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天地一片蕭索。
重雲蔽日,僅僅透出一絲微光,難抵寒意陣陣刺人;女子身披薄掛,緩步足出戶,面容蒼白失了血色,而此非是冷風所致,只見她望了一眼蕭瑟園景,便斂下眼眸,單立在原地,久久不語,手中緊抓著肩上披掛。
驟然淺淺笑出聲,眸中卻難掩愁緒,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如同這景,遲早沒了生氣,凋零殆盡;她不害怕失去生命,她害怕的只是她無法面對自己的遺憾,她想做的事,似乎一樣都還沒完成。
輕輕向後瞥了一瞬,見那人還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便安心地又笑了。3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WwboK20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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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外頭天冷,還是進屋休息吧……」他早看她許久了,身子弱自己該是清楚才是,但她又堅持待在外頭,也不多加襖子,壓根不把自個兒可能受風寒的事放在心上。
她稍抬手止住他本打算說下去的話,細眉深鎖,顯得有些不適;這些她聽多了,早膩了、倦了,她就期待他能說些不同的話,因為白衡從來不像府中的其他人,只是為了服侍而服侍她,他是真心地替自己擔憂。
這便是為什麼她老愛和他作對的緣由,白衡待她恭敬,卻又不會隨她心意,總是替她作了最好的打算,可她不需要什麼最好的安排,父親替她打點的夠多了,她這一生是活在別人的安排下,那種感覺、好孤獨;唯有和白衡相處時,她方能找到自己的氣息。
白衡是十多年前父親自外地帶回的,此後說定待在趙府二十年,以報此恩,如今算來,約餘三年不到了吧。
真好、再過三年,白衡他便自由了。她總是這麼想的。
「小姐就別為難我了,還是快進屋吧。」這回見他猶豫了片晌,又再次皺緊了眉頭,輕嘆了一口氣後,卻依舊堅持自己的主意。
趙晴撇頭看向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而今更顯憔悴,唇邊淺淺打嘀咕也沒讓他聽見,白衡一看隨將自己身上的外衣一把披加在她身上。
白衡張口本欲再勸,剎時卻見飛來了隻蝴蝶,繞著他倆身旁轉了數圈後落直直落地,轉瞬無息。
二人皆望著牠,默默不語,白衡起初愣了一會兒,而趙晴看了看便撥起裙擺蹲在牠旁,輕輕捧起牠。
「蝴蝶的生命很短暫。」白衡只能淡言道出這句,心裡是想牠在這樣寒冬下破蛹,也挺可憐的,不過也只能說是牠自己生錯了時間,怨不得誰人的。
只見她輕笑而言:「要是可以,我寧願做隻蝶,飛舞花間,後歸於塵土。」人生太過繁雜、太過漫長了,她不喜歡;比起這樣的人生,她倒羨慕蝴蝶。
「小姐這樣說,讓老爺聽見,他會難過的。」白衡眉頭肅得更緊,他聽得出她對這人生的倦怠,而他對她只有不捨,但他清楚自己無法做些什麼、表示什麼。
「你呢、要是我走了,你會難過嗎?」突如其來的問句,讓白衡一時無法回答,他沒想過,又或說他不敢想;見他神情顯得怔忡,趙晴不以為意,揚笑起,便自個兒接續了道:「可想聽個秘密?」
未待他答語,趙晴忽地站起,近他耳邊低語了會兒,頓時四周更顯得無聲。
過晌,離開白衡耳畔,她又再朝他一笑後,便轉身先進了屋。
白衡向她離去的方向,望得出神,眼睫微斂,唇邊喃喃自語:「那作為人,妳可有眷戀?」
這話,他明白永遠無法從她口中得到答案。3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Z9gEpE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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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趙晴面容蒼白,相較從前血色更無,這回只能無力躺在床上,心知自己大限將近,猶是帶抹微笑,靜望著眼前已守候她多時的人;已派快馬通報,父親這時仍然在外,無法趕回。
她都明白,也不會怨誰的,自己不過是想安靜地、深深地睡去。
見她才闔眸,白衡便心急地喚醒她,明知她疲累需要休息,但他總想她這一睡,恐怕是不會醒了。
清楚自己再撐不下,趙晴淺吁了一口氣,打定要把事了結,便道:「白衡,瞧我這大小姐脾氣,謝謝你還陪伴我、容忍我這麼久,雖然還不到約定的時間……你自由了。」
「你就這麼告訴我父親……我真的累了,讓我歇了吧。」依然緊握著他手,趙晴終於闔上眼,她不想見白衡憂慮,在她心中,她想記的是他陪自己時,勾起的笑容,那方是最適合他的。3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k0xpwKT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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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節恰逢暮秋轉冬,百花早已凋落,眼前是一片熟悉的蕭瑟之景,只不過此刻他站在自己的園子裡,望著歲月如梭、流年無情。
打從離開趙府後,輾轉他又回到故國,憑著自己的才能,埋首苦讀了三兩年,總算讓他一試及第,看是上蒼眷顧,白衡一來深得國君賞識,二來自己不愛爭權的性子,倒也使他避過不少風波。
「外頭天冷,相公要不要進屋?」女子笑著朝白衡走去,邊說邊將替他準備好的大衣交予他,見他淺搖首,便不再多言,轉而同他望著滿園景物蕭索,赫然想到些什麼便道:「對了,之前相公說曾經住過南方,我聽說那兒氣候好,繁花盛,彩蝶更是多,相公見過嗎?」
「看過,還遇到了我所見過最美的蝴蝶。」白衡藏去心中苦澀,十分認真地說著,而心中閃過的那人的身影,他卻從未向任何人提起;忽然在他倆身旁,飛來一隻彩蝶,孱弱地拍動自己的雙翅。
「是蝴蝶!」她驚呼了一聲,瞠目的看著牠,不說這兒是北方,就說現在將要入冬了,怎會還有蝶呢?但仔細瞧牠,牠的斑紋是她所見過最為美麗的,雖然牠飛起顯得無力,但仍教他們一時看傻了眼。
白衡回過神來,淺皺起眉,欲伸手接著那隻蝴蝶,而牠似也懂得,飛往他身邊,轉了幾圈,終停在他手上,而後失了氣息。
這才發現,他現在樣子,好似當初要叫著趙晴進屋,卻苦無方法能耐的窘困模樣,沉默了片刻,白衡思忖了會兒,終於轉向她道:「娘子,天冷妳先進屋吧。」
見她沒多說什麼,稍稍欠身隨即便回屋中,再次留著他一人,讓他又能定睛於那隻蝴蝶上。
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隻蝶,他情願相信這是趙晴,可否讓他當作她對這塵世猶有眷戀?所以才會對這寒冬依依不捨,一如自己對她一般,奮不顧身地飛來此,可是要讓他一見她如今的模樣?他想至此她是快樂的。
若有下一世,他寧可同趙晴一起成作蝶,為短暫的生命而飛、為彼此而舞。
思及此,他彷彿又聽見趙晴當時在他耳邊低語著:「破蛹、成蝶,不求生命延續,只望在心繫的那人掌上輕舞一瞬。」
心中只想,她的身軀被葬在塵土裡,而她的身影卻深埋在自己的心中。
白衡再次地笑了,真心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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