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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已过,尼尔·科隆(Neil Colougne)灰头土脸地从大厅离开世贸大楼,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棱锥形的塔身。
谈判又破裂了。天塔创业基金对地心引力没有兴趣。尽管地心引力开发的第一个手机游戏——重力引擎——在全球引爆了继《PokemonGo》以来的第二波下载热潮,但基金管理人却认为地心引力的业务前景还不够明朗。
“傲慢的美国佬……”
作为一个创办不到两年的独角兽公司,地心引力的估值已超过10亿美元。可光是估值高没有用,估值是个虚数,即便是估值达数千亿美元的特斯拉,现金流也是负的。尼尔手头没有伊隆·马斯克的资源,现在也没有银行再愿意借钱给地心引力,三十天之内再找不到下一个投资者,地心引力将面临破产危机。到今天为止,已经把约好的风险投资全部谈了一遍,结果无一例外全部拒绝了他的请求。而来美国之前,尼尔已经被英国本土的风险投资全部否定。
“你先回去,我想走走。”他把一同前来谈判的CFO打发回酒店。
话虽如此,他并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夜晚的纽约依旧喧嚣如昼,世贸中心又是热门景点,穿得土里土气的游客三五一群拿着手机在自拍,一个个看起来激动无比,仿佛生活在最幸福的乐园。这使得尼尔感觉自己像个刚失业的白领,在被看笑话的视线中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
在地铁世贸中心站的龙骨下,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看着玻璃橱窗倒映的自己的双眼,那是双所有初创公司创始人拥有的眼睛——充满热情和干劲,随时散发出激情四射的光辉,似乎永远不会累。只要公司需要,就可以立刻穿上量身定制的西装去参加下一次社交酒会。
“倒霉透了……”
再募集不到资金,不但会失去地心引力,还会背上一辈子还不清的负债。还债度日的日子他想都不愿去想。这都不说,这个世界离不开地心引力。年轻人们已经离不开重力引擎了,管理风险投资的老家伙们真的忍心看着一个众星捧月的独角兽在最辉煌的时刻灰飞烟灭吗?
“年轻的创始人,你想放弃吗?”
“不……”
身后有人搭话,回过头,满眼都是吵吵嚷嚷的游客。
心理作用吧,这个城市里了解地心引力目前的处境的除了尼尔本人就只有他带来的CFO了。
他看回龙骨建筑的玻璃橱窗,被吓了一跳。
一个貌如电影里的小丑的人站在他的身旁。红白条纹的西装与西裤,双腿呈O字形分开,扑得雪白的脸上夸张地化着一张笑脸。
“酷毙了,老兄!”两个胖胖的游客注意到小丑,“可以合个影吗?”
“滚你妈的蛋。”小丑狰狞一笑,游客出于生存本能,只得掉头。
虽说在纽约这个鬼都市里,穿成什么鬼样子都不会有人会觉得惊奇,但凭借这几年的创业经验,尼尔还是能从眼前这个打扮成小丑的怪人身上感受到几分认真。感觉得出这人不是在扮演小丑,似乎他就是小丑。
“你什么来头?街头艺人?”尼尔试探着问。
“你没有时间讲笑话了,尼尔·科隆先生。”小丑讲话的时候,也是衣服诡异的笑脸,“在下是乐园的联络人杰克。恭喜你创办的公司估值超过10亿美元,因此为你递上一封正式邀请。”
小丑的手里如同变魔术一样蹦出一个手机大小的精美纸盒,他双手把纸盒递到尼尔跟前。
“什么把戏?我身上可没有现金。”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太多,尼尔先生。”小丑做了个触帽子行礼的动作,尽管他头上并没有帽子,“你是乐园选中的幸运玩家,但接不接受邀请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你现在只需要记住一点——”
小丑的声音更诡异了,声波跳过了耳膜,直接引发大脑的震颤。
“乐园里拥有地心引力用不完的资本,并且没有人可以对你说不。”
资本——
“你下定决心的时候,如果地心引力的估值还有10亿美元的话,大喊一声‘game start’,地心引力将在乐园得到救赎。”
“你胡说八道……”
比起小丑的胡言乱语,他接下来的动作几乎让尼尔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小丑朝着玻璃橱窗走去,然后就这样走进了玻璃里面,如同魔幻电影里的桥段。就在尼尔担心自己是不是因为连续被投资者拒绝而出现精神恍惚的时候,橱窗里的小丑的映像转了个身,把手伸出橱窗,比了个竖起食指的手势。
“当然了,不能拒绝的投资也是有风险的。记住,准备好了就说声‘game start’。”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尼尔握紧小丑交给他的纸盒,把空气吸入肺里,喊道——
“Game s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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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的万神殿(Pantheon)里,迈达斯公会的几名成员召开着紧急会议。
与大多数圆形游戏厅不同,万神殿的观众席布置类似于古希腊的议会,会众被分散在扇形的左右两翼,而会长莱维恩·摩根则坐在与扇形两翼相隔大约五米的游戏桌背后。
“我两个星期以前就警告过,不能轻视游诺司的女儿。”亚瑟·苏石兰(Arthur Sutherland)开始给自己戴高帽子。
他是托马斯·苏石兰(Thomas Sutherland)的后代,也是今天的香港上海汇丰银行(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的掌门人。汇丰的发源地本来就在中国,1949年中国共产党占领中国之后,没收了这间银行在中国的一切财产,包括起位于上海外滩的标志性总部大楼。好在汇丰还有个香港总部可以继续业务,不然汇丰四九年之后就不复存在了。无论如何,汇丰的主要业务还是集中在亚洲,因此总是把同在亚洲的后来者南信集团视作眼中钉。
“可你也没有那么重视她啊。”伊丽莎白·摩根(Elizabeth Morgan)指出,她还特意拖长了“那么”,“要是真的把她当回事,你不是应该自己去挑战她吗?”
伊丽莎白是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的掌门人。自从格拉斯·斯蒂格法案迫使摩根公司(JPMorgan Co)一分为二之后,银行部分的摩根大通就传到了莱维恩·摩根的这一支系,而作为投行部分的摩根·士丹利则传到由伊丽莎白·摩根的支系继承。
“不……当我没说。”伊丽莎白用一种让亚瑟不舒服的眼神看着他,“应该说……幸亏不是你。”
光就牌技而言,荒木还在亚瑟之上。撇开运气等因素不说,连荒木都无法战胜游雅,亚瑟只会输得更惨。
“因此,我有一个万无一失的提议。”亚瑟没心情斗嘴,他看向会长莱维。
“你先说。”莱维没正眼看他。
“我希望美国四家联合我的汇丰一起对南信发起群体挑战。”
伊丽莎白差点笑出声,但亚瑟没有理会。不知为何伊丽莎白好像对游雅抱有某种特殊感情,这两个女人从来没见过面,但伊丽莎白话里话外总是有点护着游雅的感觉,而且从不掩饰。到后来,公会里一讨论到南信问题,干脆都懒得征求摩根·士丹利的意见了。可恶的是,会众的疏远态度非但没有赶走伊丽莎白,反而让她觉得很有趣似的,每到讨论南信,她就要进来吐槽两句。
“我的提议是基于南信集团目前的情况的合理分析。”亚瑟决定不理会伊丽莎白,“首先必须承认南信赢了两场游戏,无论是侥幸还是实力。但新手就是新手,南信当前的游戏代表在乐园还没有任何人脉。”他看了看荒木,算荒木有远见,今天没把中信的那个小姑娘带来,“加上对方拒绝了迈达斯伸出的橄榄枝,所以我认为是时候利用公会的优势一举打垮南信。就公司的估值而言,南信与摩根大通可以说不相上下。但是加上你们美国‘四大’的另外三家和汇丰,我们手头的筹码就多得多了。”
乐园允许玩家玩两人以上的游戏,因此对于孤立无援的玩家来说,最致命的情况就是同时被多个串通好的玩家挑战。一张桌子上如果另外五个玩家都串通一气,那么剩下的一个人可以说必输无疑。
公会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保护会员不被恶意群体挑战。南信集团目前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群体挑战对它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南信加入迈达斯的可能性还不完全是零。”荒木站出来解围,“它现在的两个游戏代表都是头一次来到乐园,等到对乐园有一定的了解之后,我认为南信还是有可能成为迈达斯的一份子。”
“我赞同盛田先生的看法。”伊丽莎白举起一只手,“你们一群老顽固欺负两个学生不觉得丢人现眼?”
