到關鍵時就被附近的騷動打斷。

「妳別再亂動！給我老實一點！」「才不要！才不會聽小偷的說話！」

某個小屋的大門有一對男女在爭執。男的是色斯亞士兵，女的是這裡的村民。兩人在門前拉拉扯扯，女村民更沒有被繩子綁住。四周士兵察覺不對勁，趕過去幫忙。

「那邊！發生什麼事？」

正當菲斯向那邊呼叫之際，士兵舉起拳頭作勢。

「立即給我停手！」夏爾冰冷的聲線讓士兵與女村民愣住。

其他士兵乘隙制服女村民，讓她跪在地上。

「到底發生什麼事？出征前不是說過不得傷害平民，你忘記了我的說話嗎？」儘管夏爾身材矮小，散發出來的威嚴卻無比巨大。

這就是作為軍隊總大將必備的氣魄。

「對不起！夏爾大人！剛剛發現這個婦人藏在衣櫃裡，正打算抓住她的時候，她用菜刀反擊，所以我……」戴著頭盔的士兵立正回應。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忘記了我的說話嗎？」夏爾仍然保持那種冰冷的聲線。

「是！我沒有忘記！只是……」士兵試圖為自己辯護，可惜夏爾不讓他說下去。

「即使對方動武反擊，也不能傷害對方，我記得我很清楚說過這件事。連一個婦人也沒法制服，我開始懷疑你有沒有能力勝任士兵一職。」嚴厲的指責讓士兵身子一震。

「對不起！夏爾大人！」士兵立即趴下磕頭認錯。

「不許再發生這種事，否則革職處分。」

表面上，夏爾正在責備士兵，但在伯藍德眼中，這卻是愛兵心切的行為。

人面對比自己弱的敵人就會疏忽大意。夏爾小姐是不希望自己的士兵死得不明不白吧。伯藍德對夏爾的為人另眼相看。

「是！」

士兵重新抬頭，與同伴交換一個眼神就前去取繩。

「村民小姐，妳剛剛似乎說過那位士兵是小偷，此話是否屬實？」夏爾不允自己的士兵做出鼠竊狗盜之事，所以她來到女村民面前謀求事實。

「哼！不單止那個士兵，甚至是妳、妳的軍隊都是小偷！」

婦人拼命反抗，想要從士兵中掙脫。奈何手無搏雞之力的女人根本沒法從訓練有素的士兵逃開。

「大模大樣地入侵別人的國家，把我的丈夫殺死，奪去我的幸福家庭！」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連村中央的俘虜也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不止是小偷！更加是殺人犯！妳是率領這群人的首領，妳就是魔女！大魔頭！」女村民咬牙切齒的模樣深深刻畫在夏爾的腦海裡。

夏爾皺著眉，沉默一陣子。

雖然一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很不好受。即使如此，我也必須忍耐下來，村民也好、士兵也好，他們全不知情，他們有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不能怪他們。夏爾在心裡默默承受村民的憤怒。

另一邊廂，伯藍德在心裡高聲歡呼起來。罵得好罵得妙！這下就有機可乘了！只要好好煽動她的情緒，說不定還能反擊！

不一會兒，士兵帶著繩子回來。他們將女村民綁起帶到村中央，女村民在移動期間還是憤怒地高呼，辱罵夏爾。

「那麼我們回到剛剛的話題。」夏爾再次來到伯藍德面前。

「不愧是一軍之將啊，夏爾小姐。受人辱罵連眉頭也不動，這種堅韌的意志，真讓我想好好學習。」伯藍德沒有理會夏爾的話，自顧自說著。

「是這樣嗎？我想同樣的事，伯藍德將軍應該屢見不鮮，作為當事人而言。」夏爾利用伯藍德的話，反刺對方一刀。

這個小丫頭……沒想到外表跟小孩子一樣，嘴巴跟刀子一樣鋒利，看來得花一點功夫分散她的注意力。伯藍德故作不在乎地笑著。

「夏爾小姐所言甚是啊，所以我才會打敗仗，畢竟我軍跟色斯亞軍不一樣，總是有人不尊敬將軍嘛。」伯藍德繼續向夏爾套上高帽。

儘管伯藍德說著客套說話，但這些話都是事實。作為色斯亞王指名就任的夏爾，起初不受士兵尊敬，外表與年齡是次要主因，最大原因是她沒有任何功績，可說是一名空降就任的將軍。

