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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是高興的，只是對他而言，她已經是個不重要的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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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前，她先去店裡把頭髮剪了，將後面的層次削短，剪成俐落的男生頭，反正之後也是會掉髮的，短髮當然是會更方便一些，也好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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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身體之後，便準備開始化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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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害怕嗎？」張醫師問，「其實每個人的副作用會因為體質不同的差異，反應會不太一樣，您隨時可以跟我們回報妳的副作用症狀，我們就會根據妳的身體情況，看是否需要改變藥方劑量，不用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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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杜若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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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很堅強也很穩重呢，我看過不少病人在我面前痛哭，難以接受，所以我也都覺得這些是很正常的。」張醫師笑得欣慰，「您的問題總是很少，讓我也不太確定我們的這些作法，是否能夠讓您感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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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小孩，沒有結婚。」杜若在口罩後頭禮貌的笑了笑，笑得堅強而沒有疑慮，「所以我沒有太多後顧之憂，我只有工作而已，所以把自己和公司照顧好就是我唯一的願望，我不擔心，是因為我相信現代醫學，所以我也相信妳們會把我照顧好，要是有天真的不好，那也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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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醫師理解的點點頭，拍拍她。「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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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療是靜脈注射，每三個禮拜一次，大約要進行六次，也就是至少要四個月左右的時間。有些副作用是立即的，例如嘔吐、腹瀉、暈眩等等，幾次之後她乾脆在排化療的時候斷食幾天，沒有食物在腸胃裡頭她反而比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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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掉髮嚴重，幾次後她已經能夠從鏡子內隱約看到自己的頭頂，於是只能在大熱天的五月戴上棒球帽遮掩，口腔黏膜更是破損連連，痛到不行，因為虛弱和疼痛，她幾乎吃不了什麼東西，本來就不好的腸胃因為化療更加折磨得疼痛連連，瘦了好幾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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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很可笑，她一向從小身材就很有肉，160公分的她，體重總是在58到55公斤左右徘徊，雖然肉嘟嘟的，卻也前凸後翹，頗有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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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覺得自己胖，用盡了各種方式瘦身都瘦不下來，這次沒想到因為副作用造成的腸胃問題，又加上胃口差，不到三個月就一路掉到42公斤，瘦得幾乎皮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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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達到自己平時奢求已久的體重，本該是高興的事，但是在鏡子之中看到的自己，卻一點都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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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乾燥粗糙，蒼白卻又有著黑色素沉澱斑點的臉，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沒有生氣，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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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常因為全身乏力累得睡著，又經常因為口腔腸胃各種不舒服而痛得醒過來，她常常抱著馬桶狂吐，吐得全身冷汗連連，甚至幾乎小便失禁，想著自己怎麼會如此不堪，還不如乾脆死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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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想著自己本來在工作的時候，每天與時間比賽，與數字追逐，那種壓力和痛苦明明很難受，卻不比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著身體一天天衰敗，緩慢的等待它有所起色來得有意義，第一次覺得每一秒都過得這麼漫長，卻又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難堪又噁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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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自己脆弱得一無是處，也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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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幾分鐘後，杜若會重新振作起來，把這些痛苦吞下，繼續面臨接下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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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哭泣或自怨自艾，她如果真的時間不多了，就有更多事情得做，希望自己能夠早早習慣，這場折磨雖然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但是她不會輕易認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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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五月中旬，疫情突然來了。確診數字的飆升與群眾的緊張，醫院的壓力又更大了一些，因此做完化療的她根本不敢隨意走動，深怕不小心受到感染，羅星辰則是自告奮勇的替她買菜，倒垃圾，處理所有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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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公司已經在家辦公了，所以我打算回台南幾天，家裡至少我爸媽會煮飯，妳要不要考慮一起回去啊？」羅星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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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皺眉，「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媽，她只會任性，家裡又到處都是垃圾，我沒被化療折磨死，都被她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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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也不回去了，我明天搬去妳那裡住。」羅星辰看著杜若的臉，也跟著皺眉，「我放心不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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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少來，是不是怕阿姨又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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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被妳發現了！」羅星辰哈哈大笑，「不好嗎？我們彼此互相照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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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時候杜若的手機響了，有插播，「是我媽，我先處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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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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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媽媽的電話前，杜若又如往常的，先深呼吸了一口，「喂，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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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啊，今年端午節不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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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疫情啊。」杜若趕緊拿疫情當藉口，「妳也別往外跑，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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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至少有半年多沒回台南老家了吧？」杜秋美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異常，仍然自顧自的抱怨，「工作就真的這麼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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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抱歉，年底我一定會回去。」杜若算著自己化療的時間，最快也得到九月過後，身體如果花點時間恢復，這樣才不會讓媽媽發現，所以拖到年底應該是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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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現在才六月呢！」杜秋美說，「妳難道都不會想我嗎？都不會擔心我過得好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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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的不方便。」杜若不知道該用什麼藉口搪塞，「公司營運出了問題，我已經拿自己的錢去補缺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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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妳錢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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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杜若嘆了口氣，媽媽不知道自己經營的艱難，更不知道她因為生病而大量花費，她不想為了這事情生氣，「請妳別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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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做老闆了，有脾氣了，被媽媽唸兩句都不行，妳那麼喜歡待在那麼危險的台北，那妳就待著吧！」杜秀美又開始任性，「反正我一條賤命也沒人要管！老了之後就隨便把我丟去老人院，讓我自生自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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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要情緒勒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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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妳就跟妳爸一樣！總是忽視我！躲避我……反正每個人都討厭我……那我去死一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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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杜若，不打算退讓了。「我得癌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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