“一个第一次进乐园就破坏规矩的学生。”莱维指出,“我不反对汇丰的提案。放着南信不管有养虎为患的可能,要做就一口气把它做掉。”
摩根大通与南信并没有什么过节,但是因为游诺司时代的南信与迈达斯的很多成员的有过摩擦,不对南信报复一下难以平众怒。
“你听起来像个懦夫。”
“我是在帮你,丽姿。”莱维翘起他本来就歪的嘴角,对他的远房妹妹窃笑,“万一你看好的那小姑娘真的资质过人,也不是没有以一敌五的可能性。何况……对方还有放弃选项。”
“走着瞧。”
“花旗、美国银行和富国银行那边呢?”莱维挨个点名除摩根大通之外的美国“四大”中的另外三家,“没有异议的话,散会之后就对南信发起群体挑战。”
没有人表态。迈达斯秉承的是反对者发话原则,只要没有人明确表示反对,就默认为支持。
“决议通过。”莱维用一把小木槌敲响桌面,作为执行决议的信号。
伊丽莎白掏出一把纯白的乐园钥匙,开门之后,脚下的高跟鞋踏入元老广场。联络人维吉尔(Vigirl)在身后把她叫住。维吉尔身着文艺复兴时期的长跑,头戴羽毛帽,说他是想象中的典型维吉尔的形象也不足为奇。
“有个消息告诉你,摩根女士。”维吉尔右手捂住左胸对伊丽莎白行了个贵族礼,“明天的一场游戏也许你会感兴趣。”
“谁和谁?”
“东道主是个新人,是英国的独角兽公司地心引力。”
“你说什么?”
高跟鞋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摩根·士丹利对还在创业期的独角兽公司通常是不感兴趣的,但伊丽莎白之所以对地心引力有印象,是因为对游雅进行过背景调查。游雅在英国留学期间,曾经在地心引力实习过,而且恰巧是在地心引力转型制作手机游戏之前加入的,一年之后,地心引力便开发出了举世流行的开放式冒险游戏《重力引擎》。
“已经被挑战了吗?”
“是的。”维吉尔摘下帽子,“被卡达杉(Qadsan)公会的优步(Uber)抢先了。”
卡达杉是乐园三大工会中的另类。迈达斯工会的成员多以金融行业为主,共济会的成员多以制造、交通之类的实业为主,卡达杉则多半是硅谷那边的新科技企业。从它们命名工会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卡达杉”不过是把他们上市的纳斯达克(Nasdaq)交易所的名字倒过来拼。
“谢谢。我会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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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名为蟠桃宫的游戏厅,叶枫与游雅第一次以观众身份出现在看台。
以游戏桌所在的凉亭为中心,环布着十来座造型各异的亭子,亭子与亭子中间以云雾缠绕的小桥相连,点缀以开满了翠绿荷叶与粉红荷花的荷塘。
看客并不多,稀稀拉拉几个人散落在看台的各个角落,就像一场足球比赛,竞争的两支队伍都是替补阵容。
游雅很快找到了游戏厅中央的尼尔。他今年28岁,一头金发,眉清目秀,血统非常纯正的北欧青年,英俊而不做作,言谈举止间无时无刻不充满男性魅力,他不用做什么便能自然而然地俘获无数少女芳心。
尼尔的对面,挑战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国中年,头发有点乱,西服也扣歪了,感觉就是美国高中生电影里常出现的那坏小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优步的现任持有人艾伦·加里维斯(Alan Kalewis)。
荷官宣布游戏开始,两块标示两边资产总数的数字牌跳出来,艾伦那边的数字是23860,尼尔那边是1000。单位是百万美元,也就是说优步的估值总数是230多亿美元,地心引力只有刚好10亿,相差甚远。
“又有新人要倒霉了。”玛丽冷笑。
“赌资是少了点。不过决定胜败的还是技术。”叶枫也不知道是想说服玛丽还是说服自己。
“你们太善良了。”玛丽对叶枫报以怜悯的目光,“南信有多少资产?6000亿?”
“6030亿。”游雅纠正。
“多少都一样。”玛丽依旧冷笑,“游诺司在乐园里开了个不好的头。”
游戏桌的亭子传来“叮”的脆响,艾伦头顶的数字跳成24860,尼尔那边跳成900。
“一次1亿……”叶枫不禁感叹。艾伦的资产允许他有五千多次尝试机会,尼尔总共只有十次,现在已经输了一次,再输九次就倾家荡产。
“本来乐园的气氛还算和谐,赢家都是见好就收,很少有人一直把对方赢到破产。”玛丽道来,眼睛一直看的是游戏桌的方向,“游诺司的出现改变了此前的状况,他专挑只会玩牌的对手挑战,一直把对方赢到破产,你们可爱的南信集团才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面发展出六千亿美元的规模。拜游诺司所赐,乐园的风气都变了。”
游雅本来扶住柱子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叶枫怒着视艾伦,玛丽仍是旁观者的目光。
“别的玩家也开始效仿游诺司,手气好的时候就赢到对方破产,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在倒霉的时候就有可能被别人赢到破产。那些不玩君子六的玩家,简直是退化到了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敌人。”
谈话间又结束数局游戏,地心引力剩下6亿美元资产。
“他们没法摆脱已经沾上的动物本性,但又憎恨带来这股邪气的游诺司。”玛丽暧昧一笑,“所以南信成了所有玩家的眼中钉。”
叶枫很不喜欢玛丽的笑法,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忽悠着进了乐园,才发现南信这个单不好接。就像是被推销员强行推销了一仓股票,买到手之后才发现跌价不说还卖不出去了。
在游戏厅的中心——艾伦摊开牌,优步增加1亿,地心引力失去1亿。
叶枫的心中随着“叮”的声响一颤。
不仅资产总数有着天壤之别,尼尔的牌技也不如艾伦。艾伦连赢五局,为什么还不停手?非得把对方用智慧和努力换来的价值一滴不剩地吸光?
——拜游诺司所赐,乐园的风气都变了。
不,不,不,够了,不要让他破产!他想呐喊,但乐园不允许观众在游戏期间发出声音。
叮的声音过后,地心引力还剩3亿美元资产。尼尔脸色铁青,看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面对的现实,但一手创办的公司的资产已经蒸发掉了七成。
够了!不要再多了!叶枫的内心在呐喊,你有5000多个亿!留他条活路!
他恨不得一脚踹开尼尔,代尼尔隆完成剩下的游戏。不要再多了,不能再多了。那种狼狈,就像自己是德国球迷,但是看到德国队在世界杯上进了巴西队5个球以后,过瘾的爽快消退,本能地对对方产生恻隐之心,反倒期待自己的球队不要再进更多球。
2亿。
你没有点同情心吗!
1亿。
1亿对你算什么!让他活下去!
0。
“地心引力破产,游戏结束。”荷官尽完他的义务,游戏桌和荷官本人一起沉入荷塘。
艾伦甚至没有看埋头痛苦的科隆一眼,起身就朝蟠桃宫的大门走。那个匆匆赶往下一桩生意的步伐,如同只是吃完一顿午饭,或者从一个不起眼的客户那里取走属于自己的一张支票,接下来还有更多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哪怕一秒钟都不愿浪费在对方身上。
“优步……”
擦肩而过时,叶枫在内心揍了自己的灵魂一拳才忍住揍艾伦一拳的冲动。艾伦既没看他也没看游雅——他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回去吧,游雅。”
叶枫从口袋里摸出红钥匙,游雅却没有跟上。
她伫立于看台边缘,垂着头,脸被遮在长发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地心引力是游雅心爱的公司,眼睁睁看着它破灭,受打击的程度可想而知。
也许她有话对尼尔说。叶枫朝蟠桃宫的游戏桌看去,尼尔已经不在了。
叶枫没法安慰游雅,他自己受到的打击也不小。他不是个游戏迷,但还挺喜欢重力引擎。地心引力公司破产,意味着重力引擎也会跟着下架,运营停止。曾引爆手机游戏下载热潮的重力引擎,竟成了地心引力的绝唱。
“尼尔已经走了。先回现实世界,多的话回去再说。”
还是没有回应。游雅既不说话也不做个什么动作,像个冰雕冻在原地。乐园里没有风,她甚至头发都不飘一根。
“还不知道这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反映在现实世界。”
叶枫冒着被扇耳光的风险,抓住游雅的手,把她拉到就近的门框前,用另一只手打开门,回到酒店套间的客厅,观战之前他们就是从游雅住的套间进的乐园。
叶枫踏上松软的地毯,手被游雅啪地打开,游雅夺门而出,跑向电梯。
叶枫准备追过去,肩膀却被一只手拉住了。他试图挣脱,那只手反而加了力,捏得他肩膀发痛。
“放开!”
他奋力抽出身子,是史梁松站在身后,难怪有股古龙水味。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喝蛋白粉长出一身肌肉,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叶枫——好像被看的一方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过,压迫感差点让叶枫屏住呼吸。
“追过的想法没错,叶枫老弟。”那一瞬间,梁松的面部松和了,脸部的大部分肌肉被无奈的表情取代,“但是时机不对。先让大小姐一个人安静安静。”
“你不明白情况。地心引力破产了,就在刚才……一分钱都不剩……”
“所以不要去烦她。”梁松走到酒架后面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口气喝下,然后把酒杯对着叶枫,“来一杯?”
叶枫隐约感到梁松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自己倒了杯水灌了两口,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不要增加烦恼是经验之谈?”
“不太好的经历换来的。”梁松用自嘲的语气说,“叶枫老弟,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别的人翘个屁股你就知道她们要放什么屁,唯独你最该关注的那个人,你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叶枫的脑海里闪过周思涵那张乖巧的脸。她究竟喜不喜欢我呢?叶枫猜不透。
“看来你懂的。告诉你,叶枫老弟,越是拿不准大小姐的脾气,我越是想了解她,结果搞得我自己越不爽。你说我是不是贱。”梁松打开冰箱门看了一眼,然后砸上冰箱门,“破冰箱,啤酒都不装。”
“如果你……”梁松又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算了,也许按你的方式来比较好。”
“你刚才还说她现在最好不要去烦她?”
