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伍）失落的記憶 - （八十二）

身穿金色官服的琳大人在大街上大搖大擺、隨意走動，加上這種顏色的官服在帝都實在少見，令老百姓紛紛注目。跟在琳大人身後的鳳儀，對於旁人投來的熾熱目光十分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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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跟琳大人保持距離的她，故意放慢腳步。實行「我不認識她、她不知道我、我們沒關係」，但事與願違，琳大人察覺到鳳儀落後了，就走回身旁並排而行。

「怎麼了？」心情大好的琳大人關心地問。

「沒甚麼，多謝琳大人關心。」鳳儀尷尬不已。

「對了，現在妳在停職查辦，收入方面怎麼辦？一家六口這麼多，有需要本官幫忙嗎？」

「這個，下官雖然還在掛名調查官，不得在外工作。但家人可以，所以準備開辦食店增加收入來源。」鳳儀明白琳大人是為了雷鳴她們才揚言幫忙，但其實自己早有對策。

「這樣啊，但不怕涉嫌虛報嗎？」

「不會。店鋪擁有人不是下官，加上要有薪俸才算工作，在自家產業幫忙並不納入禁區範圍。」鳳儀解釋。

「嗯哼，不錯的想法。」琳大人點頭認同。

沒辦法，既然對話已經展開，也不能裝作不認識，只能加快腳程盡快離開人山人海的繁華大街。急步走動汗淋漓。東拐彎西抹角，終於來到一座府邸面對。琳大人大叫一聲「慶叔」，卻沒有人前來應門。

慶叔？這個名字怎麼有印象？鳳儀頓時皺起眉頭，努力在波濤洶湧的腦海中搜尋著以往的記憶。慶叔這個名字，每次在鳳儀差不多要想起來的時候，就變得一片空白。究竟是誰？

「妳們是誰？怎麼私闖民居？我要報官了！」

就在鳳儀想要繼續回憶起慶叔是誰時，她才發現身邊的琳大人早已邁進了府邸之內，而在大門前就被住家的小廝擋在庭園，不得內進。抬頭看著府邸朱門上的牌匾：林府。鳳儀對於琳大人把自己帶來此處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

「琳大人，這裡是？」鳳儀出言。

「這裡是本官的府邸，但怎麼更換傭人了？竟然都不認識我。」琳大人像小孩子一樣嘟起嘴巴，表示不滿。

「原來琳大人是這個『林』啊？」鳳儀恍然大悟，細聲地自言自語。不對啊，雷鳴說玉佩刻上的是「琳」啊。

「嗯？在說甚麼呢？」退後至鳳儀身旁，琳大人好奇。

「沒甚麼。」

「妳們！這裡是林老爺的府邸，閒雜人等不得進入。」

見面前兩人在竊竊私語，守門的小廝再次大聲示警。不知情況的鳳儀扭頭面向一面無奈的琳大人，這裡是林老爺的家，琳大人也說這裡是她的家。那林老爺不是琳大人的家人嗎？家人怎會拒之門外？難道之前有甚麼過節嗎？

「林老爺？這裡是本官的府邸，你們非法進駐還惡人先告狀？」壓下聲線，琳大人加重語氣，明顯是動怒了。

「妳算是甚麼官！老爺、老爺，有人來搗亂！」小廝見面前的琳大人氣場增強，馬上轉頭跑向屋內。

既然有人領路，不跟上不就白白浪費了這次機會嗎？琳大人扭頭望向鳳儀的同時，鳳儀也在等待著她的指示。同時輕輕點頭，似是心靈相通一樣拔足就跑。跟在小廝身後猶如餓狼一般，兩人氣勢如虹。沒想到女人會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廝被嚇到哇哇大叫。

