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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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直下著雨。雨水落在青石板路面上,發出的滴答聲在耳邊不絕。長街兩旁的老樹被雨水打濕,枝葉沉甸甸地垂落,顏色變得更加深沉。車輛緩緩駛過,車燈劃破雨幕,投射出兩道飄渺的光束。每當輪胎碾過濕滑的路面,都會激起一串串水花。街旁的行人們撐著各色雨傘,匆匆走過,以免被水花濺到。
一個穿著破舊雨衣的長髮女人從街角處蹣跚而來。她舉著一塊木板,上面貼著一張褪色的照片還有一小段文字。她在茫茫人海中穿行,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一邊走一邊哭喊著。「請問有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他今年八歲,在讀三年級。他是個乖孩子,很孝順,總是幫忙做家務。」「大家幫幫忙可以嗎?如果有人見過他,請用這些方式聯繫我。」「請問有沒有見過這個孩子?」
木板上有著相信是她孩子的照片。那稚嫩的臉龐、清澈透明的眼神,讓看見的人都難免心頭一緊。每當有行人經過,她都會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用手指顫抖著指向她提著的木板。
多數人在她的手觸碰到自己之前就已疾步避開,或在短暫的停頓後匆忙掙脫,臉上留下一抹掩飾不住的煩躁。然而,也有那麼幾位行人會停下腳步,用手機將照片和附帶的聯絡資訊拍下。這些人應該深知幫不上什麼忙,也許這樣做只是出於同情。
雨勢逐漸變大,街上的行人慢慢變得稀少。她顛簸地走著,淒涼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在咖啡店附近的屋檐下,小楠和他的幾個同學找到了一處避雨的小憩角落。在這個小群體中,小楠因為生日月份最早,所以自然而然地擔起了領導者的角色。小楠的朋友們總是圍繞著他,對他相當崇拜和信賴。他們在屋檐下的狹窄空間裡交談著,小楠對他的朋友說:「你們知道那個女人的孩子是怎樣不見的嗎?」大家一個接一個地搖頭,目光紛紛聚焦於小楠。
小楠四顧確認無人偷聽,然後神秘兮兮的低聲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但這個秘密你們誰也不許透露出去。如果我爸爸知道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們,他會打我的。」小夥伴們點頭如搗蒜,小楠這才滿意地繼續說下去:「我爸爸跟我說,那個女人的孩子其實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據說是被人拐走,然後活摘器官了。爸爸說電視曾經報道過這則新聞,那個孩子的屍體被遺棄在路邊,死狀很恐怖。儘管警察後來確認了死者的身份,但那個女人始終拒絕承認那是她的孩子。從那之後,她便開始在路上瘋瘋癲癲地到處找尋著。」
小楠的朋友們都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嚇壞,一個接一個地尖叫了起來。小楠看著朋友們驚恐失措的模樣,得意地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們以後誰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叫人來拐走你們,哈哈哈哈哈!」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雨停了。陽光從雲層間透出,將灰暗的街道染上了溫暖的金黃色。大家迫不及待地從屋簷下蜂擁而出,歡呼著衝向了附近的空地。
小楠深呼吸了一口泥土和草葉混合的雨後清新氣息,然後用力地將足球踢出。奔跑時濺起的水花還有泥濘把他的褲腳弄髒了。儘管如此,這仍無法阻止他們的狂歡,大家的笑聲和呼喊聲此起彼伏。在歡樂時光和陽光的照耀下,小楠之前所說的話慢慢淡出了其他人的記憶。
隨著天色漸深,夜幕如重重的幔簾緩緩垂下,逐漸籠罩了整個村莊、遼闊的田野以及遠處連綿的山巒。周圍的景緻在暮色中變得模糊不清。在空中,歸巢的鳥兒發出沙啞的鳴叫聲,以黃昏作為背景,它們的身影迅速掠過天際,朝著遠方的山嶺方向消失。
孩子或兩三成群,或獨自一人,陸續離開了空地。一時間,空地上的嬉笑聲漸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風聲和遠處母親們的呼喚聲。
其中,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小茜,顯得格外孤單。她沒有夥伴陪同,只能自己踏上回家的路。雙馬尾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影子在黃昏的餘暉中拉長。
寧靜的夜空被一聲尖叫無情劃破,這聲音尖銳而充滿恐慌,宛如繃緊的琴弦突然被粗暴地撥動,引起了周圍空氣的震顫。這個尖叫在瞬間便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被人用手緊緊地捂住了嘴巴。驚飛的烏鴉劃出急促的弧線,慌亂的翅膀拼命扇動。鳥兒的尖銳叫聲和急速振翅,突兀地破壞了田野邊緣的寧靜氛圍。周圍的樹影搖曳,低沉的風聲中夾雜著不明的窸窣聲。
隨著清晨的第一道陽光初照,消息迅速在村民間傳開,昨晚有個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失蹤了。警方在接到報告後立即展開了搜尋。經過數小時的搜尋,警方終於在離村莊不遠的一片田野中發現了孩子的遺體。
現場被黃色的警戒線劃出了界限,警察和法醫團隊忙碌地進行現場勘查和證據收集,試圖拼湊事件的經過。警方透露,小女孩的死狀極為慘烈,以至於他們不願讓她的家人目睹這悲慘場景,以免增加家屬的痛苦。
小楠最近的夜晚睡得不太好,這是因為他看見了。他不敢外出,所以也沒有去上學,因為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田野的角落偷偷窺視著他。
小楠的父母注意到了兒子的不尋常,他們以為這只是因為小茜悲慘的死訊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衝擊。所以他們也沒有勉強他外出,希望隨著時間的過去,小楠能夠逐漸從陰影中走出來。
即使小楠知道那天小茜失蹤的真相,他卻不敢將這個秘密說出口。因為就算鼓起勇氣說出來,也不見得有人會相信他的話。畢竟誰會相信稻草人殺人了?