在軍隊眼中，她是不知從哪裡竄出來、靠著美色誘惑國王的人。只是，這種受人歧視的情況很快就得到改善。全因夏爾與原第二王軍總大將進行決鬥，並輕易敗對方，贏得一眾士兵認同。最後更將對方收為自己副官。

「伯藍德將軍真會說笑。我可是很清楚的喔，你率領的第三正規軍無人不尊敬你。即使有，你也會以負傷為由遣返家鄉。這種為人設想的做法我才應該向你好好學習。」夏爾單手按著臉龐，露出彷如妖精一般美艷的壞笑。

想要嘲笑我？先活到兩百歲再來吧。夏爾在心底「呵呵」地偷笑。

夏爾巧妙地刺破伯藍德奉承的說辭，讓他的立場一下子站不穩。

這個小丫頭真的是未成年嗎？嘲諷他人的技巧跟我家將近百歲的祖母不相伯仲，真想讓兩人好好見見面。伯藍德抽動著眉頭，在心裡挖苦著。

其實伯藍德早在受綁起，就一直用魔法嘗試解綁，只是繩子經魔法處理過，他弄了很久也未成功。

明明就差一點而已，這個繩子怎麼這麼頑強？敵人的總大將就在面前，只要殺了她的話，就可以奪回主導權。就算殺不到，抓住也對我們有利。伯藍德一邊盤算著，一邊扭動手腕。

「好了，閑話就到此為止。讓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上。」夏爾收起笑容。

伯藍德雖然還想在話題上繞圈子，但考慮到再這樣下就會過於明顯，為了不讓對方察覺自己的意圖，他保持沉默。

「將軍剛剛提到證據的話題，我就回答你吧。」確認對方不再轉換話題，夏爾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們知道查理陛下根本沒有誕下任何子女。既然沒有可以傳承血脈的子嗣，又何來『承繼卡布政爾血統的王室』？」夏爾的表情堅定不移，彷彿絕對相信自己的說辭。

沒有子女？確實傳說未有提起過查理陛下擁有後嗣，但這不是查理陛下考慮到惡魔的存在而有所隱瞞嗎？根據王室的供詞，他們是受查理陛下指示才隱居百餘年，等到兩百多年前才重新取回王位。無論時間、說辭，全部都很合理。看到這樣的眼神，伯藍德不由得產生動搖。

「這就是色斯亞的證據？也太片面了吧？」

伯藍德抱著想要抓住對方破綻的想法，繼續對話說。

「看來伯藍德大人無論如何都不打算承認事實，我就行行好心，幫你複習一下歷史知識吧。」夏爾一再靠近伯藍德，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四百年前，查理陛下因應戰惡魔而為國犧牲，這個歷史沒可能不知道的吧？」

伯藍德點點頭回應。

「可是出擊之前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是指管治卡布政爾十餘年的事嗎？還是真的指出擊前一刻的事？」伯藍德的態度開始軟化起來。

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畢竟現在討論的是開國者的事情。作為他的子民，渴求了解尊敬者的事情也不為過。

「這裡有必要修正一下，查理陛下治理國家的時間為十四年，然後我所問的的確是出擊前的事，只不過不是『前一刻』，而是『前一個月』。」

夏爾的話引起伯藍德的好奇心。儘管伯藍德有著將軍的身份，但他沒有任何爵位，仍然是一位平民，他只能靠著口耳相傳來得知歷史，所以他還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