“建不建议在我,采不采纳在你嘛。”
梁松模棱两可地回答着,他走到游雅冲出去的那扇门后,拉开门,已经有两个漂亮女孩子等在外面了,论脸蛋和身材,绝对不比那些靠撒娇卖萌挣钱的网红差。两个女孩子都是长发,腿上套装性感的丝袜,很快便有充满诱惑的香水味飘到屋里。两人都是游刃有余的表情,不管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们都司空见惯了吧。
梁松带着暧昧的眼神回过头。
“要不要一起?”
“我没心情。”
叶枫关门,也许是心情不好,用的力气有点大。门快要合拢的瞬间,一只皮鞋横在了门框和门的中间,门弹了一下,被一只力气很大的手推开。梁松把头伸回酒店的套间,就这么拦在门,边盯着叶枫,那眼神好像恨不得把他吞下去,但又奈何他不得。
叶枫回敬了梁松一个瞧不起对方的眼神。游雅被地心引力破产的一幕所打击,南信集团危在旦夕,那混蛋却只顾晚上出去找乐子。叶枫不太理解这些有钱的花花公子的生活,可眼下他没法不去担心游雅。
“不要活得太累,叶枫老弟。”
“彼此彼此。”梁松摔门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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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时候,叶枫又站在天使与魔鬼的雕像前了。
“分秒不差。就知道你会来。”玛丽落到他身后,假装看看没戴表的手腕。
“尼尔人呢?”叶枫开门见山。
“唐叶枫,别忘了乐园的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没有看错,玛丽的眼里居然露出转瞬即逝的退却,但很快被傲气替代。“我会说。不过,关系别人之前你能不能关心一下自己?大圣人。你们又被挑战了。这次联名挑战你们的是迈达斯公会的五大银行:摩根·大通,花旗集团,美国银行,富国银行……”玛丽略略仰头,“……以及香港上海汇丰银行。”
“五个一起?”叶枫满脑子都在想尼尔,偏偏玛丽又丢过来一个让他不得不在意的特殊局面。这次迈达斯为了毁灭南信竟不惜血本,派上了号称‘四大’的美国的四大商业银行。
玛丽看出了叶枫的心思,于是挂上作弄对方的笑,“组队游戏在玩法上没有区别,虽说他们五个串通一气对你们挺不公平,但也不代表你们不可以再找四个同伴啊。”
“哪有那么容易……”
偏偏赶上了地心引力被优步搞破产,游雅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叶枫能想到的只有索尼和中信日本,但就算拉拢了荒木和荣萧何,也是三对五的不利局面,还不用 说索尼和中信日本也是迈达斯公会成员,不可能背叛公会。
“游戏时间是哪天?”
“还早,要到两个星期以后。你们这个月的任务完成了,恭喜。”玛丽假装鼓掌。
“我明白了。不过游戏的事我还是得先和游雅商量。”叶枫还是没法把心思放在南信的游戏上,“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尼尔?”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玛丽若无其事地抱起双臂,用嘲弄的眼神望伊甸园对面的巴比伦花园,“我建议你不要去,不过……你去见识一下也不是不好。”
乐园的蓝天虚假如初,如同投影仪抛在白布表面的虚像,既不炎热也不寒冷,更感觉不到风。叶枫望向巴比伦花园,寒流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腿不由自主跑了起来,掏钥匙,开门,闯进巴比伦花园。
“尼尔,回来!”
叶枫其实没看到尼尔,不过尼尔就站在花园边界,脚尖离地面消失的地方只有不到十厘米,再向前一步,就是无底深渊。尼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僵硬的表情如同行尸走肉。昨天早餐那个眉清目秀充满干劲的有志青年形象荡然无存。
“不要走?”感谢乐园的翻译,叶枫听得懂尼尔的话——他的说话方式不像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反倒透出一种只有迟暮之年的老人才有的舒缓,仿佛已看尽人间沧桑,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的双眼更是充满绝望,像一双高度近视却忘了戴眼镜人的眼,你站他对面,他却找不到焦点。
“你先回来,尼尔。先回来。”叶枫小心翼翼地挪到尼尔身边,他好希望自己是个谈判大师,或者屋顶刚好有个消防队员,无论如何想把他拉会安全地带。
“你听我说,我的名字是唐叶枫,我虽然不喜欢玩游戏,不过重力引擎是我最喜欢的游戏,地心引力也是我最喜欢的公司。你听我说,现在虽然地心引力没了,但是‘共享思维’的理念无法磨灭。拜托了,尼尔,可怜可怜和我一样的看好地心引力的人,再去创立一个公司吧!”
“建立公司……”尼尔呆了半天。他苦笑着平时前方,眼球却没反映出伊甸园。说话的时候,他有些语无伦次,“不可能了……已经没有投资者了……地心引力没了。公司没了。人都走了。房子也被银行查收了……”
“可他们收不走你的信念!地心引力的出现不是靠钱或者什么人脉,是你的想象力!你建立了全世界最人性化的设计思维,它桥接了每个消费者和每个设计师。全世界只有你做到了思维共享!公司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你需要什么南信都可以帮你!你先回来。”
“不用说了,唐银……”
“唐叶枫……叶枫就可以,叶枫!”
尼尔微微抬头,嘴角略过一丝苦得不能再苦的笑:“不用安慰我了。”
“我不是……”叶枫的话卡在嘴边,他发现他在鸡同鸭讲。绝望的罩子把尼尔从外部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他对叶枫打开掌心,钥匙显露出来。钥匙的造型与叶枫手里的红钥匙无异,看得出是每个玩家都有的打开乐园大门的钥匙。可尼尔手里的钥匙完全被锈和污垢包围,跟个出土文物似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地吸引力回不来了。”尼尔绝望地说着,“破产以后钥匙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还能用两次。一次是进乐园,一次是出乐园,然后就会消失。地心引力也一样。它会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类似于科幻片里的消除记忆的情况吧。一堆人同时失去了关于某个曾经认识的人的记忆,那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如果全世界都以往了地心引力,那又用什么来证明地心引力曾经存在过呢?即使证明了又有什么意义?
“地吸引力……”叶枫没法反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还可以创办别的公司!你可以的……”
话虽如此,叶枫并没有信心。地心引力没了。今后尼尔也不可能再创办任何与地心引力的理念相似的公司了。好比一旦特斯拉闹出什么财务丑闻,埃隆·马斯克有再大激情,这辈子也别想触碰电动汽车领域。
“人哪,多多少少都想走捷径。”尼尔看破尘世似的看朝伊甸园,“走对了有可能一步登天,走错了……就像我一样。”
“不要放弃……”
“我不后悔。”
“你也可以找份工作……”
“不!”尼尔用嘶吼打断了叶枫的话,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听到“忘了地心引力”这种话。“不会的,只要钥匙不消失,地心引力的存在就不会被抹杀。”
“抱歉,尼尔,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谢谢你,朋友。”
说完,尼尔握紧钥匙,朝前一跳,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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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钢琴曲的乐声响在发旧的卧室中。游雅把自己关在这间旧房子里关了三天。
直到母亲消失之前,这间位于旧城区的老房子还可以被称作她的游雅的家。游雅从小就看出来了,在游诺斯面前,母亲跟游雅自己都是船上的负重,平时没事就留着,需要时会被毫不客气地扔下海。游诺斯最后还是跟妻子签了离婚协议,给了她一大笔钱,从此游雅再也没见过母亲。那时,她12岁。
她费力地弹着卧室里的柜式钢琴。琴已经很旧了,加上琴身受潮,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游诺斯本来想把旧房子和旧家具全部低价卖掉。他不在乎这点钱,也对物质的东西完全不放感情。但凡挡在他追寻真理的路上的东西,都会被悲惨地处理掉。
老房子之所以被保留下来,是因为游雅的反抗。倒不是因为他被亲情感动,只不过是游雅恰巧具有过人的牌技,然后被游诺斯看作是南信潜在的接班人,不能把她惹毛了,仅此而已。
游雅弹的是西康德第四交响曲。这首曲子是西康德隐居期间所作,充满了对现实世界的谴责。知晓此曲的人寥寥无几,加上曲子本身就很难,会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每到当遇到压力大的日子,游雅总会花一两个小时,远远地避开喧闹的城市,弹上这么一曲。她时不时会需要一些逃避,原因往往是经济压力。
为了避免被遗弃时太过孤立无援,她拒绝从游诺斯手里拿钱。
伦敦政经大学给了她优厚的奖学金,可交下学费之后几乎所剩无几,生活费用基本上全是自理。为了省钱,游雅选择住在伦敦郊外的一家杂货店里。她把每个周末的时间抽出来两个小时替罗伊德太太做账,作为交换,罗伊德太太免去了她的房租。但游雅还是得偶尔打些零工才吃得上饭。
学业压力加上忙碌的生活,注定了她没有多少时间像同龄人一样去旅游或者社交。即便如此,她还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反抗。
她坚持不懈地投简历、面试,凭借过人的洞察力脱颖而出,成为了地心引力的一名实习生。
地心引力的员工不多,因此游雅总是有机会与尼尔交谈。一次谈话中,尼尔谈到了自己的“思维共享”理念。他认为,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与其花大量时间去调查消费者的喜好,不如直接问消费者想要什么样的产品或者功能,同时让设计师提出一些新颖的想法,直接与消费者交流,在配合以开发者的能力,就能创造出最为折中的产品。
也许在别的实业方面,“思维共享”理念还太前卫,但游戏界则不然。游戏制作商与其去碰运气猜测玩家的喜好,不如直接问玩家想玩什么。因此,开放式AR游戏《重力引擎》应孕而生,并且取得辉煌的成功。
可现在去回味地心引力时代的酸甜苦辣已经没意义了。地心引力已经不存在了。快餐文化横行的这个时代,它过不了三个月就会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用结果去评价过程的话,地心引力甚至都算不上一家成功的公司。
可游戏还是喜欢地心引力,发自内心地喜欢。地心引力的破产确实令她伤透了心——为什么破产的是地心引力而不是南信!