來到內堂，林老爺正在側室在花園裡賞花戲蝶。一陣喧鬧把他們的興致隨風而去，心情由山峰直插山谷的林老爺，把氣都撒在小廝身上。

「老爺、老爺！有人鬧事，她們……」

「吵甚麼！來人，把他拖出去，亂棍打死！」

隨後來到的琳大人和鳳儀，同時目擊小廝被拖走的情況。鳳儀很想出手阻止，但眼見琳大人對此事毫無反應，所以按兵不動。走到肚滿腸肥的林老爺面前，琳大人毫不客氣直接逼問。

「妳是甚麼人？」見來者不善，林老爺想要先聲奪人大聲喝斥。

「這裡是本官的府邸，你是甚麼人？」琳大人收起平日的笑容迎人，冷酷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甚麼妳的府邸？口出狂言！這裡是林府，是本大爺的府邸已經十多年了！」

「所以說，你已經非法佔用了本官的府邸十多年了？」琳大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連鳳儀也從心底裡浮現出一種戰慄感。

「不、不是！本大爺是有地契的！」林老爺繼續自辯。

「哦？偽造交件？」愈發變黑的面色，琳大人快要爆發一樣。

「不是，在合法的房產店，明碼實價，絕無半點虛假。」

似是被琳大人的氣場震懾，林老爺頓時沒了底勢。著下人把琳大人和鳳儀帶到客廳，自己則到倉庫尋找可以證明自己清白的房產契約書。本來怕林老爺耍花招的琳大人想要一直緊貼，但怕把事情鬧大至一發不可收拾的鳳儀出言勸阻。

現在自己是停職狀態，任何會影響到自己仕途的事，她希望盡可能避免。加上林老爺的反應並不心虛，很大機會是在說事實。箇中情況有待考究，是不是之間出了甚麼誤會？

「不可能。難道妳覺得本官會連自家府邸的位置也記錯？」在外廊止步的琳大人，身邊的負氣壓讓鳳儀緩不過氣。

「回琳大人，下官只是想以和平手段把事情始末弄清楚。誤會與否，隨著水落石出之時，自有定案。」鳳儀改為工作的心態，以官腔認真回應琳大人。

「此言差矣。」

「敢問琳大人為何？」

「本官做事從來只做有把握的事。」

下人一直在身旁不停請示兩人前往客廳，但礙於琳大人的氣場，遲遲不敢出言。鳳儀在旁邊觀察，心裡自然明白下人的感受。大家都只是打工而已，何必為難呢？

但自己的身份實在不容向琳大人提意見，只能用眼神示意下人再多等待。直到琳大人自己冷靜下來後，還是舉步至林宅客廳。一行人終於來到客廳門前，抬頭望向富麗堂皇的裝修，感覺林老爺是非富則貴之人。

「老爺，人帶到。」

跨步邁進，下人馬上向已經久等多時的林老爺通報。琳大人依舊毫不客氣地坐在酸枝木椅上，鳳儀則像丫鬟一樣站在琳大人身後，隨時待命。林老爺見官大人來勢凶凶、自信滿滿，心裡漏了一拍。不會真的買了假房產契約書吧？

「官大人，這裡是小商本宅的房產契約書，請過目。」林老爺親手把紙本奉上。

接過被油紙妥善包裹好的文本，琳大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翻看。紙本都被小心收藏，證明林老爺對這些房產契約書的真偽深信不疑。一頁又一頁，每一項目都仔細閱讀。

隨著琳大人的表情由嚴肅到驚訝，可以確定林老爺手上的，是真的房產契約書。滿面疑惑的琳大人不停呢喃細語，自己甚麼時候把府邸易手了？隨手翻動至最後一頁，授權書上簽有著歪歪曲曲的字體。看筆跡應該出自孩童之手，「柏鳳儀」三隻字映入眼簾。

從琳大人身後看著這一切一切，鳳儀大驚失色。雖然肯定絕對不是自己把琳大人的家宅賣掉，而且同名同姓的人這麼多，希望琳大人不會遷怒於自己。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琳大人真的以為是本小姐做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這府邸，是由一個小女孩賣給你的？」琳大人繼續在震驚當中。

「回官大人，當時小商是經由房產店中介購入，不知道是誰放售。」林老爺面有難色。

「你知道簽字這個小女孩去哪了嗎？」琳大人明顯十分緊張，在酸枝木椅上彈了起來，往林老爺方向踏前了兩步。

「小商不知道。」面對琳大人的進逼，林老爺馬上下跪。明顯不是故意隱瞞，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問題的答案而已。

