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界調查官（伍）失落的記憶 - （八十九）

「行吧，直接攻過來，別磨磨蹭蹭的！」

日子如常的，早膳過後就去空地練功。老實說，當初一片明媚的空地，經過這些日子以來兩母女的摧殘之後，都變成滿目瘡痍的不毛之地。烈陽之下揮灑汗水，身體機能狀態愈來愈好。

在傍晚時份，兩母女才心滿意足地起程回家去。來到平房子的前堂，鳳儀卻看到一位久違的朋友到訪。坐在長椅上的她，表現出坐立不安的情緒。感覺到門外有人回來，抬頭看見日思夜想的鳳儀，她馬上撲去伸手抱著。

「嗚嗚、師姐！妳終於回來啦！我終於等到妳回來啦！」

「桂？妳怎麼來了？」

低頭看著抱著自己不放，還一抹鼻水一臉眼淚的桂，鳳儀頓時顯得不知所措。想要安撫，卻無濟於事。只能先把她帶到書房當中，讓桂繼續發洩出來。跟在身後的幸琳無奈地望著桂，這孩子的反應，是怎麼了？

「嗚、師、師姐，我很想念妳啊！我、我真的，終於見到妳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已經大半年沒見面了，桂實在是太激動。

坐在書房的桌案前，鳳儀為桂沏了一壺菊花茶，先讓她安寧下來。返回自己據點的太妃椅，幸琳只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一直留意兩位女孩的互動，默不作聲。

「行了，想我就隨時來。怎麼哭成這樣淒涼？」鳳儀一面無解。

雖然距離被停職已經過了大半年時間，但因為每日都過得很充實的關係，鳳儀覺得跟桂只是一個月沒見一樣。抬頭看著剛撕下來的日曆，順天廿七年二月十五。時間過得真快，這樣又一年了。

「不行啊……」強忍著淚水，桂開口。

「為何？」鳳儀歪頭表示不能理解。

「哲澄說了，師姐被停職查辦，心情不好。讓我不要來找妳，以免心煩。」

「哲澄這樣說？」依自己對哲澄的了解，他不似是如此多管閒事之人。

「嗯嗯。還說了，如果被他發現，他就不會再給我做糖蓮子。」

「啊？」糖蓮子？哲澄會做糖蓮子的嗎？

「師姐啊，妳是不是真的討厭我了？覺得我很煩人對不對？」看著鼓起臉腮快要再哭的桂。

「不會啊，我之前還在奇怪，為何妳會對我視若無睹。」手忙腳亂的鳳儀馬上回應。

「師姐，妳有所不知了！自從妳被停職之後，調查寮都變了。」依舊紅粉緋緋，冷靜下來的桂，雙手抱著茶杯。

在鳳儀離開第四隊之後，因為總管說沒有合適的人選接任，故安排在空窗期間的第四隊，由徐雪風本人直接管理。那時候他才知道，雖然小晴名義上還是掛名在第四隊當中，但因為長期外勤，基本上第四隊一直都沒有分派到調查員。

「讓他直接管理也好，至少明白當初本小姐的話並不假。」鳳儀一面輕鬆地回應。「所以桂說的改變，就是這個？」

「不只這樣，還有很多情況。」桂繼續激動地說。

現在第四隊是由管事直接領軍，所以作為該隊的貼身侍官，哲澄每天的工作除了要處理由中央分發的任務之外，還有徐大人親身交付的工作。現在他每天都忙到焦頭爛額、苦不堪言。連之前每星期都會給我的糖蓮子，最近也沒時間做。師姐啊，妳何時可以回來啊？

「我也想要回任，一直沒有收入可不行。可是不是我說了算，上官一直不召回我也沒辦法。」一想到家用賬本中的紅字，鳳儀黯然。

「師姐妳如此神通廣大，一定能說服上官的！哲澄最近一個月都沒有給我做糖蓮子了……」桂嘟囔著。

「所以，重點的改變是哲澄沒時間給妳做糖蓮子吧？」瞇起眼睛，鳳儀狡猾地反問桂。

「對！啊、不對，就是說、哲澄，啊，工作還是很辛苦嘛，那、他……」被點破了心中所想，桂頓時有口說不清。

「行啦，跟我說說，妳們是怎樣開始的？」身體前傾，表現出有感興趣的鳳儀追問。

「甚麼怎樣開始？我們沒有。」桂連忙搖手。

「作為同甘共苦多年的同袍，我真的不知道原來哲澄會做糖蓮子。」

「這個、他沒給師姐嘗過嗎？很好吃的。」

「哦？哦……」

「怎麼了嗎？」面前的師姐猶如獵人一樣的眼神，讓桂身體不自覺往後縮，渾身不自在。

「沒甚麼……」伸手拿起茶杯的鳳儀只是意義不明地勾起笑容。

一直在旁聽著兩人的對話，躺在太妃椅上閉目養神的幸琳只覺得，年輕真好。一輪交談之後，鳳儀從桂口中得悉，現在的工作壓力比以前更多，雖然哲澄平日沉默寡言，但沉實的表情也因為吃不消而開始作出變化。經常的愁眉苦臉，讓天生大條筋的桂也察覺到不妥。

「要不這樣，如果妳們能相信我，我可以在外幫忙協助。」鳳儀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那實在太好了！我等下就跟哲澄說。」桂很是興奮。