曲声渐渐进入高潮,发出咆哮的瞬间,游雅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朝窗外看去。
雨云随着乐声的结束而临时退去,傍晚的天空打开一个空洞,射下金色的阳光,丁达尔现象的影响下,看起来像是几把利剑刺穿云层,延伸到天边。
似乎是预料到游雅合上琴盖的动作似的,手机响了。
“游雅……”叶枫的声音魂不守舍的,“你还好吗……”
“我没事。”
“我……”叶枫欲言又止,“我有一个关于尼尔的消息告诉你……问题是……”
“说吧,我都能接受。”
游雅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感到头皮发麻,她把手机拿远,悄悄做了个深呼吸。
“尼尔自杀了。”
游雅的时间进入了慢镜头回放模式。
“从巴比伦园跳下去的……就在我面前。”
游雅犹如受了当头一棒。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从大本钟——到杂货铺——到政经学院的校舍,最后是伦敦市中心那间二楼的小工作室。
地心引力提供给了她第一份实习工作,与尼尔面对面攀谈的画面,与全部20来个员工在出租楼的办公室一起起早贪黑的画面……可这些都无所谓了。
尼尔死了。
尼尔地心引力消失了。
就算是之前的老员工重新组建一个地心引力,也不会和以前的地心引力一模一样。
游雅感觉到眼袋里有滚烫的液体在翻滚。难怪叶枫也是一脸苦兮兮的表情。
她不得不承认,是时候找个人说话了。她一度讨厌过唐叶枫,但跟他认识过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明白自己之前对叶枫有些误会。
“我能见见你吗?”游雅把思绪吞了回去,迫使自己不去想尼尔那张英俊的脸,“在公园的地下超市门口见面可以吗?”
离开老家的房子,游雅刚好赶上下班高峰期。不知为何电话没有挂断,她戴着蓝牙耳机,叶枫的声音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逆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注意到路人不带光彩的眼睛。这些人忙碌的目的是什么?吃饭?养育后代?难道没有别的目标了吗?
“喂?游雅?”叶枫的声音传来,“你那边好吵,你没事吧?”
“没关系,遇到高峰期了。”说没有关系是假的,虽然用口罩和帽子挡住了脸,但游雅那优雅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体态还是引起了周围路人的回头。她加快了步伐,爬上天桥,把注意力放回耳机,“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声谢谢……谢谢你陪我去乐园胡闹。”
站在天桥上已经可以看见公园了,隐约有广场舞的烂俗乐声传来。
“都说眼见为实。虽然我父亲是乐园的老玩家,可是没有接到邀请的人是进不去的。要不是亲自跟你去乐园转了几圈,我也很难确认乐园的真实存在。”游雅走到天桥中心,回头看着,“所以,谢谢你没有拒绝我。”
“噢……这个……不用谢。”因为不是什么值得被感谢的理由,叶枫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我自己也好奇乐园是个什么地方,所以……就当是互相帮助吧。”
“可以聊一下地心引力吗?”游雅莫名地露出傻笑,“我现在就想说……”
“我当然不介意。不过……给我说真的没关系吗?”
“除了你还有谁?你难道是在嘲笑我没什么朋友?”
“当然不是……”电话那头的叶枫听起来慌了,不用看见就知道他步伐乱了,“你说吧,我好歹也是地心引力的粉丝,没有作为实习生的你那么了解它就是了。”
“太了解一个东西也未必总是好事……”游雅看朝天桥下,路上堵了个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她把空气吸入肺部,“我还以为尼尔比别人更有智慧,可惜他还是没能走出自己给自己套的怪圈。”
“别这么说他啊,我也很欣赏他的‘思维共享’理念的。”
“我没说他不聪明。”游雅稍微皱了点眉头,“他就是……有点急躁。”
急于追求成就,不想却落入了乐园安排的陷阱,最后沦落到自杀……
“很多聪明的人都容易犯这个毛病。觉得别人没法理解他的世界,急于靠一己之力证明全世界都是傻瓜。”
“是吗……”
“叶枫你怎么想的?”游雅故意看向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有没有设想过南信垮掉以后的景象?会对这个社会带来多大的灾难?”游雅转过头,双眼如同磁针一样吸住叶枫的视线。
“……不敢想象。”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游雅又一脸无趣地看回人群,“不知道经济危机的存在,也就不会去害怕经济危机。”
“所谓傻逼欢乐多?”
“你ok吗?”游雅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他们只知道替游诺斯撑着南信的是他的女儿游雅。你的的存在和你做的事只有乐园里的人知道,到最后,这些人谁也不会感谢你。”
“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谢。”
“是吗……”游雅没有评价,她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混杂了憎恶与……抱歉。
“不要老是说这种牺牲者一样的话啊……”她的嘴里露出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
“你说什么?”
“没什么。”游雅摇头,休想用牺牲来逃离这场游戏,既然进了乐园,就要玩到最后,要么赢,要么输,没有回头。“无论如何,请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是关于南信的问题,请一定要在我在场的情况下做决定。反过来也一样,我不会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贸然做决定。”
“我答……”
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塑料与硬物碰撞的刺耳声响,接着通话中断。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nbYCla1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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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到南信酒店的门口,游雅打开储物阁,取出化妆包,稍稍整理了仪容,下车来到会议室。
玛丽把下一场游戏的情况告诉了游雅,而这次会谈就是下一次的游戏对现实世界的一种影响。还摸不清乐园的事件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具体影响,而且接下来的场面也是前所未有的令人头大。
长桌的右手边并肩坐的一男一女分都是国际新闻里的常客——分别是美国驻华大使洛约瑟(Joseph Lock)和现任财务部长凯特·肯尼迪(Kate Kennedy)。洛约瑟曾任美国商务部长,受美国总统之命,接替洪博培担任美国驻中国大使。成了历史上首位担任美国驻华大使的华裔,飞机刚降落到机场就拿星巴克的打折券做文章。
凯特则是大名鼎鼎的肯尼迪家族的一员,她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六十年代在德州被刺杀的美国前总统肯尼迪。凯特要么是继承了肯尼迪家的政治血脉,要么是攀着肯尼迪家现成的脉络攀上又一座政治高峰——成为继美国首任女财务部长。除了英语之外,她至少还会中文和日文。外界猜测她很可能出任下一届美国驻日本大使。
跟洛约瑟隔了一个座位,单独坐在左边的这个女人来头更大。她五十出头,头灰白短发,面无表情,目中无人。她是现任美联储主米凯拉·耶伦(Mikayla Yellen)。世界贸易中的八成以上都是以美元为结算单位——而耶伦掌握的是全世界的美元。
游雅并没有与这三人打过交道,只不过是在电视上看他们看熟了而已。新闻联播也好,CNN也好,Fox电视台也好,这三个美国人的出镜率可能仅次于美国总统。
至于长桌另一端那个从头到尾一直敲键盘敲个不停的眼镜男,鬼知道他是谁。
“还是我来介绍吧。”洛约瑟操着带浓重广东话口音的中文开口,语气好像是在攀老乡,“凯特·克林顿女士,美利坚合众国国务卿。凯特·肯尼迪女士,美利坚合众国商务部长。我的中文名是洛约瑟,很高兴认识你,游雅女士。”他差点忘了介绍长桌尽头的人,正准备坐回椅子,才赶紧转头,“那边那位是世界贸易组织(WTO)的代表,负责记录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
换句话说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重要了。或者说,三个在美国政坛举足轻重的政客齐聚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华芳,可见南信集团面临的下一次游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说谈判,游雅根本拿不出什么筹码,更不懂和政客讨价还价的语言艺术。他对政治的理解还建立在理论知识上——政治就是妥协。
游雅选了洛约瑟和凯特正对面的位坐下。
“Tell her……”米凯拉好像是以为游雅不会英文,开始对洛约瑟耳语,后者连连点头。
“我说英文。”游雅用流利的英式英文告诉米凯拉和洛约瑟,“还有你说中文的广东口音有点重,还不如听英文自在。”
“明白。”洛约瑟听完便说操起来地道的美国口音,“我们其实需要你们的帮助,游雅小姐。你们中国人认为我们美国人喜欢有话直说,其实错了。不过这次例外,我们打算有话直说。在我开始之前,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
“我没有。”游雅直截了当地回答。
她很讨厌这个会,可能的话她想尽量简单明了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早点解脱自己。从洛约瑟打第一个电话到南信总裁办公室开始,她就料到了美国人的目的。不外乎就是要撒一堆糖衣炮弹,然后让南信顺着他们的想法走。
“那……”即使是隔着眼镜,也看得出洛约瑟的眼球上浑浊的酱色。他虚情假意地朝门口看一眼,“有没有什么需要通知的人?”
