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各位甦醒的靈魂按照出生年份,往相應的窗口排隊等待進行入境手續。下一班前往一號都市的列車將於十分鐘後開出。由於陽間死亡人數繁多,因此入境手續等待時間需延遲,不便之處請自行消化。嘻嘻⋯」 一把調皮的稚嫩小男孩聲音透過揚聲器,擴散在碩大無比的純白廣場,那密密麻麻的靈魂群眾之中。
「偵測到不穩定靈魂態,魂質分析執行中⋯分析完成,靈子結構達至崩潰臨界值。按照英靈界人族協定,執行靈魂修復程序。」
一個身穿破爛且血跡斑斑的純白色T裇,配搭黑色牛仔褲,長相童顏的濃眉光頭少年,從天穹上的黑洞中掉落,出現在大堂遠處一旁的側廳當中。他滿身上下盡是燒焦的皮膚及焦黑的肌肉,臉上血肉模糊一片,而且手腳也是彷彿被炸斷一樣,斷肢處盡是差參不齊的裂紋。 在這片大廳有著各式各樣,不同傷勢的男女從黑洞裏掉下。
這時,一頭身穿黑白西裝的牛頭人,在全白色的半月型控制台上按幾下鍵盤,無數團翠綠色的巨型果凍物從天穹處急墜而下。當果凍快要觸碰到少年之時,其表面張開了一個洞,彷彿有意識地把濃眉少年給吞噬掉。
轉眼間,光頭少年便懸浮在果凍之中,翠綠果凍的顏色變得愈發耀眼。一粒又一粒的翠綠光子,魚貫地湧進青年表面的傷口及焦化的肌肉。隨著愈來愈多的光粒湧進,他身上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燒焦的皮膚彷彿飛灰般從表皮褪掉,露出底下那細嫩光滑的皮膚。
「⋯我是死了嗎?這裡是地府嗎?」少年的聲線氣若遊絲,但音質柔和圓潤,聽起來清晰悅耳。少年微微睜開眼睛,入目處是一片柔和的光芒從天穹之上照耀而下,彷彿這道和煦的光芒能夠救贖自己那迷惘的心靈一般,讓他如沐春風般閉上眼睛,無比放鬆地享受著此刻的時光。
大約一分鐘後,原本翠綠色的果凍已經變得極淡,近乎整團果凍都變得透明。下一刻,果凍如肥皂泡一樣破碎,光頭少年嘩啦的一聲從幸福的光芒中摔到地上去。「哎呀,好痛⋯嗯?!我的手腳回來了!?但是⋯」光頭少年看著自己略顯透明的雙手,神情不禁呆滯了片刻。 此時,一把厚實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天命者,歡迎來到英靈界。」 光頭少年扭頭一看,看見一戴著黑色太陽眼鏡,一身黑色西裝的馬頭人身。少年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發白的呆望著牠。
(這個是天命者啊,要表現得好一點!)
