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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开始总是显得微不足道。
一个月前。
“社交家的同学会?”初梦看着手中的请帖,对猎奇的题目皱了皱眉。秉烛侧身去看,暗蓝色的请帖上,确实是这样的烫金大字。
“谁?容陶?”李光弋从书里抬起头。
“恩。”容陶的妹妹笑了笑,“来玩啊,他故意这么写的。其实是我父亲和几个商业伙伴的交流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交响乐团,容陶就问能不能让他们在楼上谈,我们趁这次机会在下面玩,父亲同意了。”
“是吗……”初梦把请帖挥了挥,“你们,去不去?”
“去啊。”秉烛没开口,李光弋就抢先说,他放下书走过来,“这么好的事,干嘛不去?”
“那说好了,周末下午五点。”容陶的妹妹挥挥手,回自己班里去了。
“长得真不错啊。”李光弋看着女生的背影赞叹,他顺手把胳膊架在初梦肩膀上,“是吧?”
“你去死吧……”初梦抬抬眉毛,一巴掌呼在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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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聚会就这样定了下来,如果是之前,秉烛肯定从定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思考关于聚会的种种情况。他总是如此,就像一些人上台演讲前,不断想象可能发生的种种意外和解决方法来困扰自己,并美其名曰能够减缓紧张情绪的那种多余脑补一样。然而秉烛不会自欺欺人,他明白这些思考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但他回过神来就又发现自己又开始想了,起点在哪里都不得而知,他的大脑好像不能明白放空的含义。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困扰着他。
秉烛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灯没有开,黑暗的环境让他更能思考。
“简单地说,就是可以将人所经历过的感觉记录。不过,那样也破坏了大脑,活不了了,就这样。”对方说得很轻松。“或许你听说过十几年前那次全真人进驻,不仅仅是表面上将百分之五十的空间由我们亲手交给仿生系统。那次以后为了完善系统,所有人都装了这个,不知道其他人怎么叫,我们私下叫它感觉芯片。当时已经是成人的那一批恐怕被封口了吧,不清楚。官方称呼现在也被屏蔽了,你们不知道也好,反正没什么区别,只是被动交出一点东西而已,自己不知道的话对方反而得到的更自然呢。”
无意间见到的人,和拿到的东西。
那人说的事情他一时间没能完全明白,但那些莫名其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却一直在秉烛脑子里回放,挥之不去。
口袋里,黑色的接口和很薄但锐利的刀片,已经在那里放了两天。
“送你,可以试试看。不想试的话扔掉就行了。不过,如果因为太大意地扔掉而被人知道你和我们是一伙的,恐怕最先不好过的人,是你。”棕色夹克的寸头男人因黑色的胡茬而略有沧桑,笑的方式很刻意,面部肌肉扭曲,显得凶狠阴森,不过似乎并不是故意的。他把东西递过来。那个黑色接口的小盒子上,侧面刻着LEN的字母,就像一个商标。
秉烛将手伸进口袋将它拿在手里,躺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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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唯一没有任自己的思路作无用脑补的这次,就发生了离奇之事。
聚会当天。
虽然派对很开心,然而秉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或许是不习惯容陶家的房顶极高的欧式建筑,所有声音都聚合在顶上,反射回响。
他总感觉喉咙发紧。
刚才,他还在“同学会”上看见了仇沇,仇沇依旧是那身不变的装扮,亲切地拍着秉烛的肩膀:“小伙子,你也来呀。”与宴会极不搭调的风格让仇沇看上去像个活古董。
“嘿,”秉烛回应他,“容陶邀请你的吗?”
