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世界
疑問
順著向前刺出的匕首前方空無一物,原本應該在那裡的鰭俄各失去蹤影,手感沒有傳來任何穿過物體甚至是劃過的感覺,為什麼?種種疑惑頓時充斥腦海思緒,不過現在我只曉得腹部向我的大腦傳達一項訊息,那就是──
「──噗呵!」
我的身體逕自向後方成拋物線飛了出去,背脊撞擊硬實地面的疼痛感與腹部的鈍擊感彼此呼應,以孩童的身軀承受這般能使一般成人幾乎昏厥過去的力道照常理來說早就昏死過去了,但現在沒有昏倒純粹是因為身為異界人的身體素質不同還是有稍微鍛鍊過的關係不得而知。
「嗚──嗤!」
拚盡此刻全身力氣支撐起上半身卻怎麼樣也辦不到,腹腔內臟的劇痛感和缺氧感讓身體感覺如同被好幾塊鉛塊壓住似的,側翻過身朝一棵樹緩慢爬去,每當伸手向前爬行時能感覺到後方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沉重腳步聲。
會死嗎?我……會死嗎?
此時的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這麼單單一句話,死亡如影隨形地陪同每一個人身上無法擺脫,死亡究竟可不可怕?不知道,我還……未曾體驗過,我也……不想現在就體驗到!
「亞特哥──!」
她的嗓音是那麼清澈且純粹地傳入我的耳裡,那猶如將我從垂死之境中拉起的聲音是多麼地令人想追尋上去。
隨著一道打擊聲響起輕巧腳步聲踏著急促地步伐跑過來,一隻手將我翻過並撐起我的上半身,一副滿溢擔憂與潸然淚下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怎麼了啊?為甚麼要哭呢?我啊……很不擅長面對他人哭泣的表情啊。
「亞特哥……」
「別哭……我可沒受到會死的傷,倒是……沒了武器有點麻煩。」
看著遠處那因鬆手放掉的兩柄匕首再看著受到希格薇攻擊而搓揉自己臉頰的鰭俄各,武器在牠後面只能迂迴繞過去取,但是這行動需要兩個人,我一個人可沒辦法。
希格薇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言道:「我──去幫亞特哥拿吧。」,聽聞我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道:「不行,別亂來。回去幫可娜洛他們就好。」,我坐正身子直視鰭俄各思考能夠殺死對方的方法。
肉搏戰這方法不可行,光是體型差距就知道不可能,魔術也沒有時間和精神去集中凝聚,那麼能做的只有……
儘管撐著顫抖的雙腿站立起來但無法直挺身子真是相當不妙,可是不行動就會死在這裡,這趟旅程可還不能結束。
我眼角餘光看了一下正努力阻擋自身對手的可娜洛姊弟倆說道:「希格薇。快回去幫他們倆,我這邊沒事的。」,可就算這麼說了希格維依舊顯露猶豫地表情,就算是侍從契約使她不得不優先選擇保護我,但按照先前對那倆孩子的母親約定也必須遵守才行。
「快去吧,我有辦法解決牠了。」語畢我邁步走向一旁倒在地上的鰭俄各屍體。
「可是──」,「我這個人啊……可不會隨便答應別人的要求,更不會答應後又說辦不到。所以──」
我拿起鰭俄各族的槍朝打傷我的那個傢伙丟了出去,鰭俄各看著飛去的槍直接抓住扔向一邊,不過我的重點可不在丟出去而已。
「看招!」
我不斷將四周落在地上的槍撿起、丟出,儘管對方持續接住、扔出、用槍彈開的動作,但在我不懈努力下牠身邊已遍地佈滿長槍。
見局已佈署完畢身體也恢復些許,接下來我跑上前去,鰭俄各注視著剛才被自己打傷的我接近自己露出嘲笑的面容,同時將手中長槍重重地朝我的位置劈下,我向右跳開躲開攻擊並且撿起剛才被擋下的槍向前跨出半步刺出,刺出的槍頭良好地傳來穿進結實肌肉的手感,在確認槍頭確實穿入體內後鬆手接著拾起下一柄槍接著向前突刺。
「消耗戰和持久戰,究竟是你撐著把我殺死還是我體力耗盡前將你消磨至死?」我對著鰭俄各發出宣言,這同時也是對我自己設下的最後通牒。
沒錯,若是真到了那個地步我也就真的玩完了,所以──
「給我倒下吧!」
語畢,雙手抄起兩柄槍先後刺出並鬆手,就算這期間第一柄槍被拔出也無所謂,就算被牠揮舞的長槍擊斷左上臂的骨頭也無妨,劇烈疼痛感侵蝕我的大腦神經也沒關係,只要能夠確實地──宰了牠!