逼迫游雅对开这个鸿门宴点头的就是洛约瑟的这个暗示。他在电话里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游雅不肯正面和他们谈,他们就去找叶枫谈。至于说谁把叶枫与南信的关系透露给美国人,她心里有数。正因如此,才更不想把叶枫卷进来。
“我是南信的实际控制人。”游雅答道,“南信不是什么上市公司,也没有股东大会,有我一个人做决定就够了。”
“恕我直言,游雅。”米凯拉的口音把“游雅”发成了“育呀”的音,是游雅听过的最难听的,“你从开始做南信的决策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时间,还没有人知道你的决定是否值得信赖。”
她一开口就重击游雅的弱点。令她害怕的就是,她并不反感接受美国人的条件,但她不知道是拒绝还是接受,不知道哪个选择对南信的未来更好。毕竟,她没有在现实世界管理南信的经验。
“我打赢了对国民银行的官司,所以对南信的企图也失败了。”
“没有借助别人的帮助?”洛约瑟接着暗示。
“南信所有员工都是我的帮手。”
“但这次你们面对的是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集团,富国银行,和汇丰银行。”米凯拉直接说到重点。
“是的,他们想让南信证券帮忙承销一批美元债券。”游雅事先已经了解过美国四大银行对南信的挑战对现实世界的影响,“现在中国人都喜欢朝美国转移资产,美元债券想不受欢迎都难。”
“没错。其实,你应该已经想到,那几个美国的银行绕过监管向你们承销债券,这让我们很生气。”凯特接过米拉开的话,“他们让你们发行债券的价格远高于账面价值,不仅投资者会蒙受巨大损失,南信的商誉日后想必也会受到负面影响。”
“美国政府也会损失。”洛约瑟接着说,“摩根大通牵头冒这个险,是因为他们能赚比罚金更多的钱……多少来着?”他转过去问凯特。
“至少二十亿。”凯特回答完,转回游雅,“按照正常司法程序,商务部给每个银行的罚款不能多于20亿美元。它们能从南信赚多少我们不知道,但是它们敢不先经过商务部,就说明它们有信心赚更多。”
美国那四家银行的确干得出来——宁可花钱赔声誉,也要把钱赚回来。它们已经大到不能倒的程度了,美国政府拿它们没办法。2008年的雷曼兄弟还没摩根大通的一半大,它的关门搞得美国经济元气大伤,到今年都没缓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美国政府更不敢对摩根大通或者花旗当中的任何一家动粗。
商务部长都说了,每家最多罚20亿,五家加起来就是100亿。就算放在乐园,也不是个小数字。地心引力输掉10亿就要了尼尔一条命,现在南信面临的是至少100亿的交易。不,不仅如此。按照乐园的规则,如果南信找不到另外四个伙伴,那么南信就必须面临一赔五的风险,也就是500亿美元的损失。这还只是那五家银行拿去送政府的封口费,它们肯定有信心从南信手里拿更多。南信的6000亿美元资产在全世界都能数一数二,可6000亿里拿得出几个500亿?弄得不好,哪怕只是运气差点,下次游戏就是南信的最后一次游戏。
“商务部和联储都可以制裁银行,但行政手续复杂,游戏开始之前已经来不及了。”米凯拉继续给游雅打预防针,“富国银行也不是第一次被联储制裁了,它还敢顶风作案,就说明它啃得见更大的利益。”
她指的是富国银行因为乱开户丑闻导致被罚款和限制发展的严厉处罚。
道理游雅都懂,问题是——
“你们为什么拘泥于让南信放弃游戏?等着他们每家银行送你们20亿美元就是了。好好的80亿不拿,专程飞到华芳来……”
凯特再次开口,洛约瑟对游雅竖起食指,两人开始耳语。其间,洛约瑟几次皱眉,看得出两人的意见不是很合。最后两人还是打成了共识,互相点头后,洛约瑟总结道:“不能让中国的经济出问题。”
游雅刚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恍然大悟,如电流击身。
无事不登三宝殿,三个美国政客确实是在最该他们出现的时刻出现在了他们最该出现的地方。
中国如今持有一万亿美元美国国债,就在上个月,中国商务部宣布将增持两千亿美元的美国国债。游诺司的高明之处不仅是游戏玩得溜,更是把南信铸成中国经济的顶梁柱。南信倒,中国经济亡。到时候不要说增持两千个亿,手里没钱,债券就算再不值钱也得抛售兑现。结果就是本来100美元一股买来,在急需现金的时候不得不10美元一股卖出去。表面上是中国这边损失了90%的账面价值,实际上是给美国外汇打了1折。
届时,多少美国工人要失业,多少工薪阶层的养老金要无法兑现。美国经济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这个节骨眼上,美国政府就算不遗余力地雇律师,最多也只能罚摩根大通那五家银行100亿。光是拿它和中国即将增持的2000亿相比,就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更不用说南信倒闭后给全世界带来的经济冲击。
“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见游雅觉察到利害,凯特摊牌,“请南信拒绝这笔交易。”
没到过乐园的人不知道乐园的存在,因此这三个美国政客不可能知道这笔交易实际上是乐园的游戏,想放弃游戏没那么简单。乐园是有放弃游戏的规则,可主动提出放弃游戏的一方必须承受损失,损失10%的在乐园所获得的资产。南信的6000亿美元资产全是游诺司在乐园里累积的,放弃游戏意味着500亿美元打水漂。
其实游雅根本懒得去猜美国政府知不知道乐园的存在。从结果来说,南信放弃交易难免会蒙受损失,不管是在乐园内还是乐园外,更何况乐园内的损失将直接反映到现实世界。
“南信的损失……”
“全部由美国政府承担。”凯特等的就是游雅这句话,“肯尼迪的商务部和克林顿的国务部决定,让房利美(Fannie Mae)买入南信证券的股票。”
房利美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差点破产,美国政府买入大量房利美的股票,基本上把房利美变成了国有企业,房利美才勉强挺过那一关。
洛约瑟的意思不外乎是——我不明着拿钱给你,房利美是我的下属,南信证券是南信集团的分公司,借我的下属把钱交到你的分公司手里,情理上来说总比直接从我手里把钱转给你来的低调。只要保住了南信和中国经济,美国政府不但不会损失几千个亿,还能从中国手里再借2000个亿。哪怕抽出500亿来填补南信的损失,他们还是净赚1500亿。
和四大银行为了赚钱宁肯被罚款是一个道理——美国政府为了赚钱也不会在乎那四家银行的利益——即使是同地球另一面的一家中国公司合谋。但具体的利害,她还是打算先与叶枫商量。
“我明白了。”美国人的信息已传达到,游雅看准时机结束谈话,“感谢你们远道而来,接下来的行程都让南信来安排吧。交易日是下下个星期一,我会尽量在一星期之内给出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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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整理好思绪的时候,叶枫已身处某地的简陋招待所里。房间里有股旧招待所特有的霉味,家具头很有年代感,像是上世纪90年代的风格。
随手物品都被搜走了,只剩下衣服还穿在身上。他在车上也许坐了一小时,也许三小时,反正整个坐车过程里脑袋都是空白,说不上时间走得是快还是慢。警察不给他看手机,车上也没有可以看时间的设备。车窗完全被黑玻璃罩住,他只知道下车的地方不是华芳,招待所的窗户故意被锁死,外面有防盗窗加固,朝外面看也只看得到一个旧居民区,灰色的砖墙,过不了几年就要拆那种。没有任何显示地标的广告牌或者标志性建筑。与老旧的房间不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进门来的那扇崭新防盗门,不是为了防外面的人进来,而是为了防里面的人出去。
不仅如此,电视和电话之类的设备已被临时挪走,桌上还看得见放过电视的灰尘痕迹。简而言之,他被断绝了一切与外界联络的手段,连被带到了哪个城市都不知道,完全与世隔绝。
他立刻想到红钥匙——任何门都能打开的乐园的钥匙。无论如何,先逃离这个地方。他摸到空空如也的裤兜,又想起来,随身物品都被收走,包括红钥匙。绝望之下他一拳砸在墙上。
“唐叶枫!金融诈骗罪!带走!”
