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餐廳裡的服務生聊天,提到一句「奶油桂花手」,回想起好多事,忽然很想撥通電話問一句:「叔叔,你好嗎?」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是在叔叔家的飯桌旁,叔叔對著自己的手親親熱熱的喊了聲:「哎呀,我的奶油桂花手。」惹來阿姨的白眼,換來一桌子大笑。
每回放假,叔叔都會親自作菜,叔叔不是謙虛的人,總說自己的功夫只在名廚之下了,卻也名符其實。叔叔會許多飯店大廚才做得出的名菜,每道都是功夫菜,假日總可以花上兩三天準備大菜烹煮的前置工作,繁雜的醃漬、過水、油炸、乾煸,有些菜需要先高溫處理過後立刻冷凍,複雜到嚇人的程序,保證菜好吃到整條街鄰居都會跑來蹭飯,通常會像開辦流水席一樣持續個幾天。這時候的叔叔家非常熱鬧,一樓到四樓到處都是人,叔叔一向疼愛我們這些孩子,只是更寵自己的孩子一點。
記得當時叔叔讓我們去參加叔叔伯伯們的午宴,那是個應該慎重的場合,可是我卻在度假酒店的水池邊惡作劇,將叔叔的兒子推進水池裡,他鞋子全泡水裡了,溼漉漉的,一踏一個腳印。見到叔叔那一刻,我真怕了,下巴都貼到胸前去了,怕叔叔生氣。叔叔只是問了一聲:「怎麼跌進去了?」見我低著頭,叔叔沒再問其他的,只讓我們去酒店精品櫃挑雙鞋。一走進酒店,所有在工作崗位上的人全數立刻站直,大聲打招呼,一個個的打十二分精神站著,沒人敢把眼光移到他兒子那一個個溼腳印上,只有我,不時偷瞄著那雙溼淋淋的走動的腳。叔叔微笑著點頭回應,模樣看起來很親切,可不知怎麼的,那些在工作崗位上的人,看起來就像偷偷在心裡發著抖。給他兒子挑了雙鞋試穿後,叔叔問我:「要不要也買一雙?」我連忙搖頭,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又是難過。
不想當叔叔家的媳婦,想當叔叔家的女兒,我這麼說過。長這麼大,沒對自己的爸爸撒嬌過,第一個撒嬌的對象,是叔叔。挽著叔叔的手臂拍照,黏在叔叔身邊,叔叔伸長兩個手臂,一手攔住我們一個人的肩膀,帶我們逛遊樂園買冰淇淋吃。那幾天,我就像叔叔的孩子一樣,他們有的,我都有一份。叔叔會給自己的孩子買禮物,會針對每個孩子挑選不同的物品,在給自己的女兒挑選梳子時,叔叔忽然對我說:「要不要?也挑一個?」我不好意思的又要拒絕了,叔叔說:「不好意思,那就是要。」於是認真的挑了一把給女兒,一把給我。我收下禮物的時候,覺得眼眶和鼻頭酸酸的,一直想躲起來。
叔叔身邊的孩子很多,對叔叔來說,我只是不懂事的孩子之中的一個,而且還是個出現得太早的孩子。大家都知道叔叔不是什麼善良大好人,是果決且心狠的,不但不是什麼慈善人士,真實的情況裡,還是個很可怕的人,他只是很疼孩子們而已。叔叔的身手很好,他跆拳道黑帶三段的兒子也沒能打贏他,他每天持續鍛練著身體,那雙曾經挑斷別人手腳筋的手,會做許多名菜,會在桌前為我們夾菜,同時也是一雙讓我們笑聲不斷的奶油桂花手。
轉眼六年了,偶然間聽到的一句,又讓我想起叔叔對孩子們的疼愛,而我,有幸當了短時間的幸福孩子,念念不忘呢。
叔叔,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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