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殺的連鎖》短篇小說創作比賽

「一派胡言！」

我激動得拍打文本，作為連環殺人犯的背景與動機，的確是個不錯的故事。

鑒於殺人犯對案件的動機隻字不提，只對十數起謀殺案承認殺人，完全沒有透露一絲動機，警方難以向大眾媒體交代，只好前往他的往所尋找線索。

一本日誌收藏在上鎖的抽屜，警方猶如中了大獎。

可是，最重要的部份卻未有提到。

「到這裡為止嗎？」警長語氣平坦，手指指著文本的末端。「日誌，就到這裡為止嗎？」

我反覆檢查排列與頁數，日誌副本的確結束在４月１９日。版面餘下一半有多，且沒有撕裂的痕跡，故排除遺留複印或人為銷毀的可能。

日誌就在殺人犯收到心愛女兒的短訊後唐突結束。突兀非常。

「他收到短訊後馬上出門，從此以後便沒有機會再寫日誌吧？」

警長皺眉苦思。

「是嗎？文章的描寫手法與其像日誌，感覺更像記錄。而且，實物只有１５ＣＭＸ１０ＣＭ，對成年人來說，是恰好可以放進褲袋的大小。」

「唔……類似隨身筆記本嗎？然而，事實卻是他沒有帶在身上，被我們在住所搜索出來。」

警長嘟了嘟嘴，這是他思考進入瓶頸時下意識的動作。

「裡面的人物，已經對照死者身份了？」

我亮出厚厚的文件，記載著每一位死者的個人資料。剛才反覆核對，日誌內容出現過的女性，都證實死亡。

只有一位例外。

殺人犯的女兒，笑婷。

她於一年半前母親失蹤時變得寡言，其後證實受到太大打擊，封閉內心，甚至自殘。最後被送往精神病院，沒有鎮定劑的幫助，她會不停抓刮喉嚨，即使出血也不曾停止。

日誌的最後與女兒見臉，如果能夠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即可一次過解決兩個事件。

「他視葉繼歡為自己的相反，壞事做盡的『好人』，與好事做盡的『壞人』嗎？事實上，我有點同情他。」

警長直勾勾看著我，突然問：「你覺得，他最討厭誰？」

「妻子吧？事情發酵後，第一時間選擇離開，也沒有聽取任何解釋。」

「是嗎？我認為並非如此，那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敗露了偷拍行為，內人沒有生氣回娘家才顯得不自然。」

我瞪大雙眼，「警長你……有偷拍照？」

警長同樣瞪眼回應，「當然有。身為男性，多少也會有一兩張。問題是收藏手法和敗露後的處理方式。日誌到妻子離開為止都很自然，問題是接下來的內容－－他居然沒有追上去。」

「不對喔，」我翻到４月１２日的末端，確認內容才回道：「他失重撞到牆壁，舊傷發作才沒有追上去。」

「經過了一個星期，他一直沒有任何行動？總覺得，他沒有日誌所說那般愛自己的女兒。」

「警長，你錯把自己的價值觀套用在別人身上了。」

「或許吧？然而，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放棄找尋心愛的女兒，看到葉繼歡死去的新聞便意念一轉，繼而嫖妓。而剛好電話另一頭的妓女痛罵他一頓，使心情一下子趺入低谷。此時，心愛的女兒致電－－哪有這麼剛好！」

「唔……意思是說，４月１９日的內容經過修飾？」

「啪」一聲，警長把複製本重重拍到桌上。

「何止４月１９日？其他內容也相當詭異！」

我嚇得張大嘴巴。詭異？

「４月９日，他幫３個少年取卡在枝椏間的藍球。他用爬的上去。」

「有什麼問題？」

「你試過在不小心將羽毛球打上枝椏間嗎？」

「當然有。」

「那麼，你會如何取下來？」

「丟重物之類。」

「對！３個少年手上不是有圖書館借來的參考書嗎？粗魯一點往上丟，說不定就會掉下來。」

「等下，參考書也卡往的話怎麼辦？」

「到時候，大不了向圖書館借用梯子。方法多的是，他卻偏偏選擇最危險和吃力不討好的爬樹。怎麼想也有問題。」

「說不定，他想展現一下男子氣慨吧？」我努力反駁。

「３個都是打藍球的強壯少年，要小心控制飲食的辦公室員工是想展現什麼？」

我一時語塞。

「更甚，明知道自己腸胃有問題，依然幫妻子和同事吃下油膩和剩餘的食物，丟掉不行嗎？難道無謂的宗旨重要得過自己的身體健康？而且，單純為了討好同事，連連散謊。不顧自己安危、具欺騙性、很會花言巧語，做好表面工夫、對刺激的需求大，在臨床上，都是反社會人格的特徵啊。」

「這也太……」警長的推論看似沾不上邊，卻有一定的道理。

「依我的直覺，除了與妻子、女兒和同事的同一場景，其他內容的真實性也有待商榷。幫３名少年取下藍球後，手機失蹤，他留下一句『真倒霉』，便改用妻子的舊手機－－為什麼不報警？」

「那是……因為嫌麻煩？」說罷，我自己也失笑。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裡面可是有一但敗露便會身敗名裂的偷拍照！即儘手機有密碼保護，被破解的那個微小可能性也會無限地放大，輾轉難眠。依我看，他是自己故意把照片流出，逼自己走上絕路。」

