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穎姿散文日誌》 - 《關於那件所謂的第一次》

人從出生開始便會出現無數的第一次。

第一次出生，直到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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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上學，第一次的畢業，第一次的戀愛，第一次的分手。

好像所有事情都只有第一次才有價值，只有第一次才該被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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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告白，第一次的牽手，

第一次的脫下，第一次的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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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該被形容為失身嗎？

到底當中失掉了甚麼？

就是那塊陰道口的環狀黏膜組織破裂嗎？

那就代表失去了最重要的價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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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以前總會幻想第一次的過程。

會是浪漫的嗎？會是痛苦的嗎？

會是相愛的對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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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所謂「失去」第一次後，因為心中的不甘，

我下意識為自己修改掉了腦海中的記憶。

因為那不是我原本所想的情景，

因為那不是我原本所願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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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所謂「失去」第一次很久以後，

久到我已年近半百，

久到我連對象的模樣早己模糊不清才慢慢嘗試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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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某個失戀後的深夜，

因為傷痛所以拿着酒瓶在大街上醉酒流連，

因為傷痛所以約見了個網上認識的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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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相識到曖昧，從曖昧到相見，

都只是在一兩個月之間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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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名陌生人碰巧會到訪香港，

便相約見面，打算盡個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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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能帶給我些戀愛的氛圍，

或者我不太適合與本地人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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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因為醉酒，在迷糊的狀態下，

被半推半就地拖到那名陌生人入住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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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力氣不夠，因為太過軟弱，

之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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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It’s my first time! Let me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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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h~ You will love it, just relax and enjoy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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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看到他一臉滿不在乎的，

事們我看到滿床的鮮血，感受到疼痛的下腹，

事後我看到過程中沒有套上應該使用的安全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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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有我過於敏感，好像有問題的是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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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着配合地裝着若無其事，

我試着在往後的次數中配合地裝作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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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着愛上這個奪走我第一次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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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以為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他亦會喜歡上我，

至少會喜歡上我第一次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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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了他主動吃上第一顆事後避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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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還硬拉了個男性友人陪我走到旺角的藥房，

騙他是替另一個女性友人買下的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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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願承認自己被強迫了，

我實在不敢面對那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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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該你，咁我去拎藥比個friend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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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叫你個friend好好休息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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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藥丸後我便與男性友人匆匆告別，

跑到便利商店買了瓶水，便把藥丸灌進自己體內，

幾乎是想把藥丸直接灌進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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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我發現原來電視劇中那老掉牙的情節，

女主角會淋着花灑，蹲下來抱頭痛哭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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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浴缸內發了好久好久的呆，

直到手指頭的皮膚都因為泡水而起皺，

因為我一直想把那段回憶沖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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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實在接受不了，

我那所謂寶貴的第一次就這麼被搶奪走。

像做了一場不願回想的惡夢，

像是自己的身體被沾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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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着愛上這個奪走我第一次的陌生人。

我試着跟往常一樣跟他聯繫，

我試着待他如男朋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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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仍在香港的時候帶他到處遊覽，

牽着他的手，帶他吃盡所有地道小吃，

在他離開回國時像個女朋友一樣送他上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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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他跟我在機場道別以後，

當他完全離境以後，

我便發現自己已被他拉進了封鎖的聯絡人名單中，

被他完完全全地丟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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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着從不同的渠道與他聯繫，

Facebook、IG⋯⋯全都嘗試過，

到最後，我只得到一句拒絕便被迫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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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 we still be frie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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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t contact me any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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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後得到的話語，

那是我最後一次相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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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以後我便不再相信任何雄性動物，

覺得他們都是卑劣的，低等的，

覺得他們都只為滿足自己的私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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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再與任何異性接觸，

因為覺得他們比我更骯髒，

思想上，行動上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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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很久之後即使我再次戀愛，

即使我已經成婚，

即使已經成為母親，

我也不太願意告知他們這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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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腦海中抹掉這段往事，

一直希望把第一次的責任，

推卸到根本沒觸碰過我的初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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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看到女兒日漸成長，

我才開始回想起這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擔心她會受傷，亦害怕她不會面對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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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段我不願回首的記憶，

那是個我不想再見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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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oo是個沒有想被標記在身上的hashtag，

或者我不太有資格乘上這份勇氣去抒發，

但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能鼓起勇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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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自己和人們學懂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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