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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塵來到了安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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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一次的頻率不算太多,卻也不少。他和姑姑與安養院的護理師三天輪一班的照顧爸爸,這已經是最方便彼此的做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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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爸爸在家裡頭躺著,年紀小小的他為了在家照顧爸爸從不離開家,學業也因此耽誤,於是大學畢業後,姑姑決定要出一半的錢,讓爸爸住在安養院,如此一來何出塵才開始有自己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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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何出塵看遍了生死交關的各種時刻,他很佩服這裡的護理師和家人們總是以平靜的態度接納,沒有太多哭鬧和不捨,或許日子久了,有一天他也會像其他家屬一樣,最後也享有接受一切的平靜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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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塵。」護理師點點頭跟他打招呼。「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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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何出塵來,放下了手邊的東西,脫了外套後便確認時間,開始替爸爸換尿片,手上忙碌著,他的嘴巴也沒閒著,「最近我把短片拿去參加比賽了,指導教授總說我的作品很好,一定會得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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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了尿片後,接著是翻身和拍背按摩,何出塵繼續分享著所有瑣事,「昨天我嘗試拍攝的一個鏡頭,本來我覺得還不錯,結果處理出來光線總不夠好,一直重拍重拍重拍,打了光卻太強,調整幾次後線條還是不夠明確,可能是天氣的關係,所以又調整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光線好了,主角的狀態又不夠,結果我拍了四十幾遍……差點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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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醫生說爸爸的腦幹功能還算正常,可以聽得出來人說話的意思,也能夠用眨眼來表達情緒,所以何出塵不厭其煩的跟爸爸說話,讓他理解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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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好了身,何出塵在爸爸的臉龐上親了親,繼續替爸爸按摩手指,「爸爸今天看起來很帥呢,給你拍照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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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眨眨眼,看不出是什麼情緒,但何出塵仍然笑了,拿出了有點古老的手機,螢幕都碎得一蹋糊塗,但是他還是笑得燦爛,拿起來拍了幾張,「我給你買了很漂亮的衣服穿,爸喜歡綠色對不對?我買了兩件綠的,一件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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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眨眨眼,眼神之中只是麻木與呆滯,也不知道他的情緒,有沒有可能帶著一絲微微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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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幫你洗洗澡,我們等下就來穿新衣服?」何出塵說,「穿了衣服我們到處去走走好不好?你肺炎剛好,護士姐姐說可以去曬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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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不回答,眼睛也沒眨,何出塵於是又提議,「還是我們來看影片?我說故事給你聽?或是玩認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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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猶豫過後,眼睛眨了四下,何出塵笑了,「還是我們看電影吧?上回那片還有很多,還沒有看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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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了電影,何出塵和爸爸對話著,分享著這部電影的背景和故事,但爸爸沒有反應,只是眼睛用力的眨了四下,隔了一段時間,又眨了四下,何出塵傻笑著,「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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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爸爸是什麼意思,四,等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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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想死,想死好久了,這樣的生活已經七八年,爸爸受不了他一直受苦,更不想要這樣沒尊嚴的被對待,何出塵知道的,只是他一直不敢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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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電影,何出塵的眼淚盈滿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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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束後,何出塵又和爸爸說了一會話,親親他的臉頰後才離開安養院,今天也不算是特別的一天,爸爸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表達了。但何出塵仍然不爭氣的在安養院門口又哭了一場,才擦擦眼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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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今天這麼晚?」杜若看他晚歸也沒多問,大概因為家裡沒人,她去買了兩個便當,「坐下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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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塵點頭乖乖吃飯,「我去……看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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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想要對任何人訴苦,但是面對杜若,他還是很輕易地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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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狀況不好嗎?」杜若也不是直接安慰,反倒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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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不想活了,常常這樣。」何出塵搖搖頭,邊吃飯邊擦眼淚,「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只是……我會很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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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會洩氣的,但是你爸爸那樣的心態我也可以理解,失去尊嚴與自由,留下性命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杜若的冷靜讓何出塵忍不住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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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想要爸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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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的。」杜若拍拍他寬厚的肩膀,雖然他高大,但畢竟年輕,在這個部分脆弱的。當然,誰不是呢?「我相信你的爸爸一定也是疼愛你的,只是因為這樣實在太痛苦了,而且也捨不得你陪著他這樣虛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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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塵點點頭,這些道理他都懂,但卻無法真正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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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心疼的撥著他的瀏海,語氣雖然如同以往的冷淡,卻透露出許多關愛的意味,「吃飽了去洗個澡,今天早點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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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她的小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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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親親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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