接下來的事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一個勁地重複著相同動作,失去左手臂確實使步調緩慢下來但還不至於完全慘敗的程度,鰭俄各身上的傷口愈來愈多,牠所站立的位置也被自身的血所染紅,動作也逐漸緩慢下來。
我撿起一柄槍看著身體千瘡百孔的鰭俄各說道:「體力到極限了……也差不多該結束你我間的廝殺了。」,語畢,盯著牠胸口那相當於人類心臟的位置,盯準目標狠狠擲出。
牠似乎明白我方才的舉止並非胡來而有所警惕,飛向自己的槍尖所會抵達的位置自身已經曉得,牠伸出手空著的左手準備接下,而右手的長槍也為了應變接下來的任何情況而有所預備,可是這都是徒勞地,因為我也準備好接下來的辦法。
接住投擲出去的槍並用右手的槍向前方橫掃,不過橫掃的範圍僅限於橫向面,就算牠打算以縱劈的方式也有其他方式迴避,在知道採取橫掃這個行為就能決定雙方勝負了。
戰局隨著一道低啞悶聲結束了一切……
「嗚……!」我雙膝跪地隻手撐著地面。
鰭俄各的姿勢依舊維持著揮出槍的狀態……不對,那條拿著槍的手緩緩下沉偏離了原有軌跡,至於牠本身情況如何?一柄從下顎穿入、從後頸穿出的槍頭支撐住牠的身體就這麼保持著,這一槍大概穿過了小腦或是腦幹之類的吧?
「呼……嘶……」
我的心跳速率快到像是未經受訓就上場跑半馬﹙半程馬拉松﹚的人一樣,胸口的疼痛感不斷提醒我要是牠揮出的位置再低一點就真的會去死後世界,緊張與壓力促使腎上腺素大量分泌讓痛覺沒那麼敏感,但是等一下應該會痛到恨不得暈過去。
拿出準備好的恢復藥水一口飲盡,這藥水的恢復程度目前只知道能使小傷口復原但最大藥效到何處可就不曉得了,不過我猜想最多只能恢復些皮肉傷無法讓斷掉的骨頭復原。
看了一會兒其他組人也紛紛戰勝自己的對手,看著遍體鱗傷的成員和浴血倒地的鰭俄各,我明白這次任務算是艱難地完成了。
「……好痛啊……」痛覺漸漸回復的我咬牙忍耐著。
隊長小跑過來蹲下問道:「你沒事吧?」,聽著他的詢問我面露苦笑無力回應道:「還可以,只是……」,看著那扭向奇怪方向的手臂也只能乾笑。
希格薇他們在打倒應戰的對手後跑回到我這邊,看到我的左手臂都呈現一副慌張不知所措的樣子來回踱步,看見那副模樣我出聲讓他們冷靜下來並且去找能用來固定的木枝,劍鞘之類的太大太重了反而不適合。
在經過一定程度的固定後用布料支撐,本來是心血來潮查了一下網路上的緊急處置法真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呢,肱骨的夾板固定法先生。
「總之就先這樣,初級的治療術對骨折也沒有辦法。」我看著固定好的上臂輕鬆說道,雖然疼痛感並沒有因此而有所削減。
「抱歉……」可娜洛看著即使用治療術也不見效的骨折處面帶歉意。
「為什麼要道歉?這又不是妳的錯,再說現在治療術也不是所有傷都能治好,這不是一大發現嗎?」
「可是──」,我打斷可娜洛要說的話接著說:「沒什麼可是不可是。這傷是我自己造成的本人都不在意妳也就別去糾結這件事,而且其他傷口妳也有好好治療了不是嗎?」
看著身上大部分外傷都因為治療術的關係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一開始就不存在似地,儘管她依舊有所歉意地說著「要是能變得更強就好了」這句話但太過鑽牛角尖可就不好了。
我站起身來準備往分會長那問這次委託是否完成時背後被人用手指戳了幾下,轉過頭去發現那個人是可格洛,他的視線不停從我身上瞄向另一邊,順著那道視線看去就能看見正一臉隨時爆發化身夜叉修羅的獸耳女孩以一種能用視線殺死人的眼神看著這裡。
這一刻我莫名背脊發寒,也許回去旅店後等待我的是很可怕的事。
我懷抱著猶如拆除炸彈時的心情戰戰兢兢地向希格薇問道:「希……希格薇,妳怎麼了?為、為什麼一臉──」,話未完希格薇搶先開口:「亞特哥,我明明說過我是你的侍從,為什麼不讓我保護你!」,這時能感覺到她會把過去的情感和思緒一口氣爆發出來。
「為什麼?之前在樹林也是,明明身為侍從卻被保護,明明身為侍從被不讓我保護,為什麼!」
這席話夾雜著疑惑不解和憤恨,身為下位者理應盡自己所能保護上位者,這應該就是她的想法吧?