被逮捕之前,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对他吼道。然而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向他谈起过更多细节。
警察多半奔着他买地下六合彩的事来的。金融诈骗也好,偷税漏税也好,罪名说来就来。
更让他担心的还不是自己的罪名,他实在不放心南信。早就担心过政府会不会对南信下手,恐怕是美国那四大银行的游戏挑战引发了外交问题,中国政府开始从现实世界施压来了。他后悔没有早一步在现实世界做准备。现在断绝了与外界的通讯,不知道游雅那边是什么情况。如果游雅也被抓,南信就真的危险了。
还不知道这一关是多久……万一几个月出不去,南信每个月两次游戏的任务如何完成?
环境一静下来,思绪就涌出来。叶枫不由得联想到海航王建跌落死亡,安邦陈小鲁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大连实德徐明狱中猝死……这些大人物死前都是企业的高管,且意外身亡之前都失踪过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
自己被关大牢倒问题不大,游雅那边千万不要……他不敢往下想。
整整一天没人送饭,叶枫渴受不了就喝了自来水解渴。
第二天早上,叶枫肚子饿得冒酸水,就去敲门。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两个警察找上门来。其中一个就是逮捕他的那个肥头大耳的警察。他身后站了个年轻点的,三十来岁,长相非常普通,但正好在个急于邀功的年纪,他身上还挂了个公文包。
从走路的姿势就看得出这两人没什么文化。后者可能还上过几天警校,前者叶枫敢说肯定连高中文化都达不到。
“你好,唐叶枫同志。”先说话的是肥警察,一开口就是种老江湖的味道,“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你这边做了什么事我们都知道,你也是聪明人。要不你把你对买六合彩的事情给我们再讲一遍。我们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地方。”他用很为难的语气补了一句。
“帮个屁帮。南信证据确凿。下个月直接上庭宣判。”年轻警察开始唱黑脸。
“不要激动,王勇。得饶人处且饶人。”似乎是想让谈话气氛缓和下来,肥警察掏出烟盒递给叶枫,被拒绝之后,他自己点了一根,“坐,坐,不要站着。”
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被两个警察占了之后,叶枫只能悬着脚坐在床上。
“我先介绍一下。”肥警察突出青烟,“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章雨,立早章,下雨的雨。我是省公安厅金融大队队长。他是我的同事赵翼。”他换了只手拿烟,“这个案子其实对你没得什么影响,之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南信的手太长,你是我们重要的证人,绝对不能在开庭之前让你又落到南信手里面。”
“用不给饭吃来保证安全?”
“不给……赵翼!”章雨对着赵翼就是一声吼,“为什么没有安排送饭!”
“昨天在清点档案……”
“回去再和你算账。”章雨摸出油腻腻的手机,“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们安排上的过失,我回去肯定要好好教育他们。这样,你先说你想吃点什么,我马上给你喊外卖。钱你不用担心,有人报销。”
“不用了。”叶枫不禁窃笑,“你们这种人我见的太多了。给我唱红脸黑脸?省省吧。饿死我算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误会了,唐叶枫,是我们这边安排……”
“放你妈的屁!”
随着叶枫跳下床,赵翼立刻站起来挡在章雨前面,右手已经摸在枪套上。面对这个威胁动作,叶枫报以同情一笑。
“你不敢开枪。”他坐回床上,“说吧,你们要什么。”
章雨狐疑地盯着叶枫看了一会。最后,他对赵翼摆摆手:“给他看。”
赵翼恨了叶枫一眼,翻开公文包,取出一张文件。
拿到文件的一刹那,叶枫差点有种想把眼前的两个警察生吞活剥的冲动。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们也一定注意到了。没办法的,他们找到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拿在叶枫手里的,是和游雅的离婚协议。游雅的名字旁边的横线已经签好了字,笔迹就是游雅的。
“还是联系不上?”游雅又问了一遍。
她前天晚上给叶枫发了个短信,却一直没有回复,那不是叶枫的风格。他很少秒回,但回复时间很少超过半天。游雅昨天又试着打了电话,结果竟然是关机状态。她想不出在游戏降至时,叶枫有什么理由玩失踪。
她试着想,是不是前天晚上不应该转身就走,现在叶枫会不会在耍脾气?可即使这样,那家伙也不可能拿南信的命运和随之而来的金融危机开玩笑。无论如何,叶枫的失联不太可能是叶枫自己搞出来的。
“我会一直试到打通为止。”女秘书吴霞站在在酒店套间的客厅对道歉。她是个不爱笑的女人,身形偏瘦,每天都穿着成熟标志的黑丝袜,引得无数男员工对她垂涎三尺。但碍于“总秘书”的头衔,又让男人不得不对她敬畏三分。无论如何,在处理现实世界的事务方面,吴霞是个值得信赖的帮手。
“家里呢?”
“已经派人去过了,唐总没有回家。”
几个月了,游雅还是不太习惯“唐总”的称呼。可眼下她没有时间去计较乐园对现实世界的人的认知的影响。
“学校那边呢?”
“也没有消息。”
“继续查。同班同学也问问。”
“已经在调查了。”吴霞扶了下眼镜,正要走又站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
“这次事件过去之后……”吴霞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可否让唐总认真考虑集团的事务,重心不要过多放在大学课程上面?”
目的是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吧。
“还是先把人找回来吧。”游雅回答,“过了这次,他也应该不会再想去上学了吧。”
吴霞欠了欠身,步履匆匆地离开套间。
目送着秘书离开,游雅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列表,拉到史梁松。她几乎打出去了,指尖离呼叫按钮只有两毫米的举例。她做了个深呼吸,锁屏,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仍旧没有叶枫的消息,游雅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从客厅的窗户看出去,南信酒店是华芳的最高楼,游雅的套间位于几乎顶楼,非常开阔,可以看到几乎整个华芳的夜景。可现在她只感到孤立无援。即便能看到整个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帮忙打听到叶枫的下落呢?
在南信酒店里签下的结婚协议让叶枫获得了南信的所有权,万一他……
不可能的……
“喂?游总?你在吗?”吴霞的声音传来,游雅才想起自己还在打电话。
“我在,说吧。”
“是这样的,我们联系到了唐总的一个朋友,据说知道一些关于唐总的事情。”吴霞告诉她,“但是不方便在电话里多说,所以希望能当面说……当面跟你说。”她小心地加上。
“可以。”游雅懒得在乎身份了,何况她本来就不看重这些,“地点麻烦你来安排吧。”
吴霞安排了第二天下午三点见面。选择的见面地点是华芳财经大学外的四邻咖啡。选择此地见面的原因正是因为咖啡店的人流量不大,不用担心游雅被学生认出来。
游雅穿了黑色的小西装出来见面,下身是长裙与黑丝袜,鞋子选的是中根,是正是场合与朋友见面均合适的百搭款。
她选了个窗户边的位置坐下。咖啡厅里不觉开的已经是暖气了,空气暖暖的,飘着磨过咖啡的味道,耳边传来舒缓的风笛乐曲,也是别的咖啡店见不到的风格。
男服务生很快端来一杯法式黑咖啡,游雅道过谢,端起咖啡杯抿一小口,苦中带酸的味道扩散开来。她朝窗外看去,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华财大那出去就是桥的校门,充满活力的大学生们进进出出。有那么瞬间,她希望他们中的一个就是叶枫。
“打扰了,你就是游雅吧。”
一个小巧玲珑的女生打招呼,面带微笑坐在了游雅对面的椅子上。她化的妆还算漂亮,挎包是粉色寇弛,衣服恐怕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一件巴宝莉风衣,那款衣服其实是为30岁以上的职业女性设计的。都说妆容是女人的战甲,看来这女孩是全副武装来的。
游雅意外的是,她忘了问吴霞对方的性别,此前还以为对方是男性。
从拉椅子的动作看来,这女孩应该没有上过礼仪课程,也没有握手的打算。这些都无所谓,让游雅不太喜欢的是她的笑,那是种一眼就看得出的假笑,社交宴会上随处可见的虚伪笑容。
她就是唐叶枫的朋友吗?
游雅不知道该可怜叶枫还是可怜自己。可怜叶枫吧,她自己连个异性朋友都没有;可怜自己吧,叶枫的异性朋友竟然是这样的。
“对了,我的名字是周思涵,思念的思,涵养的涵。”她说起话来倒挺开朗的,“你就是游雅吧?”她又问了一遍。
“没错,我就是游雅。”游雅说完,对服务生招了个手,“先点喝的吧,都算我的。”
“不不不,还是我请吧。”思涵点开手里里的理财软件,对着三位数的余额略略苦笑,“这家虽然有点贵,不过偶尔喝一次的话还是喝得起的。”
游雅意识到这女孩子在寒暄。她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交际方面,除了叶枫的下落以外,她不图周思涵的什么。
“客气就免了,毕竟需要帮助的是我这边,哪有别人帮了忙还要别人请客的?”
