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隨著士兵被帶領到蔣延的帳前,「將軍,布衣大夫就在裡頭,還命人不能隨意打攪,說是……診病的時候不喜吵鬧。」
規矩還挺多。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李銳隨意擺了擺手,掀起帳簾往裡看,果真看見向燕亭坐在蔣延的身旁,手正搭在蔣延的手腕上。蔣延的髮妻沈月在一旁擔憂地看著,向燕亭身邊站著的是營中資歷最老的軍醫。
「什麼情況……」這樣站在帳外往裡窺看,並無法看得真切,向燕亭正與一旁的軍醫談論著什麼,隨後軍醫拿出一本冊子翻開給他看,又講了很久的話,李銳卻絲毫都聽不清。
「將軍,您這樣窺聽不太好吧?」
「什……」李銳被身旁突然傳出的聲音給嚇得正著,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向燕亭身邊跟著的少年,「你怎麼在這?」
「那您又怎麼在這?」楊勤一臉狐疑地看著這個行為鬼祟的將軍。
「我……」無論怎麼說好像都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目前的行為,李銳清了清嗓子嚴肅道:「我來看望蔣延。」
楊勤心道,奇怪的將軍。
「師父診病不喜外人在場,還請您迴避。」說完楊勤便擠開擋在帳外的李銳進去了。
李銳一臉莫名,這是他所管轄的軍營,雖然說他跟蔣延除了上下屬的關係之外,並無任何關聯,也不是軍醫,但這樣被拒之帳外讓他感到不快,他是將軍,關心下屬還不成了?
深吸一口氣,李銳直接掀起帳簾走了進去,此舉成功引來帳內所有的目光注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他裝作沒發覺故作鎮定地問,「蔣延如何了?」
楊勤正要發作,向燕亭又阻止了他,「隨他去吧。」說完便將注意力又轉回手中的脈案上,「孫大夫認為我的論述如何?」
軍醫孫龐莞爾道,「先生客氣了,老夫雖待在軍中多年看過大小病症,但你所施的一手針法卻僅是第二次見,先生可是萬花弟子?」
「……孫大夫銳眼,燕某的師父確是萬花弟子。」
「老夫的醫術又怎能和萬花高人相比呢?你的論述老夫雖未曾聽過,但老夫相信你,大小疫症老夫見過不少,都有相應的應對方法,但此疫卻是老夫首度束手無策,現如今只能仰仗於你了。」孫龐握了握向燕亭的手,「放手去做吧,蔣延的病況已不容樂觀,陳友更是命懸一線,再不設法救治便是回天乏術。」
「我明白了。」向燕亭回握孫龐的手,「楊勤,準備藥爐。」
「是,師父,方才您囑咐的藥材都已在這裡了。」
李銳站在一旁看著向燕亭在各種藥材都抓了一些份量,仔細秤過斤兩後才交由楊勤去煎藥,而後又到帳外命人提來一桶清水,和沈月一齊給蔣延擦拭身子,時刻注意著蔣延的情況,一有變化便把脈、施針,藥煎好給蔣延服下後,也是依樣地照顧著他。
按楊勤的說法,向燕亭醫治病患從來不假手於他人,楊勤也是跟著他大半年後才漸漸開始分擔起向燕亭的一些小事,李銳也經常看大夫給人診治,卻也從未見過如向燕亭這般仔細的大夫,可這樣一位審慎行醫的大夫,在遇到病患的時候卻總是先行拒絕,這又是何緣由?
