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里,是香港一個隱世的奇幻街道。哪裡盡頭有一間名為「客棧」的民宿,是仿古時宋代裝修而成。聽起來,除了對中國文化歷史感興趣的人外,也應該沒有人願意入住。可是這裡卻是附近生活的人常來聚腳的地方。早上的茶客,下午的飯腳,茶餐的文青,晚市的職人,每個不同時段也有屬於他們特性的群眾。大概是這裡的地理位置優越,客人每似需要通過黃河里這條窄巷,便發現眼前一幢與現代的城市截然不同不同的古建築物,比較之下有種穿越時空的奇幻感覺,故此令人欲罷不能地提步上前,跨進玄關。
內進之時,傳來古箏的天籟,清脆音色悠悠蕩蕩,彷彿有位歌女在二階的台上,準備撫琴獻唱。雖然現在只是播放器所為,但確實,這裡曾經有一位自稱為「秋娘」的人,每個星期五晚也會跟拍檔合奏演唱,而每一次也是唱周杰倫的「青花瓷」。
話說,每當她演出之時,往往座無虛席,在吵吵鬧鬧的氣氛之中,會突然傳來二階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如漣漪般傳開去,由近至遠的客人便逐一收口,彷彿都被這道氣牆壓過眾人,靜靜等待秋娘為「青花瓷」起前奏。她身穿拘謹的長衫,色彩淡雅,寬袖中伸出粗糙的雙手,幽幽地輕壓在琴上。在她身旁站著一位高瘦的男子,手提笛子,跟隨秋娘的琴音,呼口長氣,隨風而合奏。
「青花瓷」的幽雅浪漫,在於往來他生的單戀故事,喜歡她的男人,一心要記住她的美態、她的笑容,所以將一切一切都刻劃在青花瓷,假如今世二人還是沒有愛上,但願他生輪迴為人,有緣讓她再接觸這個青花瓷時,會被古玩上自己的美麗所吸引,然後翻到下方,讓她記起那男人的名字。
「青花瓷」的幽雅浪漫,在於往來他生的單戀故事,喜歡她的男人,一心要記住她的美態、她的笑容,所以將一切一切都刻劃在青花瓷,假如今世二人還是沒有愛上,但願他生輪迴為人,有緣讓她再接觸這個青花瓷時,會被古玩上自己的美麗所吸引,然後翻到下方,讓她記起那男人的名字。
「條女幾正。」
「麻麻地啫,包到咁實,無啲野睇。」
「條腰咁幼,比佢坐上去,都幾爽!」
「上面有野係手就爽。」
換轉古時,這種低俗的說話說不定也變成了古詩艷詞,要是帶著古風來說出口,「渣男」亦會變「才子」,而有這種想法的,就是秋娘。彷彿她先天有種氣質,舉手投足、細節動作也散發住令男人注意的畫面,就算沒有射燈,只要她站在的地方,自然能成為她的舞台。身為舞台上的女主角,又怎會介意台下的粗俗?甚至她樂在其中,享受下賤的眾生為自己傾倒。只是她唯獨會在意的,是身邊皺著眉,吹著笛子的男人。
洩笑一聲,秋娘撫平古箏,男人隨即轉身蹲在古箏之前,一邊吹奏,一邊感受秋娘冷冰冰的玉手,指尖察過他的咀角,順住笛子擦向男人壓著氣孔的手指,觸及一刻,那長音彷彿令時空也一直延長下去,停留在分秒之間。那時,男人聽到秋娘的說話:
「你呷醋?」
「唔係⋯⋯」
二人眼神接觸,秋娘回手,男人轉身起來,開始他們第二節的合奏。像個舞台表演,二人的節奏感十分配合,沒有人擦覺到他們二人間的耳語,亦是他們二人的秘密。
秋娘跟這個男人相戀三年,第一次見面是街頭演出,見他獨自站在榕樹頭下,以笛子吹出此曲,而當時的觀眾則只有秋娘,她靜靜坐在長椅,專注眼前人。
附近廟宇的香煙,跟隨氣流在空中打轉,彎彎曲曲傳到男人的笛子前。男人用氣一吹,聲音突破煙團,一環環的音波向外擴散,就連樹上的葉子彷彿也被震落,掠過男人眼前。這時,他才發現秋娘正在注視自己。
