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將行李鎖在車站的置物櫃,踏上盛夏之時走過的道路。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拔掉sim卡,因為我知道已經不會有人來找我了。
近午之時,車上的乘客遠比上次還多。他們歡快地閒聊,手裡拿著旅遊導覽,為接下來的旅途感到興奮。我只是一個人坐著,視線穿過他們的笑靨,默默望向窗外低垂的雲幕,期盼不要降下如此看氣氛的雨。若是遇到故作善良的人,沒帶雨具的我一定會被懷疑的,對方伸出援手時又該如何是好?懷抱著隱隱作痛的心,我依舊乘著搖搖晃晃的列車抵達終點站。
即使是平日中午,來內灣的人仍然不少,我並未和上次一樣四處閒晃,只是單純在公車亭駐足等待。人潮來來往往,臉上滿是笑容,我不禁想問,在這樣的世界裡活著真的那麼有趣嗎?這個地方又有什麼理由讓你們專程來一趟呢?在我看來這裡只不過是座偏遠的山城。沒有特色的客家小吃、隨處可見的手搖飲、便利商店,和在都市裡又有什麼不同?
即使需要經過長長的隧道才能抵達,但這裡並不是雪國,四季景色始終如一。灰矇矇的雲霧翳住天光,呼嘯而過的車輛與四周的人聲彷彿也被這層帷幕吸收,儼然如一場默劇,世界只剩下我一人在內心吶喊著寂寞。孤獨的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在變得相同,空洞的日常緩緩滲透進我的心中,為了不成為這齣鬧劇當中的一員,我只能選擇離開,前往那個我翹首盼望的世界,我輕輕抬手,招呼著駛向終焉的公車。
即使是窮鄉僻壤,車上仍有不少當地居民,與我不同,他們依然努力的活著。或許因為人比較多,司機沒有問我目的地,只是緩緩踩下油門。
往深山的公路上,車上漸漸冷清,如夏天預演時一樣,我聽著電子音播報曾經聽過的站名,每通過一站,就越能感受到終點正近在眼前。一路上我心如止水,宛如身懷大義的將領一樣,我知道枉死城是關不住我的,世界未曾給與我該有的事物,自然沒有資格去裁罰一個人,因此我未曾有過一絲畏懼。乘客一個個下車,我又再次變回一個人,其實本來就是一個人才對,沒什麼好感到寂寥的,是這樣的對吧。
正當我以為接下來的程序會和上次相同時,我卻疏忽了。我想起自己曾懷疑過這班公車奇特的發車時間,如今的不安又再次浮上心頭。平日的中午,要說唯一與假日不同的,那就是在經過部落國小時,通學的小學生了。
山谷間的小學,匯集了來自偏遠山區的孩子。可能是鮮少有外人進入他們的生活之中吧,他們像小動物一樣對陌生人充滿好奇,蜂擁而上。手足無措的我只能勉強勾起蹩腳的笑容,裝作自然地回應他們無厘頭的問題。與都市小孩不同,這裡的孩子無時無刻都從口中冒出粗俗下流的詞彙,我也只能故作笑容,盡可能敷衍過去。自我厭惡從心中蔓延至全身,即使在最後,面對我所能遇見的最後一群人,我還是得要戴上面具,說出無關緊要的話語,若是不這樣做,即使是懵懂無知的孩子,也會發現古怪之處吧。
這群孩子大多陽光且充滿活力,畢竟本性就是活潑好動的民族。當中也有說著溫柔話語的孩子,還有在這個世界裡無處不在,散發出寂寞味道的孩子。我沒能對他說出什麼鼓勵的話,連自己都無法拯救,我又該如何拯救他人呢?雖然時間有點晚,對這群孩子說自己是來爬山的他們也不會感到懷疑,所幸到最後我真正的目的並沒有穿幫。
他們的送行多少令我感到意外,心中也泛起漣漪。
「如果我以前也能被這樣一群活潑的人們所包圍,身旁也有溫柔的人願意關懷這樣的我,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他們的純真過於耀眼,刺得我的心有些發癢,最後能被這群孩子送行或許也是個不錯的句點吧。懷抱這樣的感慨,我踏出步伐,不再多想,過去的事早已沒有意義,即使走了另一條路,難道就真的會發生什麼改變嗎?
厚重的雲層早已將山頭吞食,下一個對象會不會就是我呢?若是虛與實的境界線能變得模糊,就更容易實現我的心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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