那一天,因爲小茜在玩遊戲時不怎麼聽小楠的指揮,於是小楠提前離開,偷偷躲在小茜回家的必經路上,打算嚇嚇小茜,給她個小小的教訓。小楠藏身於高高的小樹叢中,靜靜地等待小茜的到來。 未等多時,小茜孤單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就在小楠準備跳出來的瞬間,在田野邊,原本靜止的稻草人突然動了。
稻草人用力揮下手中的鐮刀,這一幕超乎了小楠的理解與想像。稻草人不過是田野中用來嚇鳥的擺設裝置,怎麼可能動起來,更不用說揮舞鐮刀。但在那個黃昏,所有的常理似乎都被打破了。鐮刀劃破空氣,劃出一道的呼嘯。小茜,那個無助的小女孩,短促地發出了一聲哀嚎,就被突如其來的攻擊終結了生命。她最後一刻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和恐懼,而小楠在叢中目睹了這一切,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小楠整個人被恐懼釘在了原地,只能用雙手捂著嘴巴,不令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稻草人動作迅速而殘忍,鐮刀每一次揮下都伴隨著濺起的鮮血和骨頭的碎裂聲。小茜的肚子被挖空,內臟和腸道流出,頭殼被敲爛,腦漿四溢,雙腳被斬斷,插在被敲開的頭殼內。腳上頭下,彷彿整個人都反轉了。小茜的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直直地盯著小楠藏身的方向,就像在指控他為什麼不來拯救。這殘忍的一幕讓小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耳邊轟鳴的心跳聲和稻草人揮刀的聲音已經完全蓋過了急促的喘息聲。
突然,稻草人的頭顱緩緩轉動,空洞的眼睛朝著小楠躲藏的方向望去。稻草人手中的鐮刀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小楠心想糟了,該不會被發現了吧。也許是恐懼驅動了自己的逃生本能,小楠想也沒想便馬上拔足狂奔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這真相太過駭人聽聞。警察也不會相信一個孩子的話,他只能把這個秘密深深埋在心底。
小楠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每當夜深人靜,他總覺得稻草人的影子在窗外徘徊,那雙空洞的眼睛一直在黑暗中監視著他。儘管他知道那可能只是錯覺,但恐懼卻如影隨形,無法擺脫。每當他閉上眼睛,小茜的臉就會在他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扭曲的面孔帶著那天的恐懼與無助,彷彿在向他索命。他開始做惡夢,夢見稻草人站在他的床邊,揮舞那染血的鐮刀,說著你就是下一個。
小楠日日夜夜受著煎熬,終於有一天,他將自己看見的事情告訴給了他的父母。結果亦一如所料,他的父母認爲小楠是因為朋友突然離世,所以接受不了現實才胡說八道。自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楠逐漸長大,這段記憶也漸漸被他淡忘。他成家立業,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看似平靜,直到某個下雨天,小楠的孩子和朋友們一起外出玩耍,然後再也沒回來。
某天一直下著雨。雨水落在青石板路面上,發出的滴答聲在耳邊不絕。長街兩旁的老樹被雨水打濕,枝葉沉甸甸地垂落,顏色變得更加深沉。車輛緩緩駛過,車燈劃破雨幕,投射出兩道飄渺的光束。每當輪胎碾過濕滑的路面,都會激起一串串水花。街旁的行人們撐著各色雨傘,匆匆走過,以免被水花濺到。
穿著破舊雨衣的男人從街角處蹣跚而來。他舉著木板,木板上貼著一張褪色的照片和一小段文字。據說他的孩子的屍體被遺棄在路邊,臉上沒有了眼睛,只剩下來兩個血窟窿,黑洞洞的朝向遠方。這跟三十多年前的一宗案件極為相似,同樣也是雙腳被斬斷,插在被敲開的頭殼內。儘管警察後來確認了死者的身份,但那個男人始終拒絕承認那是他的孩子。
那天雨一直下著。田野𥚃,稻草人的頭顱緩緩轉動。空洞的眼睛朝著某個方向望去,好像在對某處的人說:「你就是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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