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與沉淪 - 言不由衷 (一)

週二的早晨，叫醒梁沁的不是夢想，而是九點半響起的電話聲。

『學姐，方便請妳今天來一趟社辦嗎？』

電話那頭是擔任Breakpoint樂團的貝斯手學弟。樂團雖然成軍短短四年，但名氣已經足以讓校方和他們合作推出聯名商品，帽踢、馬克杯、帽子之類，今年恰逢校慶50週年，學校希望他們能特別設計一款有紀念意義的logo。

身為樂團主唱的女友……不，該說是前女友，恰好就是藝術院所的學生，團員自然而然就想到找她幫忙。

「我記得你室友不是個電繪高手嗎？怎麼不找他幫忙？」

梁沁真的很不想接這活。

『拜託別誇他了，已經夠跩了，與其求他我不如求妳！』

「……」

『學姐！』

「我很忙。」

『拜託 ———』

「我不要。」

『學姐，妳人美心善，妳的聖光熠熠生輝，妳是我們心中的那座燈塔、我們的女神……』

「你夠了。」

『學姐你知道嗎？妳不該在這裡！』

「你最好不要再講下……」

『妳這樣的天使應該待在天上受人仰望！』

「喂！」

『學姐，妳知道妳什麼時候最漂亮嗎？』

「揍你的時候吧！」

『不，妳每天都是這麼漂亮！』

「啊知道了知道了，給我安靜！我只幫這一次！」

實在受不了熟識學弟軟磨硬泡的攻勢，梁沁煩躁的應了下來只求他閉嘴，然後在掛斷的瞬間後悔不已，只能捶枕頭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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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校園前往熱音社的方向有段上坡，儘管上身穿了件涼快的平口小可愛，夏日炎炎的溫度下梁沁仍被熱出了一層薄汗。一路上的學生對她投以議論的眼神，八卦總是傳得很快，從前和葵交往的時候是這般；如今分手了，也還是這般 — 只是那些眼神從妒忌變成了同情。

可笑的是，她又不是什麼陪著丈夫吃苦結果最後被拋棄的糟糠之妻，男友偷吃學妹所以分手的劇情比較像是現在爛大街的偶像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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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頂著豔陽來到社辦門口，她是真的不想進去。

站在走廊上躊躇片刻後，她還是認命地邁開步伐上前準備拉開社辦大門。手指才剛觸碰到門把的那一刻，裡面那頭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仔細一聽應該是一男一女，不像正常的說話聲，倒像是互相挑逗時的耳鬢廝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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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你快一點嘛……人家想要……」

熟悉的女聲隔著鐵門傳出，梁沁本能地縮回了手，那嗲聲嗲氣的語氣她認得，是顏盼盼。

雖然她不是沒想過會在校園裡撞見葵和他的新歡，可當真的遇到的時候她卻只覺得手腳發麻、身體僵硬。

社辦內始終聽不見男方說話，但憑著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不難猜到裡頭正在進行什麼樣的活動。

「啊……啊……進來了……嗯、嗯！」

顏盼盼的浪聲浪語越發清晰，一字一句像刀刃一樣往梁沁心上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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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輪流轉，真的是報應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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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可在此刻開門破壞這對負心男女的好事，可一如既往地她下意識只想逃離，何苦因著看見了那樣的場景來折磨自己？

好不容易回過了神，梁沁強制自己的雙腿移動，背對社辦往反方向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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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來到樓梯轉角處時，心不在焉地不小心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下樓，好在前方一個準備上樓的人影眼明手快，箭步上前將梁沁結實地接住沒讓她真的倒下，否則摔下這麼長的階梯，後果不堪設想。

梁沁腳扭了一下，被對方扶在懷裡，熟悉的氣味撲鼻，這個身形觸感在擁抱這麼多次以後早已經成為身體記憶，她猛地抬頭，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見到我就這麼不開心嗎？」

葵嘴上譏諷不悅，卻還是小心地扶著梁沁到樓下長椅坐下，她瞥眼瞧見他右手上還戴著那條去年他生日時她手工編織的五色線，心裡頓時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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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果葵在這裡，那剛剛社辦裡的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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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社辦外面聽見顏盼盼的聲音，我以為……」

「喔，所以才失魂落魄的連路都不會走了？」

葵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頭看向她，笑得有些得意：

「沒想到妳這麼喜歡我啊。」

梁沁聞言，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少部分是被說中心事感到惱羞，大部分則是對葵這種犯了事還毫無歉意的輕浮態度感到十分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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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該是我問妳……怎麼樣，和椿做的時候，心裡是不是想著我？」

他湊近她耳邊用那富有磁性的嗓音低語，

「我還特地等到你們完事了才按的電鈴，妳應該感謝我這麼貼心。」

葵陰陽怪氣的樣子顯然是生了氣，梁沁攥緊雙手不想認輸，於是故作冷靜地笑回：

「看你好像很在意，難道是怕不如自己的弟弟？」

她瞥了一眼他的反應，沒想到葵非但沒有被更加激怒，反倒是若有似無的用略為帶繭的指腹來回摩挲著她白皙的手臂，平靜地讓人不寒而慄：

「我對自己很有信心，要試試嗎？」

「……」

明明心裡氣得不行，可不知怎麼的被葵觸碰到的地方火辣辣的，下腹微微躁動，身體竟自顧自地來了感覺。

梁沁猛地站起身和葵拉開了距離，也不管扭傷的腳踝仍痛著，硬是忍著疼快步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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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沁離開後，葵轉頭目光銳利地瞧了一眼站在不遠處陰影之下的男人，對方仍不動如山的站在那兒。

他起身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裡遊蕩，而那人則保持一定距離地跟在身後。

知道魔鬼般的父親很難纏，但葵沒想過竟會激進到派人跟蹤自己。這些年他好不容易離家就讀大學後才得到片刻喘息，如今只是稍稍反抗不如父親的意了，便又急著將他關回鳥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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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沁來照顧自己的那個深夜，手機收到的簡訊是父親下的最後通牒，內容沒有任何文字，只有幾張私家偵探在暗處拍下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人正是梁沁。

赤裸裸的威脅使得他用了最糟但最有效的方式讓梁沁主動提出分手，原以為自己不會難受太久，可是週五晚上還是不自覺的來到她的租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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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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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他聽見那隱約傳來的呻吟聲時腦中剎那間一片空白，尤其是椿開門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沒想過她竟會這樣報復自己……感覺內心深處有某個地方徹底碎裂崩塌，痛得令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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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狼藉的心裡，只剩瘋狂和絕望 ——

明明是想大方地放妳走，為甚麼要讓我這麼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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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由衷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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