這個馬頭人轉念一想,決定表現得和藹一點。牠嘴巴一咧,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可在少年眼中,這個馬頭人上一秒可是兇神惡殺的模樣,下一刻突然對著自己咬牙切齒,一臉兇狠地望著自己。 這個表情代表的資訊太複雜,少年的大腦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兩眼一反直接暈死過去了。
「啊⋯⋯」 馬頭人呆滯的看著昏倒過去的少年,此時一隻碩大無比,比馬頭還要大的拳頭從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搥在牠的腦袋上。 一聲痛嚎響起,馬頭人轉頭惱視著身後那龐然巨物說:「牛六,你是在搞甚麼鬼?你是要把我的頭給打爆嗎?我們可不是仿生機械種,我們可是死了就沒了,連成為靈魂都不可能啊!你是全心想把我打死的嗎?」
「不要說的這麼嚴重馬七,你沒那麼易死去的。彷且我有控制力量,只有平常的百分之一,絕對不能打碎你的頭骨。應該吧⋯」牛頭人臉龐不自覺地轉向一側,神情淡漠地托一托鼻樑上的黑色太陽眼鏡。馬七額角佈滿著一根根突起的青筋,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正默默凝聚起暗紫色的光芒時,一陣攝人心魄的力量正在牠的掌心凝聚。
「夠了馬七,住手!」一把威嚴低沉的男聲響起,牛六馬七他倆立刻停下對彼此的針鋒相對,肅然起敬地站立一旁低著頭默不作聲。而昏迷在地上的光頭少年都被那猶如雷霆作響的轟隆聲給震醒過來。
少年入目所見,一頭身型高達十數米,混身肌肉如鋼鐵般虯髯,身形宛如巍峨高山,赤裸上身的黝黑牛頭人連同一身穿銀色斗蓬的馬面人,正一步步的向著自己走來。當牛頭人走得愈近,其魁梧雄赳的身驅所給的壓迫之大,彷彿人陷入大海深處一般,胸口給壓得難以呼吸。
「唐俊,吾奉賞善司之命,把你帶往善司殿。」 一旁身穿銀色斗蓬的馬面人,說話間雙手散發著妖魅的暗紫光芒,唐俊看向他的眼眸,發現他是雙瞳的,一上一下。再凝視了片刻,只感覺他的雙眸就仿佛那浩瀚無垠的星空,整個人瞬間便沉陷其中。只見馬面人雙手掐起一個法印,低哼一聲便把坐在地上的唐俊給轉移到另一個空間去。
「牛六馬七,你們兩個可是兄弟,不要再互相針對了,現在可是天命者最脆弱的時候,要是有甚麼差錯的話⋯你們能承擔後果嗎?」銀斗蓬馬面語氣略帶嚴肅的訓話道,他們倆躬著上身連連點頭稱是,半點反駁也不敢。馬七內心苦澀地笑,除了暗罵牛六數百次,更多的是對眼前這兩位英靈界入境處最強者的尊敬。 畢竟銀色斗蓬的馬面人及被稱為牛魔王的牛頭人,順利渡過了那件事。
「呵呵,好了羅剎,我們還有下一個地方要去。那個該死的毛頭小子,我拳頭都快忍不住了!哈哈,這群小孩子,就讓他們慢慢成長吧!我先行一步了。」牛魔王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然後掐出一個法訣,整個如山岳般存在的身體,輕易地鑽進地下去消失不見。羅剎無可奈何地嘆息一下,整個人卻後踏去,身後出現陣陣空間漣漪,半秒不到他便沒入其中。
當兩位大神離去,馬七當即鬆了一口氣。他興奮得像小孩子一樣,連拍一旁的牛六說:「你看到嗎?那便是傳說中的空間挪移神通嗎?」 他扭頭看向旁邊牛六,低著頭沉思著。看著他緊鎖的眉目間醖出疑惑神色,馬七疑惑地問:「怎麼了牛六,還沒吃早餐嗎?眉頭這樣緊鎖著,很容易會有皺紋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牛六微微挑眉道。
馬七搖頭表示不解,牛六雙眉緊蹙說:「羅剎大人及牛魔大人平常都在一號都市外的侵蝕之地清除侵蝕獸及收集蝕界核心碎片,可是現在卻是一同出現在這裡⋯你要是說只為迎接天命者,就有點說不過去。總覺得,內裡大有文章。」
馬七輕拍牛六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和我腦袋都不好使,既然想不通就便想了。反正天掉下來當被蓋,我們還是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吧。看,那邊又有好幾個靈魂醒了過來。」 話音落下,馬七便強行拉著牛六向著漸漸醒來的重生靈魂們走去。可是,牛六還是保持著眉頭深鎖的表情,雖然他的牛腦少條筋想不通,但內心深處告訴他,這事真的不簡單啊⋯
「真的是不簡單啊⋯」在一個純白的空間中,一名身穿純白齊腰襦裙的美人,身坐在白玉桌案之前,俏麗白哲的臉蛋卻是掛上疲憊的表情,素眉輕蹙的看著手上的白玉製竹簡。 唐俊一臉拘謹地坐在從白玉地面升起的椅子上,看著眼前這個古典美人時不時的用凝惑的眼神偷瞄自己,這個情況足足持續了數分鐘之久。這寂靜的時間,唐俊除了張望四周千篇一律的純白空間,便是偷看眼前的古典美人。說真的,這個美人容貌秀麗脫俗,猶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宇間隱然有一股的睿智的書卷清氣。看著看著,唐俊的眼神也是怔楞了。
(先是那個桀驁難馴的傢伙來了,現在光頭帥哥小色狼又來了。難道,應許之時要到了嗎?)