聽著林老爺的回應，多少能知道林家是經商，所以財力豐厚也不奇怪。只是為何琳大人會急於問一個小女孩的下落？鳳儀不得而知，只清楚現在不是提問的好時機。

既然證明了房產契約書是真的，現在的擁有人的確是林老爺。琳大人沒辦法，只能先行離開府邸。離開之前還千叮萬囑林老爺，要是有一個小女孩回來找家人，一定要通知她。

夕虹灑地，路人歸去。在大街上漫無目的流離朗蕩，原本安居樂業的琳大人頓時流離失所。在中樞界沒有了住處，現在要怎麼辦？要回去遺民界的鬼谷中度日嗎？雖然可以肯定那裡的鬼族十分歡迎琳大人的歸來，但問題不在於留宿，是那孩子怎麼辦？

「琳大人？」鳳儀見琳大人情緒失落，跟在身邊小心呼喚。

「小妮啊，本來是想讓妳跟我家孩子見個面的。現在、唉，抱歉。本官、我……」失落至極，兩眼空洞的琳大人把擔心全都反映在表情上。

鳳儀明白的，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竟然不見了。作為阿娘，會擔心是理所當然的事。正如當初自己的阿娘不見了，自己也是日思夜想，希望總有一天會重聚。雖然一早已經習慣了，但這樣的情景再次勾起自己對阿娘的思念。

不過依目前的情況，需要在天大地大的中樞界中找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子，不是容易的。就是經歷過至親分別，鳳儀更加明白和理解到琳大人現在的心情一定是焦躁不安。現在自己正在停職剛好不受約束，不如讓自己空閒時幫個忙？

「可以嗎？」蹲在地角環抱自己的琳大人頓時抬頭看著鳳儀。

「怎會不可以？只要在食店比較空閒的時候，下官就可以出外幫忙。」鳳儀的話無疑是給琳大人一個希望。

「那、拜託妳了！我家孩子拜託妳了！」感激流涕的琳大人站直身子，狠狠把鳳儀抱入懷中。

「琳大人，下官盡力！請問孩子名字、有甚麼特徵？」一面認真的鳳儀提問。

「孩子的正名為柏鳳儀，小名為小妮。」

「這、下官竟然有幸跟琳大人的孩子同名、同姓？」鳳儀吃驚。

「所以本官才想讓妳們見個面。」琳大人垂下眼簾。

雖然世界上有同名同姓的人不出奇，但要跟認識的人連小名都一樣，這個機率也實在太低了吧？在大街上始終不便討論，鳳儀誠邀琳大人回平房子，再作進一步部署。

「看樣子，可能今晚要向小妮借宿一宵。」琳大人苦笑。

「沒事。如果琳大人不介意地方淺窄的話。」鳳儀馬上回應。

「在荒郊野外執行職務多年，妳覺得本官還會介意嗎？」

「不會、不會。」

回到平房子已經日落西山，沒想到鳳儀能在晚飯之前回來的少龍驚喜不已。小碎步走到鳳儀面前的他，察覺到兩人的氣色不太對勁。擔心自家老婆發生甚麼情況的少龍，壓下聲線關心。

「怎麼了？剛才出外時還好好的。」少龍一手把鳳儀拉離琳大人身邊問道。

「總之出了一點意外，快準備好琳大人的碗筷和床鋪，今晚要借宿。」鳳儀只是平靜地提供著指示。

「……知道。」

聞聲，鳳儀認真的反應，讓得悉安排的少龍不敢怠慢，馬上提步作準備。簡單用過晚膳後，鳳儀跟琳大人馬上躲回書房中繼續討論孩子的問題。一樣的坐姿、一樣的位置，但要處理的事卻是如此嚴肅。