“哎呀,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请下次吧。如果你还能从百忙之中抽出喝杯咖啡的时间的话……”
“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游雅直言不讳,“方便的话,请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叶枫的去向的事告诉我吧。”
“哈哈哈……光看外表还以为你是冷美人呢,没想到你那么性急……啊,对了,我要一杯拿铁,小杯就可以了……只有一个size啊……嗯,还是拿铁,不要糖!怕胖!”点完单,思涵两手一拍,“不好意思,刚才说到哪里了?噢,对了,没想到还有人那么关心叶枫呢,他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要是知道有人那么关心他,会高兴疯的。”
“关心倒说不上。”游雅不太擅长回答这类问题,“南信现在很需要他,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再联系不上的话公司这边会很麻烦。”
“不愧是南信未来的接班人呢,感觉好公私分明啊。哦……谢谢。”
思涵对服务生道谢,端起拿铁吹了吹,喝了一口。
“唔,好喝,不愧是四邻咖啡。”她的开心转瞬即逝,放下咖啡杯后,她的眼神变得落寞,“叶枫最近过得好吗?以前经常在一起吃饭的,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好像很少在学校看到他呢。连经济学课都逃了。不过……”她对游雅苦笑,“后来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人家已经当了南信的副总裁,实在是……”
似乎是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思涵的话只说到一半。
游雅思怵着合适的回答。叶枫代表着南信在乐园游戏,这层关系映射到现实世界,就成了他当上南信的副总裁。面对不知道乐园的存在的一般人,无法拿乐园出来解释。她决定给个书面回答。
“他的工作挺努力的,带南信度过了几次难关。我们和国民银行还有索尼的官司都有叶枫很大功劳。所以,可以说南信现在已经离不开他了。”
“是你离不开还是南信离不开啊……”
游雅放下咖啡杯,双手抱在胸前。她的直觉没有错,周思涵对她充满了一种原始而无聊的敌意。这女孩子不过是在嫉妒她和叶枫的关系。
因为思涵的嫉妒,游雅不得不在心急如焚的当口挤出时间坐在大学门口喝咖啡。但她不想在获得胜利之前打退堂鼓。既然对方提出挑战,作为玩家,只有接受的选项。
“目前来说是因为公事。”游雅像摇晃红酒一样摇晃着咖啡杯,“。可谁知道呢?既然是单身男女,就不能说完全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思涵在游雅的气势面前开始露出破绽。她也领悟到,游雅没有打算跟她高寒暄那套。
“这样啊……”她换回虚假的笑容,“我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我应该比你还大一岁吧,不过你关心的是如何维护一个世界500强公司,我还在到处为了找实习发愁……你不要误会啊,我不是为了实习机会给你卖可怜。”
“加油吧。通过努力得到的总比白送的有意义。”
“真抱歉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思涵坐正身子,笑容不再,“实话给你说吧,叶枫退学了。好像是说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他需要放个长假。”
“退学?”游雅将信将疑。
“好像是突然得了一大笔钱,就觉得读书毫无意义了。”
叶枫现在成了南信集团的游戏代表,这个事实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是他成为了南信集团的代理副总裁。钱对南信的总裁级职位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他有没有说他打算做什么?”
“没有说。”思涵摇头,“有钱人的世界我也不懂。但是后来有人来打听他的消息,我就猜到是你。毕竟你们同事一场,什么也不说就被抛弃的话太可怜了嘛。所以我想,还是告诉你一下吧。”思涵稍微低下头,露出落寞的目光,“我也劝过他留下,可惜没用。他就是那种倔脾气。一想到今后可能都看不到他了,还是不太习惯。”
全是谎言。游雅意识到自己在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她喝了稍大的一口,感受着苦涩的味道流过喉咙。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叶枫此时身在何处。
她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之所以答应这女孩的见面要求,是因为游雅还有一件事想确认。因此,还不是送客的时候。
“他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
“……没有。”
“你确定?”
“真的没有骗你。”
“为什么要撒谎?”
“我……”思涵瞪了游雅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游雅,我好心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居然说我在骗你?”
不知道乐园的事,也就无从知道叶枫不可能一声不响地一走了之。在外人看来,叶枫消失很可能是因为不可告人的原因做了南信的副总裁,捞了一笔金之后便计划销声匿迹。
他们不知道的是,叶枫还有每个月两次游戏的任务需要完成,他还背负着南信这座大山,不能让它倒下而造成危及全世界的金融海啸。思涵只看到表面的叶枫,对真正的他一无所知。
“你对唐叶枫根本一无所知。”游雅上下打量着思涵,她不喜欢这个女人,“叶枫把你当朋友我还相信,你根本没有把他当朋友吧。”
“干吗?你没有根据不要乱说话啊。你以为你有了几个钱,就可以颠倒黑白?”
“不如说有的人,钱没有几个,胡说八道倒是挺厉害的。”说话带刺方面,游雅可不输人。
“我……”思涵终于意识到她被游雅调查过了,“好狠啊你……不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思涵在挎包里翻了翻,抽出一张纸,低到游雅面前。
那是张离婚协议书,协议双方分别是唐叶枫和游雅。在签名栏,唐叶枫旁边的横线已经签上了叶枫的名字,笔迹确实是叶枫的。
“原来如此……”明白了一切之后,游雅做了个深呼吸。她散发出来优雅气质感染了咖啡厅里的时间和空间,除了她之外的人和物都不重要了,时间流也随着她的呼吸节奏的放缓而减缓。
“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不。”游雅斩钉截铁地回答,“谢谢提供的情报,我知道是谁在从中作祟了。”她站起身,对窗外打了个响指,“咖啡我请了。”4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upHzKww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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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又黑了。
离叶枫被喝茶一共过去了五天。
叶枫在折磨人的寂寞中数着天数。算下来今天是星期四,再过不到三天,就必须面对美国四大银行发起的挑战。而他却被搜走了红钥匙,半步也踏不出这间招待所。
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书看,甚至连个看时间的表也没有,只能靠昼夜交替来计算时间。因为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时间更是异常煎熬。
比起自己的处境,他更关心游雅现在是什么心情。南信被美国的四家最大的银行挑战了,其中光摩根大通一家的总资产就超过了南信,现在是被四家同时逼上悬崖。游雅肯定联系过无数次了,但是手机被收了,关在招待所里又没有别的联系手段,再着急也是干着急。
章雨一干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因为他们的非法拘禁导致南信破产,那环环相扣的金融海啸将把华为和周边地区的经济夷为平地……不过他们不用担心,他们算公务员——铁饭碗,普通老百姓的生死跟他们何干?他们只负责维护所谓的稳定,谁是不稳定因素就把谁干掉。
门响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那一刻,叶枫没有多想。
他两步跑到门后,门是朝里开的,这时正好打开二十来厘米。他照着门后就是一脚,顿感传来之后门关了回去,外面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他拉开门,章雨捂着弯在旁边,赵翼一见开门,挥起拳头就跳上来,然后撞上了关回去的门。赵翼的身体比叶枫想象的要结实,毕竟是警校训练过的。失去平衡之后他把皮鞋卡在门和框中间,站在门口的刀疤脸和另一个大个子一拥而上。
门靠着一股惊人的推力扇了回来,叶枫的手被扭了一下,鼻子传来一股铁锈味,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已经仰面躺在地上。
房门被一脚踹开,刀疤脸像只老虎一样跃起,直取叶枫——
时间就在这一秒定格。
刀疤脸悬在半空,表情狰狞,另一个大个子紧跟其后,咬牙切齿,再后面是赵翼,还保持着扶着地面准备起身的姿势,章雨就在旁边,面对叶枫的方向怒目而视。
他们都像雕塑一样不动了,如同戛然而止的电影画面。
叶枫趁着机会爬起身,上嘴唇湿嗒嗒的,他摸了一把,手上都是血。
“抱歉,睡美人,我来晚了。”玛丽从天花板里掉落出来,她用指尖在叶枫的鼻尖点了一下,叶枫感觉鼻子里像拉拉链一样合上了,鼻血就止住了。
“玛丽!”
终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叶枫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他跑上去,一把抱住玛丽。玛丽的个子比叶枫要高,他得踮起脚才够得到。
“哎呀呀,你这样做我会很困扰的,你对我来说还太小了。”玛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记拿叶枫打趣,她还是温柔地抱住了他,“对不起,睡美人,我应该早点发现他们把你的钥匙拿走了。”
“对了,红钥匙……”
“在这里。”玛丽放开叶枫,打开左手,红钥匙就躺在她的手心,散发着让人舒服的鲜红。“根本没有拿去公安局,被随手扔进垃圾箱了。蠢货一群……不过,他们就算抢走了你的钥匙也进不去乐园。没有资格。”
“玛丽……”叶枫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不愧是无所不能的玛丽。他接过红钥匙,握在手里沉甸甸的,终于有了实感。更重要的是红钥匙赋予他的意义,它不只是把好看的钥匙,是通向乐园的抠门砖,而进了乐园,就有改变世界的可能。
他看回那四个静止在时间流中的警察,竟然没有感到吃惊。乐园的存在令他接受了一些超越物理法则的存在。
他为他们感到可悲。不论他们的动机是什么,都是为了一点点眼前的小钱在玩命。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都不说乐园了,有南信这个后盾,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那么这些家伙……”
“暂时静止了他们的时间。擅自用现实手段对乐园玩家进行干涉,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乐园会把他们怎么样?”