「我──」,本想開口解釋時她再次打斷話語道:「為什麼……要是你不在了我還能倚靠誰……」聽著她說的話我不再開口多語。
說的也是,要是我不在了失去父親的她又該怎麼辦?我也想過自己要是真的死了能不能託付給可娜洛他們,但看樣子是不可能了。
「說的……也是呢。」
想著許多事後脫口而出,應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那時候應該選擇和其他人一同對抗一隻而不是單打獨鬥,我這個人真是──無藥可救的蠢蛋。
「對不起,希格薇、可娜洛、可格洛,我應該要和你們並肩作戰的。」
周圍的聲音僅剩下鼻息聲,氣氛如此能凝重也是很正常的,雖然我很想打破僵局但我的話術不佳可辦不到這件事。
「那個──雖然這時候說這件事很不識時務但還是要說,你們成功完成委託了。」分會長走了過來向眾人宣布委託完成的事項。
現在因為分會長的一句話緩解僵硬的氛圍,每個人都開始討論報酬和現場魔物的部位分配,看著希格薇那直視我的視線想不到一句能說的話,就只是默默地低著頭。
「哎呀,小朋友,你們隊長也是因為怕失去才一個人面對,雖說這行為不值得讚許但應該能體諒吧?沒人會想失去重視的人吶。」分會長走到我身旁對著希格薇說道。
分會長大概也是那種不擅於話術的人吧?這話聽上去就像是硬擠出來,不過等會兒還是向他道謝吧。
希格薇點點頭後被可娜洛他們帶到一旁分解鰭俄各的遺骸,看著她們臉上掛著很勉強擠出的笑容談論各個素材功用的同時我細思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應該重新正視那些孩子,你自己剛才戰鬥的行為確實不予苟同。」
「您說的是,那個時候應該那麼做才對。」
「你自己也很清楚嘛,我雖然不曉得你們的遭遇,但至少別一人承擔多和隊友分擔所有事情。」
啊哈哈哈……總覺得類似的話不停出現在耳邊啊。
「嗯,我會想清楚的。」
「別光是嘴上說,要會行動才行。」
「我知道啦……」
在向分會長道謝後走向其中一句鰭俄各屍骸,拿著在戰鬥結束後撿回來的匕首欲準備下刀時發現眼前這具本應該是屍骸的胸口卻有起伏,就算我怎麼捏、拍都沒有反應,但還有呼吸並非我看錯,要是現在下刀會有許多麻煩。
我深吸口氣對著牠像是在自語似說道:「如果你還活著,就這樣躺著別亂動,或許我還會放過你,但要是出手反擊我就會用我手上的利器刺穿你。」,語畢,牠嘴微微動作看起來像是在說什麼。
貼近一聽就能夠聽到些許人語,不過聲音太過細微實在聽不太清楚,我想過對牠使用恢復術的話應該能聽得再清楚些但也有提高危險性的可能而就此作罷。
「能再大聲一點嗎?」
「為……殺……族……」
「聽不清楚,再大聲點。」
「為什麼……要屠殺我族……?」
屠殺?什麼意思?