「那時發生了什麼事？」

「查理陛下的堂姐死了。」夏爾幾乎是秒答。

忽然冒出的人物讓伯藍德愣住了。伯藍德對於這位堂姐的認識不多，但名字也是知道的。查理陛下的堂姐叫作妮娜－卡布政爾，比查理年長兩歲，擅長使用治療魔法。

「死…死了？是什麼人殺害妮娜大人嗎？」

因為妮娜擅長治療魔法，所以毒害之類的情況就從伯藍德的腦海裡排除。

「我們也不清楚詳細情況，但可以肯定是妮娜大人是中毒身亡，犯人到現在仍然未找到。」

「中毒？沒這個可能！妮娜大人擅長治療魔法，要是她知道……」伯藍德有點激動地反駁夏爾。

伯藍德後半句說話是「要是她知道自己中毒，沒可能不會治好自己」。

「事實如此，你我再怎樣不接受也無補於事。至少我國的國史是這樣記載。」夏爾強行打斷對方的話。

色斯亞與卡布政爾一樣，同樣管有國史。只是，兩本國史是否同一本就是未知之數。

「那妮娜大人的死跟查理陛下沒有後嗣又有何關係？」伯藍德深深不忿地嚥下怒火。

「關係可大了。因為查理陛下的妻子──莉音大人也是死於中毒。」

查理的妻子莉音，在傳說裡是位溫柔賢淑、待人親切的女性。愛好和平同時也愛好公平。

「這絕對是有人圖謀的。」伯藍德一時被憤怒蒙蔽，說出心中的話。

「沒錯。即使過四百年，每一個讀畢我國國史的人，也是這麼斷言。只是，我們討論的重點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莉音大人在查理陛下出征前已離世，兩人於十四年間又未有誕下子女，這個事實。」

「我只是想透過這些事情讓伯藍德將軍認清事實。你所侍奉卡布政爾王室並不是真的，希望你可以作出明智決定，歸順我國。」

「就算這些是事實，那又如何？這根本沒法構成讓我歸順他國的動機。」伯藍德抬起頭，不屈地回應對方。

「將軍所言甚是，所以我們希望你是以『協助我國追尋查理大人的足跡』作為歸順動機，而不是以『成為國家戰力』為動機。」

這下伯藍德完全沉默。對於崇拜開國者的他來說，這是十分有魅力的誘勸。他的腦海同時浮起卡布政爾主將的事實與夏爾所說的歷史，即使他征戰多年，面對這種抓不住的敵人，也只能低下頭陷入迷茫。

「我就稍微說一點自己的想法吧。」察覺到對方處於迷茫，夏爾抱著雙臂再開口。

「嗯？」

「我啊……已經看過很多次國史。每次看的時候，總會在想兩位親人的死跟惡魔來襲的時機會不會太巧合。」

「夏爾小姐的意思是懷疑惡魔是有計劃地行動？」

「我沒法不這麼猜測。莉音大人一死，惡魔就來襲擊卡布政爾，簡直是為了打擊查理陛下而殺死他的妻子，好讓自己對上查理陛下時可以輕鬆獲勝。」

伯藍德的思維被夏爾的話激活了。如果夏爾小姐說的話屬實，我們就可以為查理陛下報仇。相傳那頭惡魔被封印於王宮地底，只要把牠殺死，查理陛下泉下有知，必定會感動落淚。

「不過這些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將軍大可裝作沒有聽過。」

「夏爾小姐，能問一點問題嗎？」伯藍德抬頭直視夏爾的碧眼。

「請問。」夏爾從對方的眼神裡察覺到對方相當認真。

「就退一百步說，現任卡布政爾王室是假冒，惡魔是殺害查理陛下妻子的犯人。你們打著這個旗號來攻打我國，最後想要獲得怎樣的結果？」

「拯救這個國家的人民。」夏爾的回答超乎伯藍德猜想。

伯藍德一直以為對方只是覬覦國土、財物，所以聽到對方是為了國民而行動，他沒法掩飾心中的驚訝。

「拯救人民啊……很有查理陛下的作風……」伯藍德回想起夏爾提過「不准傷害平民」的軍令，垂下眼簾嘆道。

「妳剛剛提過的國史，假如我選擇歸順的話，我有機會拜讀嗎？」

對於平民來說，正確的歷史是貴重的知識。因為歷史也會影響人民的信仰心。

「如果只是讓你看一下國史，你就願意歸順，我想色斯亞王一定會毫不猶豫讓你看到飽吧。」夏爾認為對方產生歸順的想法，所以很高興地回答。

「有關歸順的事，請讓我再考慮一下……」伯藍德盯著地面。

他對於開始產生歸順想法的自己感到厭惡。

「沒問題喔，不管多久，我們都願意等下去。」夏爾眨動碧眼。

「最後，我想問多一個問題。為什麼色斯亞不惜做到這個份上也想要拯救我們？真的單純想要拯救受騙的我們嗎？」

「我不清楚別人的打算，至少我是真的想拯救你們。」

「這是為什麼？明明我們只是鄰國的人民。」

「因為我一早就下定決心，在我得知歷史真相時。」夏爾丟下答覆，瀟灑地轉身離開。

我絕對會救下你們的，就像當年查理陛下那樣，為受苦的人帶來幸福。夏爾在心裡暗自決定。

一直守候在旁的菲斯也動起來，追上夏爾的步伐離開。4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TND0hL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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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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