徬晚下班後，陌生的我倆在兩座大廈間的冷巷下抽煙。我借了她一口，邊看她輕嘆咖啡邊聽她的閒話。
從紙杯蓋的氣孔散發出陣陣的香氣，與她手中煙的白霧混在朦朧的天色下，她說過，她是靠這樣的振靜劑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髒話沒太流利，都在抱怨工作的前景。但也沒關係了，她說已經跟舊公司劃清界線，這樣才可隨心所欲地發展自己的事業。那晚，就是決定離開公司的一晚，她喝了點酒，在街上結識了一位語言不通、但願意接納她的男朋友，被接納的原因……大概只是一種自卑感，無法說服自己為什麼不接受對方吧。
偶然來到這裡，也許是我們的緣份，我的視線接不上她的眼神，她只看著自己的影子及地上的兩根煙，就連手中煙也忘卻了，一直等到無聲無色地下墜。她開始顫抖，強笑為自己未知的新生活感到興奮。
煙灰落地，她安靜地喝一口咖啡，已經找不著什麼來說，凝望冷巷的盡頭。從窄狹的畫面中，看到一眾上班族沿著斜坡下沉，那邊應該是車站的唯一入口，顯然是人太多，我們也才決定選擇留在原地，像避雨的路人留在簷下。
她說自己的男朋友是曾經很富裕的，我刻意提及「曾經」，她苦笑了。眼神第一次交匯，還有那迷人的微笑，大概令我明白到她的男友為什麼喜歡上她。
她細說出一個模糊的答案，然後弄熄煙蒂，再吃下口香糖，想用表面的香味掩蓋煙味，卻無法掩飾眼中空洞的靈魂。
她嘗試抬頭望天，同樣是個窄狹的裂縫，但可看到星星，無論再強的光害，某顆星還是會在空中閃爍，彷彿是她追求的答案。5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2DX29X3f
從小開始，她便是個乖乖女生，一直相信老師的說話，每位指導她的人也彷彿是她的恩師。她嘗試在美麗的社會中學習成為一百份的社員，又會言聽計從於上司的吩咐，得到經驗及本錢，試圖抱著決心與一眾有共同信念的朋友，開創大家的共同理想……結果還是孤獨收場，贏得又煙又酒的新生活習慣。
現在回望過去，除了保留那把長長的秀髮外，一副圓框眼鏡，其他都改變了。每天聽著謾罵的報導、血淋淋的真相、嗅著缺氧的空氣，還要孤身一人為將來打拼，此外，還剩下什麼？
明天，她想安靜地坐在家中，聽著輕鬆的爵士樂，翻起久遺的小說，喝口清新的花茶，好好呆在家中也可以為煩惱消減了一下。
聽到這裡，見她神情有點感慨，擦起一根，用力吸入，呼出悶氣。我說：
「一個人，有什麼好享受？」
此刻，我意識到自己的煙燒光，浪費地把它掉在地上的數根煙蒂之中。
「我男朋友會陪我。」
說起自己的男朋友，起初還沒有想過什麼浪漫事，反而都是沉重的鎖鏈，因為她覺得自己不是好人，「被接納」緊緊纏擾住自己。開始交往後，對方才坦承告訴她，在當地有一位女朋友……
聽到這裡，我以為她會崩潰，誰不知她給我看與男朋友的合照時，展示出一個我沒有想像過的笑容，沒有掩飾的燦爛笑容。而當她跳出相片程式，我看到電話的背景圖，是四個穿著校服的少女，其中的她跟剛才的合照一樣笑得燦爛。
突然，她問我是否想多要一根，我拒絕。
我借她的電話仔細一看，發現她們的臉上也塗有不同國家的國旗，而在她的臉上，正正是她現任男友所屬的國家。她有點尷尬，半掩臉頰淺笑，說道只是巧合，因為那次是國際難民的義工服務，才塗上不同的國旗在面上裝飾。那時的她與朋友一直很關於國際難民在香港的情況，無論是生活或是生存，他們也欠缺自由，在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能接納他們，而他們亦可以只不過是一種政見、一個出生、一個種族問題，已經注定了他們的人生。
電話突然震動，是兩位黑人的照片，她急忙取回電話，認真地用英語對話，掛線後笑說著是男朋友的朋友，因為他男朋友連電話也沒有，只好靠朋友來跟自己聯絡。
這時她將未抽完的香煙弄熄，放在自己的咖啡杯內，還將剩下半盒的香煙放在我面前，說我似乎不介意這種味道，乾脆送給我了，因為她已經不需要了。
離開之時，她隨手在口袋中取出口香糖，再彎下身將地上的煙蒂拾起，包括我掉下的那個一同掉進杯內，輕鬆地將它們一拼掉在垃圾桶後才跟我道別離開。直到她走出大街，與一位剛經過的黑人打個正面，是相片中的其中一……大概是吧，因為我也分不清楚。
2015 / 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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