李銳不禁又更加好奇。
向燕亭醫治了蔣延,卻沒有醫治陳友或其他人的意思。蔣延的情況越來越好,陳友的狀況卻是越來越差,蔣延已經能夠神思清醒並能自己起身,得知如此情況,對陳友更是心生愧疚,曾言語上請求向燕亭醫治陳友,但向燕亭只給了句,「我只醫我想醫的人,再多言我便連你也不醫了。」蔣延只得閉口不言。
這件事情很快地便傳遍整個軍營,眾將士議論紛紛,染上疫病的將士更是忿忿不平,眼看就要爆發動亂,李銳在不得已之下本要武力鎮壓,沒想到楊勤居然開始替陳友及其他人診病。雖然楊勤的醫術還未學全,但好在他跟著向燕亭已學全脈論,能夠準確無誤的診出脈象,若有不解之處去向師父請教,向燕亭也未曾拒絕,是以營中的情況漸漸好了起來,將士們一一回復健康,縈繞在李銳頭上的陰霾也終於散去。
向燕亭走出蔣延的營帳,被外頭的艷陽刺了眼,用手遮著陽光觀察外頭的情況。雖疫情趨於穩定,但眾將士們還是各自忙碌營中,提水、送藥等等,無一不包辦,只望昔日的戰友能早日重回校場。
一連幾日的忙碌,向燕亭已感到疲憊不堪,原先要帶領他去新營帳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向,更不知道他的營帳到底在何處。
向燕亭站在原地張望一陣,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看到右前方稍遠處有棵大樹便邁步而去。李銳要來看望蔣延,剛巧看見向燕亭離去的背影,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站在大樹旁,向燕亭伸手觸摸著樹幹,抬頭望著樹上的枝葉,一部分的樹葉已變得枯黃,一道陽光透過間隙照射下來打在他的臉上,他抬手遮去部分的陽光,透過指縫看著搖曳的樹葉,嘴角有一絲笑意浮現。
「燕兄弟,這幾日辛苦,怎麼不回帳歇息?」此時李銳突然冒了出來,站在他身前把大部分的陽光都給遮了去。
剛跟上來時,李鋭正巧看見向燕亭唇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腹誹道:「原來這人也會笑啊。」那畫面實在好看得緊,李鋭敢說他從出生到今不曾看過如此好看的人。
向燕亭放下手,因疲累而顯得精神有些恍惚,下意識地掂量著對方與自己的身高差距,「不知營帳在何處,想著來此休憩片刻。」比我還高一個頭啊……
「營帳?」李銳記得明明吩咐人帶他去了不是?
讀懂李銳眼中的疑惑,向燕亭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那天還未到營帳,便留在蔣延帳裡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李銳露出瞭然的表情,隨後對著某個正提著水的士兵招了招手,「燕大夫的營帳在何處?」
士兵尷尬地笑笑,「將軍,這陣子營裡都忙著處理疫病的事情,燕大夫也一直待在蔣延帳中,便沒人去搭帳……」
「什麼?」李銳看向向燕亭,兩人正好對上眼,他略感抱歉地轉開視線,「你們是怎麼辦事的,還愣在這裡作甚?」
「呃、是!」
就在那士兵火急火燎地要去處理這事時,向燕亭出聲喊住他,「等等。」待士兵停下腳步,向燕亭轉頭面向李銳,「將軍,燕某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將營帳搭在此處。」
「這裡?」李銳訝然地睜大雙眼看他。大樹在一個小坡上,大樹後邊就是懸崖峭壁。怎會有人選擇這樣一處地方搭帳?
「我喜靜。」向燕亭說。
李銳不敢置信地笑道,「這處離其它營帳可遠得很,雖然安靜倒也有些不便,更何況後面就是懸……」
「將軍,師父不是說了嗎,喜靜,不喜吵鬧。士兵操練什麼的,總是吵吵鬧鬧,這樣師父可怎麼休息?」不知何時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楊勤替師父抱不平。
雖已被嚇了幾次,但著實習慣不來楊勤這般神出鬼沒,李銳略為驚道:「你幾時出現的?」
楊勤無奈地回道:「是將軍您太高了,才沒注意到我。」
原先只是在去往南邊軍營的時候,湊巧看見向燕亭居然和李銳待在一塊兒,心下實在好奇兩人在說些什麼,顧不得還有士兵等著他去瞧病,就摸過來偷聽兩句。既然已被發現了,楊勤便提著手上重得可以的藥箱一溜煙地跑掉。
李銳無語地看著消失在忙碌士兵之中的楊勤,撓了撓後腦杓。
「將軍。」向燕亭出聲喊他。
「好、好。既然燕大夫喜靜,那就按你說的辦吧。」說完就揮揮手讓士兵去處理這事。
「謝將軍。」向燕亭頷首致謝。
「燕大夫多禮了。畢竟是我強行將你留下,既是你的要求,我能做到便能滿足你。」
「既是如此,將軍可以放我離開,會少了許多麻煩。」向燕亭試探性地說。
李銳揚起笑容,「小事,不麻煩。你就在這安心住著。」
見李銳依然沒有要放他離開的意思,向燕亭禮貌性地點頭示意,繼續盯著遠處的風景,等著人來搭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李鋭隨意地說了幾句。
「你看著的地方,是神策軍營,雖然平時並不往來,但必要時會互相照應。此處朝南三十里駐紮著狼牙軍,近期我軍都是與他們交戰。」
向燕亭歛眸,「將軍為何與我說起這些。」
「沒什麼,只是見你一直看著,隨口提起罷了。」李銳笑著,隨手拍了下向燕亭的背,才拍到第二下就被避開。
向燕亭神情警戒,注意到李銳看他的視線,立即收斂自己的面部表情,卻還是被李銳捕捉到這一細節。
心下明白向燕亭並不願與他接觸,李銳藉口提起還有軍務要忙就先行離開。走時心裡還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麼,竟惹得向燕亭如此避諱,思索片刻李鋭便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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