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家咖啡店打工，這家咖啡店外表看似普普通通，內部裝潢也跟一般路邊的咖啡店大同小異，卻有一個很特殊的規則——只有提供戀愛故事的人才能進來喝一杯咖啡。不管是用寫的、用說的，或是用畫的都可以，我也因此聽說了很多不同的戀愛故事，但令我最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位「沒有故事的男人」。
「叮鈴！」
門扉上的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停下擦拭玻璃杯的雙手，抬頭望向店門口並微笑的招呼：「歡迎光臨！」
進來的是一位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子，他提著一個電腦包向櫃檯的我們點點頭。
站在我身旁的老查爾斯一邊泡咖啡、一邊笑著對他說：「你好啊，今天想喝什麼？」
「一杯維也納。」
隨後，那名男人走到他習慣坐的角落位置，打開電腦後就一聲不響的開始敲打著鍵盤。我好奇的盯了他一會兒後，轉過頭來問老查爾斯說：「欸，為什麼他都不用分享戀⋯⋯」
正當我問到一半，年輕的老闆娘便插著說：「你有時間關心客人，還不如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她指著我眼前排排站的杯子。
「好⋯⋯好的。」我摸摸鼻子繼續工作。
男人平均每個禮拜會來店裡兩次，來的時間都是平日，每次一坐下來就馬不停蹄的敲打鍵盤，老闆娘總是叫我或老查爾斯去送咖啡給他，而他每次都絲毫沒動靜，只有偶爾啜飲咖啡時，瓷盤與咖啡杯底摩擦敲擊的聲音。除了有一次我們倆都忙不過來時，他撇了送咖啡的老闆娘兩眼。
這天，老闆娘剛好去載送修的磨豆機，我貼在老查爾斯旁邊，想從這位本店元老級咖啡師身上套點訊息。
「老查，那個沒有故事的男人，你知道多少？」我像是做壞事的在他耳邊說道。
老查爾斯沒有停下正在做冰滴咖啡的手，他看著咖啡一滴滴落在多邊稜角的冰塊上，然後快速的滑到底下的玻璃瓶中。除了其中一滴還頑強的黏在冰塊的一角上。
「他的故事已經交了喔。」他搖晃了一下瓶身，讓水滴全部都滴進瓶子裡。
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他的故事。到這家咖啡店打工的最大福利就是可以閱覽顧客們的戀愛故事，前提是不能外傳，所以我在面試時對保密協定下了很大的功夫。我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想著自己到底哪裡還沒查看，不管是圖書室、畫室或是電腦裡面都找了好大一圈，但就是沒找到關於「愛德華·懷特」的故事檔案。
「到底在哪裡呢⋯⋯」我喃喃自語。
「工讀生。」
「啊？」我抖一下，完全沒注意到老闆娘站在我身旁。
「再繼續擦下去我的桌子就要壞了！」她插著腰站著我身旁。我看著留著亮麗短髮、充滿自信美感的老闆娘，很難想像她到現在都沒交到男朋友。
我走回咖啡臺望了一眼牆上的日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二月，聽老查爾斯說，老闆娘的生日也是在十二月。整理完店面後，我離開咖啡店走入冷颼颼的空氣裡，儘管雙手插著口袋，但還是冷得我直咬牙。
在一個轉角後，我望見一個熟悉身影，他緩緩從夜燈下朝我走過來。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他霜結的眉毛令我不禁好奇，他在冷夜中站了多久。
往後幾天，我一樣來上班；一樣提著耳朵和雪亮的眼睛收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戀愛故事，並盡量讓自己與往常無異，彷彿那夜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今天是聖誕節，大家早點回家吧。」老闆娘說。
老闆娘今天開了半天的店，果不其然沒有任何客人，但老闆娘的神情總讓人感覺她似乎在等著什麼，有時候還會帶著一點著急。我和老查爾斯整理完店面後，就離開了咖啡店，僅剩下老闆娘一人在裡面。
老闆娘在櫃檯呆坐了好一陣子後，走到那個男人常坐的角落，她赫然發現上面有一個白色的盒子，並用紅色的緞帶包裹著。她忐忑的靠近桌子，然後把盒子打開——一個精緻的蛋糕出現在她眼前，上面用糖霜寫著字，但不是寫聖誕節快樂，而是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男人忽然出現在角落。
「你怎麼⋯⋯」老闆娘的眼眸中似乎出現了太陽，就在這冬寒的聖誕節裡⋯⋯
「啪！」
一隻充滿皺紋的手抓走了我手上的筆記本，他將我剛才紀錄的故事撕了下來，並丟到一旁的水溝裡。
「老查爾斯！」我嘶聲喊著。
「這可不符合保密協定。」我很訝異老查爾斯竟然知道我躲在窗邊。
「我也沒聽說過這種模式也可以當戀愛故事的形式啊！」真是煞費我幫那男人偷偷放置蛋糕的苦心。
老查爾斯看了我一會兒後，用力的捏了我的臉頰一下，這力道足以讓我覺得自己的左臉頰變得通紅。
「笨蛋！就是這種不能透過紀錄形式來闡述的情感，才是最真實的啊！」
過了好幾年，這些年來咖啡店一直沒什麼改變，只是年輕老闆娘變成了懷特太太，而我從工讀生變成了店內的合格咖啡師。再過一個月，懷特太太就要跟他丈夫搬去別的城市，儘管腦海中兩人當年的情景變得模模糊糊，但心中那種酸甜卻又帶點苦的感覺卻記憶尤新。
「老闆娘走了，要換誰來掌店呀？」我拖著下巴站在櫃檯前。
老查爾斯笑著說：「要不換你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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