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雷雨天怎麼還在田裡搗鼓,西瓜、耕耘快些收收回家吧!倪家來人啦,趕緊回去看看!」劉大嬸一手提裙一手撐著傘,大老遠便吆喝著。
陳西瓜聽言微怔。記得倪家親戚都在外鄉,當時耕耘娶她時太過匆忙,倪家人也沒幾人前來祝賀,多是村裡人來參與喜宴,這會家裡怎麼會突然來人呢?
她心裡沒底,連忙讓倪耕耘將她放下:「走。不玩了,我們回家。」
「啊……喔……」倪耕耘仍戀戀不捨,可媳婦已提上裙擺跨大步離田,不得已只能跟上。
著陸後,劉大嬸從兜裡掏出布巾給陳西瓜擦拭,又分半邊傘面替她遮雨,語氣是心疼兼斥責:「哎呦,渾身濕漉漉的也不怕染風寒!」
「嬸,你知道誰來家裡作客了嗎?」
「還作客勒……」劉大嬸語帶輕蔑,顯然不喜來人,「是耕耘那位離世小叔父的媳婦,論輩分,妳還得喊聲小嬸娘呢。這會帶著小女兒在你們家裡候著呢!」
陳西瓜腳步微頓。
倪母曾同她說道,倪阿公共有四子一女,倪父居二。此番二老前去探望的是倪耕耘那腿腳不利索的三叔父。而大伯父和排行第四的姑母已在三年前相繼離世,末位的小叔父則更早在十年前便染肺癆病逝。
說起這位小叔父,陳西瓜前些時間與村口楊大爺閒聊才得知,他其實不是倪父的親兄弟,而是倪阿公替倪伯公養大的,後來伯公離世的早,小叔父便留在倪家沒再回去。
楊大爺之所以清楚,是因為他和小叔父的媳婦,也就是倪耕耘的小嬸娘有些淵源,若要深究細算,也能牽個姻親關係。
但劉大嬸就不一樣了,她就喜聽別人家家常,村子小,倪家又恰好相鄰,不聽不就白生一對耳朵了,可這一聽竟是連倪家族譜都記得七八分。
「西瓜啊,你別怪我多嘴啊!那丫可不是什麼好貨。倪阿公還在世時,她就敢背著你臥病的小叔父在外與野男人交好。要不是倪阿公有大智慧,撂下重話,說是只要有村民抓到她不守婦道的證據,重重有賞,那丫才不敢再生事。」
她直晃頭,嘆道:「只是錦繡丫頭究竟是不是倪家的種就落人耳根了。」
「錦繡?」
「就是她女兒。那丫生了五個孩子,頭幾位嫁人的嫁人,妳小叔父走後,分家的分家。錦繡便是你小叔公臥病不久後懷上的么女。」
「說來也奇怪,我之前聽倪二嬸說她倆如今住在小兒子那,這次卻沒見著她小兒子和兒媳一同回來⋯⋯,總之,你自己多留點心眼,幾年未問候趁當家不在突來造訪,我猜定不是什麼好事。」
一聽非善類,陳西瓜眉頭更緊。
「明白了,謝謝嬸。」
兩人談話時,倪耕耘抱著耙子、扛著木桶,乖巧地跟在後頭。
探頭一瞧,見媳婦垂頭不語,便疾步走到她身側,正好落下斜雨還能替她擋擋,只是她眉心緊蹙,一副心事重重,倪耕耘不禁尋思著自己沒招惹媳婦啊,為何愁眉苦臉的?
他納悶地拉了拉媳婦袖口,小聲詢問:「媳婦,你不開心嗎?」
陳西瓜瞧他雙眼被雨水打得都快睜不開了,連忙掛起笑面,拿著布巾抹去他眼皮上泥土、水漬,笑道:「沒有啊。我有何好不開心的。」
相處好一段時間了,她是明白倪耕耘面對陌生人時會特別緊張,甚至可以說是排斥,任何細小、不足掛齒的舉動在他眼中會像顆小泥石越滾越大。他不懂得正常發洩情緒,也不喜惡言動粗,最終那偌大泥石只會砸疼他一人。
傻瓜是健忘,但心不會。
或許這便是他總會沒來由感傷的原因。
陳西瓜也不確定倪耕耘對小嬸娘有無印象,只能先叮嚀道:「家裡來親戚了,到家後要有禮貌,不可不理人,也不能趕人走,聽明白了嗎?」
倪耕耘癟嘴點頭。明白是明白了,但提到親戚就想起以前養的犢子被順走,心裡實在生氣,哪裡擺得出好臉色。
與此同時,廳堂內,微敞的大門後隱約有個身影在探頭探腦。定眼一觀,太師椅上還坐了位打扮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
母女倆從南城邊一小村落搭坐馬車,顛簸一路,花了近一週才抵達倪家,也就年紀尚小的錦繡還有心力到處摸摸看看,年已四十餘的杜貽華可沒那精氣神。
「娘,我裡裡外外都翻了四、五回了,還是什麼都沒找著。您說會不會都被二伯父他們帶走了?」錦繡問道。
正閉目養神的杜貽華,老神在在,嗤笑道:「你出遠門還帶地契啊?」
「坐著歇會吧。」她嘴角淺勾,指尖纏弄鬢髮,一副勢在必得,道:「目光得放遠些,讓為娘先會會那傻子從城裡娶來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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