古典美人玉手輕掐緊繃的眉心,接著便整理思緒對唐俊說:「唐俊,你可知道本司召見你所為何事?」他聽到如此古樸的用詞,內心先是一滯,可想了片刻便釋懷了。自古而來一直有輪迴地府一說,這些上古大神必定是從古時開始存至今。 他清一清喉嚨,以温和的聲線說:「在下愚笨⋯猜不到姑娘的用意。」
聽到唐俊這句聽起來奇怪的古語,古典美人先是打了下突,接著便掩嘴微笑說:「行了,又不是古代人,不用說話都要用之乎者也了。本司召見你的原因是因為你的身份,因為你是天命者。」
「天命者?」唐俊眉心微皺,古典美人素眉輕展的點頭說:「嗯,先跟你說一下情況,你應該是知道自己是死了吧?我剛剛在看你這一生二十五年的過往,你是玄妙寺的俗家弟子,天資聰敏與佛學有緣。幼時已經精通佛經律論,不過少年時因為青梅竹馬之故,毅然還俗打算跟她共渡餘生。可是好景不常,她離棄了你。而你亦因為覺得辜負了師父的期望,而選擇在紅塵繼續修行。」
「 但世界讓你失望,不但受人欺騙讓你欠下巨債;曾經幫過的人反指你非禮小孩之嫌;你在紫竹林一處廢棄土地,收養五個孤兒並為他們興建木屋,卻被偷渡者殘殺玩弄。你訴諸法律,卻被地方官僚以非法使用官地及虐待兒童等罪名,含冤入獄一年。 」
聽到這裏,唐俊清秀的臉龐十分冷靜,神情有陣淡然冷冽的寒意,眉宇間略帶一些憔悴。但雙眸中的怒火及緊繃的拳頭已是把他給徹底出賣,他的內心充斥著憤怒及冤屈。
和善的人,當情緒爆發時將會更無可怕。
「出獄後,你為那五個無辜小孩在林中立碑。接著,用一個月時間找到這群把偷渡客的藏身之處,並引爆他們自製的炸彈同歸於盡。 」
是的,昔日仁慈善良的小和尚受盡人禍,嘗盡苦難都甘願忍氣吞聲,為身邊的人默默付出。可連身邊的事物都無辦法守護,那種屈辱自責的想法充斥著整個腦海。最後,他利用僅餘的力氣,舍棄生命為了死去的生命,作出報復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這世道可以欺侮我,我能忍。可這世欲從我身邊奪去我所珍視的,我必千萬倍億萬倍奉還。眾生皆苦,無論如何掙扎都難以掙脫。唯有力量,才能保持心中慈悲,才能夠拯救別人於苦海。)
唐俊輕閉雙眼像是回憶過往,古典美人輕靈卻自帶威嚴的聲線道:「你舍己救人,引爆了他們本應用於襲擊小學的炸彈。拯救千百童孩,功德之大當受賞賜。我有兩樣獎賞讓你選擇:你可以選擇轉身離去,我可以讓你轉生投胎到富足世家,下輩子無憂無慮;或是,把你的功德以一比十的比例轉化為英靈界貨幣,並且獲得英靈僕從一名助你在英靈界立身。以這筆前期資金,為我執行一個任務。」
「甚麼任務?」唐俊張開疲憊的雙眼,目光疑惑地問。 古典美人一笑,然後說:
「拼命變強,然後⋯」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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