這一幕戲,時時會留在秋娘的腦海。她不太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在意這男人,云云眾生中他一點也不起眼,可是被他吹奏曲子時掀起悸動,像剛才的煙圈一樣。而當時的那個男人,似乎亦有同樣的感覺⋯⋯令秋娘毫不掩飾,踏步上前:
「我鍾意你⋯⋯你叫咩名?」
未等回應,男人已經伸手繞過秋娘的腰間,吻在她的唇上,麻醉了秋娘的身體,無法令她抗拒,甚至令她不自覺用手繞在男人的頸後,配合他收緊抱腰的力度,將他拉近,一直吻下去,不想放手⋯⋯
男人對秋娘的事毫不知情,二人相戀也只是電光火石,所以當男人知道秋娘被一班陌生的男人纏繞,心中滿腹牢騷,雖然秋娘已習慣了客套應付男人,只是對這個令她為之動心的人卻無法安撫,就像是一種罪惡感的鎖鏈,將她扣起,無法自由。
直到某日,客棧來了一位玄學師傅,見到男人與秋娘的綵排,不禁走到上前,對秋娘說了一句:
「小姐,妳嘅笑容好靚。」
「係咩?多謝。」
「... ...不過好邪。妳知唔知中國歷代皇朝,有幾多個權貴重臣,死係妳呢種笑容之下。」
聽到這裡,秋娘心中一震,男子亦上前擋在秋娘面前,但未敢說什麼,唯恐怕得失秋娘的傾慕者。於是那玄學師傳轉對男人說:
「蛇身意欲變成龍,只恐命內運未通,久病且作寬心坐,言語雖多不可從。兄弟,睇得出你係重情之人,小心被呢種命格嘅女人玩死... ...」
語畢,玄學師傳竊笑離開。
「呢段故事我哋成日都聽架啦,有無咁神呀?」
說話的是剛看過演出的男客人,他跟友人正在聽說其中一位帶他們來的朋友提起表演者的故事。
「用個故事嚟包裝下,等人睇落有啲層次即⋯⋯咁先有賣點!我明嘅⋯⋯」
「咀一下就溝到女,我晚晚換畫都得啦。」
「我就唔做大嘥鬼,最少都食返一個禮拜。」
陣陣笑聲中,只有說起故事的人感到沒趣。他叫十三:
「你哋聽唔聽到個重點架?」
「我哋知道,個玄學傳師有心呃個男人,將佢地搞分化,所以最後兩個都係無結果呀麻。但係修行嘅人,無理由去作孽架?」
「如果秋娘唔係好人,咁會唔會變成積福呢又?」
「即係成日出嚟玩,又唔比人食嘅女,咪抵佢作孽咁解囉!」
十三聽得不滿,句句自圓其說的歪理,也離不開慾念,已經不想解釋。
「你哋班人憑咩去話秋娘呀?佢又唔係聖人,又無做傷天害理嘅事,佢都只係噤喺社會上掙扎求存嘅女人,你哋又係咩人物?憑咩去話人?」
說後,眾人也只是掩臉偷笑,還是覺得十三的話太幼稚。
「十三哥,你都知個男人最後咪又係食咗秋娘先走,佢都嬴咗啦。」
「咁如果一對戀人係認真,點會只係想發生咁短嘅關係先?」
聽到這裡,突然有人從後大聲說:
「咪就係因為秋娘佢只係想玩下,根本無諗住要認真。」
眾人聽後回身一看,是秋娘的經理人,吳先生,亦知道他是暗中用手斷,買通風玄學師傳的幕後黑手。他繼續說:
「秋娘同個男人只係做戲,點知個男人會咁認真,呢一點我都要負返啲責任。所以為咗保護秋娘,我先唔想佢繼續係到表演,暫時住係我屋企,由我代公司照顧住佢。」
說起話來,吳先生意氣風泛,用力盯住十三:
「記得幫我話比個男人聽,唔好再搞秋娘。你都唔想下次轉唱梁祝架?我好擅長安排啲咁凄美嘅故事。」
十三嘆了口氣:
「要軟禁秋娘。不過,佢幸福咪得囉,個男人明白呢個道理,先放手離開嘅即,你唔洗咁擔心喎。」
十三頓了一下,再說:
「... ...只要秋娘願意,呢個男人隨時會返嚟帶佢走,無論係咩身份。你最好記住... ...」
語畢,十三喝了一口酒,口中哼出一句:
「... ...妳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
(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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