“嗯。这里不是他们家办的会么,我只是收到了送到家里来的请帖。”
“那说不定,是容陶的妹妹邀请你的哦。”秉烛甩甩头发,笑着说。
“啊……”仇沇也笑了笑,不管他做什么,秉烛都觉得像古老战争中在前线的那些,欣慰温和又刚毅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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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进行到中途,他便没再见到仇沇。音乐变成舞曲,以李光弋为首,几乎所有人都去跳舞了,秉烛依旧感到十分别扭,便趁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哪里不对呢。
那么,就是现在不对了。
秉烛向外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人影被另一个人影抡起的东西砍了下去。
被砍中的人影直接倒了下去,不停蠕动,直到不再挣扎,不再能站起来,砍人的人影才离开。
秉烛脚步颤抖地走近的时候,仇沇的血液已经渗入泥土,还在不停地流淌。
冷汗从毛孔里渗透出来,秉烛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冰凉,却不能把目光从仇沇身上移开。仇沇依旧在不停地说话,不管秉烛是否在听。鲜红的血液从身下浸到土壤里。
“……我没有时间了。” 仇沇咳了两下。
走近之后,秉烛终于能听清他说的话。
进行主观思考的同时,理性思维也不断地在秉烛的脑海中说着话。就像我们在上千人前脱稿演讲,突然紧张得忘了词,张嘴说不出话时,头脑里依旧在不断吐槽着和演讲词无关的东西,比如今早糟糕的早餐,或者下面那个观众穿得像一颗紫包菜,却依然不能想起演讲词。秉烛在想仇沇简直像头脑脱离了肢体,感觉不到痛一样,虽然已经成了这样,仇沇还是在非常恳切而有条理地说着他对家人的歉意,并恳求原谅,希望他们能一直好,诸如此类的话。仇沇已经结婚了,妻子小他两岁。
“真的没有时间了。”仇沇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吐字还是很清晰,“很抱歉让你在这里听我说这些,希望只是一个临终的人在传达的最后一点良心的信息,不会牵连到你……再见……”
从头到尾,也没有提到他被杀的原因,和杀手,甚至被杀的过程本身。
秉烛看着他,全身都动不了了,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他。
之后,仇沇面朝下,脸埋进了泥土里,完全松了劲,死了。
刺猬一样的头发贴在了地面上。他终于像死士一样亲吻大地。
秉烛做不出任何反应,理性思维在大喊着,毫无逻辑地说着废话,但现在,一切都是安静的。
被孤立,被遗弃。
“——可以将感觉输出并脱离本体拿出来哦。”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把仇沇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让仇沇复活?
好像那个人本身不是这个意思。
杀死仇沇的那个人不可能就这样让仇沇死在这里,一定还会回来的。仇沇手腕上的携带系统脑被砸得稀烂,没发出一点鸣叫。
而几天之前遇见的那个男人给秉烛的东西,刻着LEN的那些东西,现在还在他的口袋里。
秉烛一直把那东西随身带着。
呼吸加速,冷汗沿着发丝滑落在地上,秉烛咬咬牙,蹲下去,还记得先关闭自己手腕上的携带系统脑,才缓缓拿出那些东西,从小塑胶袋里取出来,深吸一口气。
相似的,抡起胳膊再砍下去的影子。
沾血的刀片黏糊糊的,秉烛手一抖,它掉在泥土里。秉烛先没去管,把黑色的东西也拿在手里,几次才打开,然后将手指伸进仇沇的后脑,他全身都在发麻。
摸了好久,某一部分的组织,终于“嗒”的一下,卡在了黑色东西的凹槽里。
竟然是真货。
秉烛的喉咙“咕噜”一声,手连忙向外拉,却因为血而好几次没有握紧,他急了,用力一拔,一股血喷溅出来。秉烛将咬住组织的小方块拽下来,感受到组织撕裂的过程。他将满是血的那东西塞进塑胶袋,在地上摸摸索索找到刀片,捡了几次才捡起来,不小心碰到刀刃,他的手也被划破了。
他潦草地闭合住仇沇的脑部伤口,按照那个男人的做法,确认一下不怎么容易被发现了之后,仓皇逃离,径直从后门奔入卫生间里,反锁门,才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汗已经湿透了头发和后背的衣服,离开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人影回去了,大概是处理尸体。
但是,怎么这时候……秉烛静下来仔细听,大厅的声音,以容陶开的音响音量,在这里本应该能听得清,但现在只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欢闹了。
原来……那人是锁了通道门的,只是自己从这边房间的后门出来了,这里原本也是那个人刚才离开时的通道吧。
幸好……没有撞上。
粘稠的血从手指上滴下来,他才感到跳突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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