雖然鳳儀也有想過，琳大人會不會就是自己的阿娘？孩子名字跟自己一樣，兩人樣子也有九成相似，雖然可以是人有相似啦。

但根據琳大人的透露，她孩子今年最多只有五、六歲。年齡上實在對不上。不過有一點，琳大人跟自己阿娘很相似的是，都是長期在外工作，所以對於孩子實際情況只有一知半解。

「嘛，不工作怎養活家人呢？小妮妳本人應該有很深刻體會才對啊？」琳大人打趣。

「下官自然明白。但孩子尚小，只知道自己阿娘長期不在家，會對成長發展有很大影響的。」鳳儀平實的回應，讓琳大人收起了笑容。

她自然明白，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但不工作，誰也過不了日子。別說生活，生存也是岌岌可危。讓自己最欣慰的是，孩子一直都很懂事、聽話，基本上在外工作時不用擔心她的安全。

「所以？」在寂靜的環境中，假設眾多可能性的思緒一下子被琳大人的呼喚拉回現實。

「所以甚麼？」還未回過神來的鳳儀脫口而出。

「要不，我認妳為義女？」

琳大人突然的一句，讓鳳儀坐立不安。是因為傷心過度，還是思緒不寧的影響？現在親生女兒不知所蹤的情況下，竟然急著找義女？開玩笑也要有限度，不是甚麼事情都能開起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的……」收起一向和善的笑容，一面正經的琳大人字字鏗鏘。

「琳大人，我們還是先想想辦法把孩子找回來吧？」鳳儀別過頭，把話題重新帶回正軌。

燈燭閃爍，映照兩人清秀的臉龐。在琳大人陽光的表面下，其實埋藏了多少陰暗面？鳳儀知道琳大人的笑容，都是強裝出來的，為的只是不想讓別人擔心自己而已。這樣的感覺，自己怎會不清楚？

在雪白的草稿紙上，鳳儀提筆。一字一句、一行一頁，把想到的可能性都寫出來。琳大人因為工作關係，跟自己孩子的接觸不多，所以孩子常去的地方、喜好、據點，通通都一概不知。這樣明顯加大了搜尋的難度。

「今晚先這樣吧？忙了一整天妳也累了，還要準備開張的事。」琳大人見鳳儀眼皮下滑，知道她真的累了。

「開張？甚麼開張？」聽到跟自己處理中的事件無關，鳳儀一時反應不來。

「怎麼了？妳真的累了。剛才妳相公不是在用膳時說了，飯堂過幾天就要正式開業，請大家最近都盡早休息嗎？」琳大人用手肘抵在桌案上，托著下巴提醒鳳儀。

「對啊！我完全忘記了！那、琳大人，妳今晚……」

「我今晚在書房休息好了。這裡剛好有張太妃椅，真棒。」環視一圈，琳大人笑言。

「我馬上安排房間……」讓官大人睡書房不太好吧？

「沒事，妳家房間都已經沒有空餘位置收容我了。」回復平日的笑臉，琳大人故意用一些不太好的字眼自嘲。

「不不不，下官接待不周，請琳大人見諒。現在馬上準備……」

聽見琳大人用「收容」二字的鳳儀被嚇到花容失色。雖然琳大人表面說沒事，但實際上用著如此不堪的字眼，可見其實她還是很介懷吧？不能失禮，鳳儀馬上動身，想要找人幫忙安排留宿的事。但還未步出書房，就被身後的琳大人一手拉住。

「琳大人？」鳳儀面上全是驚恐。

「別怕，我又不吃人的。再者，我只是跟妳開玩笑而已，何需太認真呢？」琳大人苦笑。

「琳大人，下官惶恐。」

「妳啊，就是太認真了。」放手讓鳳儀重獲自由的琳大人，搖了搖頭。

「這、認真不好嗎？」鳳儀不自覺嘟囔著。

「認真要看情況。現在本官說了不用麻煩，今晚在書房睡。收到了嗎？」

「下官聽命。」聽著前人以官腔下指示，鳳儀不得不遵守。

在送走鳳儀之後，琳大人終於可以有時間獨處。半倚在太妃椅上，閉目養神。心情極之不安的琳大人回憶著過往與自家孩子相處的一點一滴。口說毫不擔心也是在說謊吧？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現在人在哪方，怎會不關心。

自從夫君被陷害離世之後，孩子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柱。沒有了她，自己要怎樣活下去？琳大人不敢想像。在滿腦子的不安之中，琳大人漸漸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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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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