“遭到乐园的诅咒。在金钱方面会倒大霉。”
叶枫没有去问具体倒什么霉。乐园里的事件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且都是与金钱有关的,估计这几个人今后的日子很难过吧。
“我算是得救了吧。”
“不然呢?”玛丽故意在鼻子前扇了两下,“来,先离开这破地方。我快被臭死了。”
她召唤出一道门框,用食指点着推开。
叶枫跨到门的另一面,看到的是天使与魔鬼的雕像。经过了五天的关押,他觉得能回来乐园的感觉真好,就连上面那好象是投影仪投上去的虚假天空,也变得有些和蔼可亲了。
玛丽跟在他后面进门,她把门合上,又从乐园这边把它推开。
叶枫再次跨过门框,发现自己来到了记忆女神。如家的味道一般的酒香扑鼻而来。他上下打量,首先入眼的是熟悉的转角吧台,悬在吧台上的电视曾经每到周五就宣布他买的六合彩中奖。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又回到了记忆女神。玛丽开的这间酒吧对他来说比家还亲切。他甚至想张开双臂去拥抱它。
他注意到了自己站的地方。没记错的话,身后的那把椅子,是第一次与游雅见面时,她坐过的椅子。
这么想着,叶枫转过身,戏剧化地,他的面前,游雅好端端坐在他想到的那把椅子上,等着他的到来。游雅依然那么美丽优雅,无论是什么时间、什么心境下看到她,就忘记了烦恼。只要游雅露出笑,世界就变得辉煌;她下定了决心,你就想喝彩;她一旦着急,你完全能够放弃一切去保护她。一旦被那双黑洞般的双眼吸走,你的生命就化为环绕在她周围的小行星。
游雅的出现,叶枫感觉之前几天遭受的种种非人待遇都可以抛到脑后了。
游雅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有叶枫的失踪产生的焦虑,也有因为他的重新出现而带来的欣喜,两种感情合在一起之后,又看见了希望。叶枫从来没看见过她露出此般丰富的表情。她跳下高脚椅,向他跑去,下一秒,空气里飘来迷人的香味。她是那么美丽动人,
她在叶枫面前犹豫不决,手悬在胸前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好像是想摸摸叶枫,亲手感觉一下他,但因为害羞而下不了决心。
叶枫也有一种想抱她一下的冲动,同样是因为害羞,他做不到。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眼睛。
“我……我回来了。”叶枫挠了挠脑袋。气氛已经开始尴尬,他想找点缓和气氛的话来说,但越是朝那个方向想,越是在游雅的美貌面前手足无措。
“你脸上怎么有血?”游雅注意到了叶枫脸上的血迹,心痛的心情盖过了羞涩,她伸出悬着的手,在叶枫的上嘴唇抹了一下,“疼吗?我轻点……”
“不,已经好了……”叶枫吸了吸鼻子,没有感到痛。想想被防盗门撞的拿一下其实挺结实的,还好玛丽有魔法。“玛丽给我……治好了。”
叶枫摊开手笑笑。他本来是想让游雅看看他健康的一面,却没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
“才几天就瘦了那么多……他们对你干了什么!”
那是因为将近一个星期的饥饿,不仅让他的颧骨看起来更明显了,连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显得大了一个尺寸。叶枫被关押的几天都没有镜子照,所以没注意到身体的细节。
游雅那心痛的眼神,让叶枫都开始心痛自己了。
“不是什么好事……你这边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他们?你是说洛约瑟他们?”游雅说了个叶枫没听过的名字,“他们倒没有……”游雅思怵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与周思涵的见面,“你先别管这些,肯定饿了吧,我给你叫了外卖。”
“还有玛丽特制鸡尾酒。”玛丽从微波炉里取出一大碟肉丝炒饭,端到叶枫面前的吧台,接着分别把两杯酒放到叶枫和游雅面前。
叶枫开始还想保持矜持的,可第一勺饭刚放进嘴里,就停不下了。他狼吞虎咽,碟子很快刮了个干净。吃完后,他有点口干,玛丽调的鸡尾酒立刻发挥了作用。叶枫抓其酒杯,一口气干掉半杯。喝下去才知道,杯里几乎没有什么酒精含量,大半是解渴的汽水和果汁。
“感谢招待。”
他心里有股奇怪的暖流,这就是古人说的酒足饭饱吧。他看看玛丽,又看看游雅,眼眶就湿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喜欢生活了。曾经被他深恶痛绝的生活——如今竟然有股想去维护它的欲望,谁敢来破坏它,非去和他拼命不可。
“呀呀呀,睡美人哭了。难得难得。”玛丽刻意趴在叶枫面前,又想捉弄人的样子。
叶枫被逗笑了,他用袖子擦掉眼泪。不得不佩服玛丽那种用看似不合时宜的话来调节气氛的手段,她无时无刻不在控场。
“别看了,又不是刚见面。”叶枫仰面做了个深呼吸,“谢谢你们……还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就着酒兴,他把从在大学里被辅导员叫走,到玛丽及时英雄救美的过程描述给游雅和玛丽听。
“太卑鄙了……”游雅对此评价,“他们不敢抓我,就拿你去受这种委屈……”
“我不要紧,瘦下去的揉吃几天就长回来了。”叶枫反过来安慰游雅,“倒是你这边,没有答应他们的什么要求吧。”
“你确定你要现在谈这个?还是先去医院检查吧,我叫私人医生来也行。”
“都行。不过要是不把正事说完,我还要瘦两斤。这几天到底有没有人来找过你?”叶枫又问一遍。
“有。”游雅让步,“几个美国人来找过我,让我放弃和美国四大银行还有汇丰的游戏,美国政府还表示愿意承担南信的一切经济损失。”
“你怎么说的?”
“你觉得呢?”
“当然不能答应了!”
“我一开始也是打算拒绝的,后来……”
游雅没能说出口,但叶枫领会了她的意思。他庆幸玛丽救他救得及时,不然游雅那边还是有妥协的可能性。仔细一想,同那四家银行的游戏的最后期限是下个星期一,今天又是星期五了,接受或者放弃,决定都必须在周末作出。
“我看到那张假离婚协议就猜到了。他们就是想拿我来威胁你。可他们不知道你是不可能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签字的。”
“刚好相反,他知道。他比谁都知道。”游雅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玛丽调的玛格丽塔,“他是在试探我们。”
“他知道?”叶枫疑惑,“莫非是你父亲游诺斯?”
“是史梁松。”游雅非常镇定地说出这个名字。
叶枫与游雅签下结婚协议时,梁松是唯一的公证人。史梁松也是现实世界唯一一个知道乐园的存在的人,除了他之外,现实世界这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叶枫和游雅的结婚协议的目的,以及离婚之后,南信不得不被迫离开乐园。
想到这里,叶枫不禁捏把冷汗。
“史梁松的事先放一边吧,星期一的游戏……”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游雅毫不含糊她看着叶枫,漆黑的瞳孔仿佛有黑洞般把世界吸走的力量。不愧是完美的大小姐,从来不会令人失望。
“听到了吧,玛丽。”与游雅交换眼神之后,叶枫对玛丽露出近乎狰狞的笑容,“南信决定拒绝美国人的好意,我们接受迈达斯公会发起的联合挑战。”
“接受挑战?”玛丽明明听清了,还刻意问了一遍。
“接受。”叶枫回答,“他们花那么大价钱,还联合中国政府拘禁我,要的不就是让南信屈服?砸大钱也要让南信败一次。不能让他们得逞。”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玛丽一路狂笑落到元老广场正中,摩根大通的联络人早已等在天使与恶魔的雕像下。这个头戴牛仔帽身披牛仔毯的大汉却取了个文艺复兴时期的名字——但丁(Dante)。
“谁允许你召唤我?”但丁的声音低沉到令人怀疑他到底长没长声带。
“哈哈哈,我的睡美人不但召唤了你,还要让你去想莱维·摩根带个信,下次游戏他们玩定了,天塌下来都阻止不了他们两个玩游戏。赢也好输也好不玩不知道。除非游戏开始之前把南信灭了,不然就等着游戏厅里看好戏!”
“不可能!摩根大通已经打通中美两国政府……”
“被华芳的小鬼看穿了。”
“又是那个小鬼!”
“对,就是那个第一次进来乐园就胆敢踢翻轮盘、第一次玩黑杰克就记得住牌、还有本事每期六合彩必中的小鬼。”
闻声,但丁飞离元老广场,落到碧蓝的太平洋,掠过夏威夷机场,钻过过金门大桥,横穿中部大平原,擦过密西根湖边,把坐落底特律的GM大楼甩在后方,降落在纽约帝国大厦地底的地铁站,穿行到金钱的地标——华尔街23号——JP Morgan一个多世纪以来雷打不动的总部。
“南信拒绝放弃游戏。”但丁告诉莱维·摩根,这个约翰·皮尔庞特·摩根的直系后代。
“拒绝的是游戏还是放弃?”莱维放下雪茄。
“拒绝放弃游戏。”
“是吗……”莱维倒吸一口凉气,“那么,只能我们来放弃游戏了。”
“放弃的将是是一大笔资产。”但丁警告莱维,“对现实世界的影响也将会是前所未有的。”
“来见证历史吧。”
第二天早晨。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美国总统在总统行政令上签下大名,然后把行政令对准摄影机。
“我代表美国宣布,提高针对中国的贸易关税,如果中国不答应美国提出的的贸易协议,这将是场永无止境的贸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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