我聽得一臉慒然，那究竟有什麼作用？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只見警長笑了笑。

「接下來，便是『猜測』了。他的目的，是讓自己有合理的理由寫下４月１９日的內容，然後，讓讀者心感同情，與及見證他的蛻變。」

蛻變成連續殺人犯？

我剛剛……是不是同情過他來著？

我開始感到被人操縱，很不自然，距離真實越來越遠。

「如果４月１９日是虛構的一天，那麼繼續『猜測』下去，可發現其末端有不自然的地方。既然提起女兒致電，為何沒有繼續寫下去？」

「多半是希望讀者自己想像？」

「想像？想像嗎？你會如何想像？」

我偏頭思考，腦內都是兩父女秘密相見，談論捨不得離開之類的內容。

「在綠楊坊的麥當勞－－咦？」

靈機一動，腦海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這是我首次追上了警長的思維。「難道說……影響讀者強行思考？」

「一點也沒錯。」警長拍拍手，順便豎姆指比讚。「讀者－－警方會馬上前往該處展開調查，驟眼一看，那是足以影響案件的重要一環，實質不然，充其量是煙幕彈。其真正目的，是強調離開過居所。」

「那又是為了什麼？」

面對我的提問，警長嘟起了嘴。似乎思路不通。

「在這裡轉換一下話題，假如這本日誌如我所說，有一部份虛構。那麼，在什麼時候被發現可以得到最大功用？」

在……？老實說我完全聽不懂。

沒等待我的回答，警長自說自話：「便是第一起案件發生後，強調不在場證明的瞬間，若然警方按日誌內容調查，便是最大的功用。反過來思考，可見他極之想要爭取時間……」

說著說著，警長愣住不動。

「我要去一趟精神病院。」

尾隨警長，我們拜訪囚禁在精神病院的笑婷。適逢遇上打鎮定劑的時間，警長要求延後。

笑婷的狀態不算差，雖說由此至終也沒有開口說話，卻對一些敏感的字眼起反應。

「一年半之前的４月１９日，當天，妳根本沒有聯絡過令尊，更沒有出現在綠楊坊的麥當勞。相信那是如舊的一天，在家裡－－雙親如舊般為金錢的事而大吵一頓。」

她的眉毛一抖，雙眼緩慢地轉動著。

事先警長並沒有告知來此處的理由，更沒有說明猜測到什麼地步。只知道他猶如茅塞頓開，安靜異常。故此，警長的一言一語也令我相當震驚。

「我稍微查問過鄰居，雙親雖有穩定的收入，卻時常因財務問題而頻頻吵架。原因在於令尊過往欠下一筆巨額，每個月的還款令兩人喘不過氣。除了節衣縮食，更要應付女兒的開支。結果女兒時常成為吵架的導火線。」

警長頓了頓，直勾勾看著笑婷的雙眼。

「同年，令堂失蹤。」

「……」

「包括我在內的調查人員都相信她經已死亡，是令尊第一個下殺手的對象，繼而殺害日誌中出現過的女性。如果單純為了保險金，失蹤３年等同法律上的死亡，沒必要殺害其他人。所以，目的不是為了解決財務問題。

「莫非令堂的失蹤跟接下來的十數起謀殺案沒有直接關係？純粹激發起他對殺人的渴求嗎？如此一來，明明擁有令屍體失蹤一年半的藏屍技巧，為何其他屍體會被發現？不禁會令人懷疑，是否隱藏著什麼目的。」

警長深深吸了一口氣。

「而其目的，便是隱藏真正的犯人－－妳，是殺害令堂的真正兇手。」

笑婷瞪大雙眼，機械性地扭轉頭顱，第一次望進警長的眼眸。

「案發當天，雙親的吵架把妳迫入精神的絕境，一時激動之下把刀子刺進令堂的要害。令尊為了讓妳遠離殺人犯的名號，首先偽造妻子仍然在生，然後費盡心機撰寫蛻變成連續殺人魔的日誌，在指定日子實行其內容，過後宣佈妻子失蹤，自己則踏上殺人魔之路。」

「我……」

聲音確實從笑婷的嘴巴發出，我們吃驚得不敢說話，當然也沒有通知護士。

她緩緩地舉高雙手到頸部，做出抓刮的動作。但雙手的指甲都被剪去，因此沒有造成傷害。

「我已經道歉了……但媽媽……像這樣……這樣的抓著喉嚨……自己把傷口……擴大……」

回程的途中，警長臉色消沉。

笑婷把話說完後，便回復到沉默的狀態。警長再說什麼也沒有任何反應，儘管未到結束時間，我們也提前離開。

「話說回來，警長認為他最討厭的人是誰？」

警長自己提起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

「是妓女。」

……什麼？

「文中痛罵他一頓的妓女？」

「沒錯。」警長點點頭，「正確來說，那是他自己內心的聲音。換言之，他討厭的對象，是自己的窩囊。」

「可是……他是我見過最偉大的父親。」

警長沉默起來。

我如是說：「想必警長的猜測便是事實的真相，我們應否公開大眾呢？」

「別傻了。第一，沒有確實的證據支持我的猜測。第二，難道你想浪費一個父親以性命換取愛女自由的決心嗎？」

「那麼……」

「別說了。」警長嘆了一口氣，說：「是他引發的風暴，事件的正中心，當然非他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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