「說明清楚。」由於用詞太過怪異使我搞不太清楚情況。
「被人族……趕出故鄉……現在又遭此禍……可恨啊……!」說著牠彎起手指想要握起拳頭卻停止了動作。
被人類趕出故鄉?看樣子事情有些奇怪了。
「你們是被人類趕出來的嗎?曉得原因嗎?」
「原因……?怎樣……都好……被趕出……故鄉……可恨的……!」
牠說到這不斷重複著「可恨」一詞,從那字句間透露著憎惡、哀傷的思緒,因為那個「未知」的理由而被趕出故鄉,爾後又被一群人剿滅,這感覺真令人不愉快。
我想了一會兒帶著一項疑問提問道:「我想除了這裡這些戰士以外你的其他族人在別處吧?」,話剛說完牠這剎那間面露凶光怒視我道:「你要是敢……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看樣子牠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但就算解釋也很難被接受,現在我有兩項選擇,其一是放走牠但後果是極有可能會回來做出我們現在做的事;其二是殺了牠並前去牠們的藏身處打聽情報,但是既然都動下殺手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人原諒?
「嗯……你躺著別動,我會治好你並讓你離開,但是千萬不要再到離人族很近的地方,明白嗎?」語畢,我伸出手對著牠施展治療術。
看著我的舉動感到相當不解地牠困惑問到:「為……什麼?」,對於牠的提問我解釋道:「簡單,因為我們這邊似乎有所誤會,在沒理清頭尾的情況下只能得出我們這一方有錯,只是這樣。」
看著鰭俄各身上的傷逐漸癒合牠那看不太出任何表情的臉似乎也稍微放鬆下來,畢竟生物在受了傷的情況下會反射性和非自覺性的施力,大致上治療好能處理的範圍後我再次交代我剛才所說的話並起身離開。
儘管留下不少後患但至少不用再多奪一條性命,這麼想的話在心情上也會好一點吧?
在我監視和觀察下沒有半個人跑到我治好的鰭俄各那裡去,可能是有著某種潛規則規定不得搶奪獵物之類的吧?但至少這樣也稍微放心不少就是了。
「事情都處理完了吧?那麼回去回報進度了。」分會長看著人手一袋的戰利品後說道。
所有人點頭後踏著返回的步伐浩浩蕩蕩走向昂顎匏德拉,我不時回頭看著那遍地屍骸的方向,希望那個鰭俄各能平安返回藏身處並遵守我說的事,不過對方也沒有答應所以會怎麼樣我也不曉得。
為了理清這起事不明白的地方我快步走到分會長旁向他問道:「會長,可以問你幾件事嗎?」
會長面有不解開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你問吧。」
「感謝,那麼我就問了。這件委託是誰發布、是什麼原因?」
「是誰發布的這基於對委託人的個人情報保密條約所以不能說,但原因的話是因為聽說那些傢伙最近襲擊了幾座村莊。」
「聽說?」這一詞令我開始懷疑這件委託真實性。
對於如此無法肯定的情報來源公會竟然讓那位委託人登記,這不應該是要確定事情真實性與準確性才能登記並且派遣人員執行嗎?
「嗯,本來在受理請求委託時要是調查其真實性的,但是對方不斷以各種理由強迫會方盡快發出委託並執行,我實在不懂這件事有那麼迫切嗎?」
喔?看樣子分會長也有所疑問,倒是委託人那邊很令人在意,但是由於保密條約看來是不可能從這個人身上打聽了,這樣子的話公會裡的工作人員呢?可行性大概不高。
分會長側眼看著我問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我故作思考的樣子回應:「因為這件委託我還沒聽說請求理由,之前受理委託時都有清楚註明原因和理由。」
這麼說是有其根據性的,不論採集性質的委託還是討伐性質的委託全都會註明理由語原因,就拿採集藥草的話是製作藥水或者療傷、烹調用,但這次的委託單上什麼都沒有,就只有留下報酬和簡略內容。
是啊,這種理由都沒有的殺戮一丁點意義都沒有,有種令人莫名不悅的感覺。
「你會這麼問肯定不止這個理由,是那個鰭俄各嗎?」
分會長一說到這我腳步停頓了一下,那時對話的畫面被看到了嗎?
「怎麼可──」,「你以為當上分會長靠的只是單純的力量嗎?」說著話的同時我能明確感覺到身旁這個人身上的壓迫感顯著提高。
我不自覺地注視著地面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去,這時不停有水滴落地面,伸手拭去才曉得此刻自己滿臉冷汗。
「那個會長……能不能……」發出的聲音也在顫抖著。
「那就把事情說明一下吧。」語畢,分會長身上的壓迫感突然消失。
在我緩過氣悄聲向分會長闡述自己和鰭俄各的談話內容後他的表情稍有改變,那是仔細回想過去想到什麼時的表情,但接下來卻全程沒有開口說一個字,看來分會長應該是知道了什麼事情也說不定。
可能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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