「不行。」但卻被突然坐起身的幸琳，一盆冷水潑全身。

「琳大人？妳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時候的桂，才發現幸琳一直都身在同場。

「本官最近都在這裡借宿，為何不在這裡？」幸琳笑言。

「先別管為何會在這裡，琳大人剛才說不行，用意為何？」桂皺起眉頭。

「如果妳想讓妳家師姐身陷險境，妳盡管把調查資料外洩。」雙手抱胸，幸琳收起笑容，一面認真。

聽到幸琳的說話，鳳儀和桂頓時無話可說。的確，由加入調查員這職系時，第一天上班已經被訓話。所有關於工作上的任何個案資訊，無論是否離職、退休或停職。均不能向其他人披露，或者竊取以作其他用途。違者，重罰。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本想著自己可以在空閒的時候幫忙分擔，但看來理想跟實際情況實在不符。看著鳳儀的臉色，愁容滿面的表情明顯是在努力想其他辦法。但自己無理的請求，真的好像哲澄所說的一樣，麻煩到她了。

桂在多番思考之後，最後決定自己一人再想辦法。還未待想要送行的鳳儀一同起身，年少氣勢的桂已經自行離開平房子。靠在大門旁邊，看著遠去的身影，鳳儀忐忑不安。怕是擔心她會胡亂做傻事吧？

「別擔心，她也是時候要成長了。」倚在一旁的幸琳，微弱地說著。

「阿娘，妳有所不知了。經過之前的聯合行動後，感覺桂已經是一個能獨當一面的調查官了。」雖然在自己面前還是一樣的孩子氣就是了，但人總會有脆弱的一面吧？

「想要幫她說話也要看對象，妳阿娘我不是可以隨便蒙騙的人。」斜視著身旁的孩子，幸琳無奈回應。

「嗯。」隨意的一聲回應，鳳儀並不想繼續跟幸琳爭論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

心事重重，在整頓熱鬧的晚膳中不論是關於甚麼話題都是閉而不談。跟雷震和小草口沫橫飛訴說著飯堂裡發生的奇珍異聞的反應很不一樣，寂靜的鳳儀，異樣引來少龍的關心。但不論他怎樣旁敲側擊，鳳儀依舊是沉默是金。坐在旁邊的幸琳自然也察覺到她的心理狀態，只是默然不語而已。

用過晚膳後回到書房，鳳儀繼續每一日的指定工作。看著賬本上終於由紅轉黑，看來飯堂的盈利正穩步上揚。如果以後的收入都如此穩定，基本上自己是可以放心了。既然家裡的情況已經可控，倒不如找天回去調查寮看一下？

心動不如行動，翌日一早，鳳儀便換好衣服。正要偷偷溜出門之際，卻被幸琳的呼喚聲勒停了腳步。像是小孩子做錯事被發現一樣，身體頓時僵硬了的鳳儀，本來已經想好十個八個借口和理由，解釋自己為何要到調查寮一看。沒想到回頭一看，一身官服的幸琳出現在身後，是要回去工作了嗎？

「我也很久沒回調查居匯報了。今天先不訓練，放妳一天的假期好好休息吧！」看破不說破的幸琳只是高高伸直雙手，來一個懶腰伸展後便自顧自的出門去。

回到幽暗的調查居，因為幸琳的職工身份已經重新登記，所以現在算是有兩位首席調查官在場。要是其他人的話，一定會為誰是主、誰是次爭鬥過你死我活。但以幸琳和若寧本來的關係，基本上事情不言而喻。

乖乖把自己的坐位讓出，若寧走到侍官位置坐下。反正侍官一職空缺已久，自己收著首席的薪俸，但做著侍官的工作，有何不可？再說，師傅回來了，自己也不好繼續霸佔著首席之名，名不符實。

「師傅，現在妳算是正式歸隊了？」抱著一堆文書的若寧走近。

「應該算是吧？」坐在本來屬於自己的工作桌案，幸琳把玩著桌上的文具。

「所以嘛，這些文件，交給妳了。幸、大、人。」文書重重地放在桌案上，若寧偷笑著。

「甚麼？這些都是本官要處理的？」看著成堆快要沒過自己視線的文書，幸琳大叫。

「自然，幸大人可是首席啊……」雙手叉腰，若寧笑言。

「若寧，妳現在也是首席啊……」幸琳露出求救的眼神。

「可是妳是師傅，妳最大。」

「不是這樣計算的吧……」

「對了，戶部傳來訊息。」就在若寧想要扭頭離開，她才想起有事要代為轉告。

為了給幸大人追討之前這麼多年來的薪金，戶部要求幸大人盡快提交這麼多年來的工作報告，以證明自己多年來都在工作中，只是人在外，不在調查居而已。要是在月結之前還未交相應文件，以前的薪俸將推遲到下期再度發放。

「這樣說，即是要本官於這段時間內交回十多年積壓的報告？」聽到若寧的傳話，幸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對。不過如果幸大人不想追回薪俸，撫卹金將於之後的薪金中分期收回。」若寧舉起右手的食指，繼續補充。

「即是怎樣都會扣本官的工資吧？」想了想，幸琳還是覺得兩個方案都不化算。

「不能這樣說。如果幸大人能在月結前交回三十多份工作報告，就沒事了。」難得見到幸琳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若寧暗地裡偷笑了很多回。「師傅，妳要加油唷。做不完，不能回家唷。」

「天啦！」此時的幸琳，欲哭無淚。除了大叫一聲渲洩之外，也無能為力。

被遺留在平房子大門前的鳳儀一時之間卻不懂反應，看著幸琳遠去的身影，還是沒有動身的跡象。直到少龍在身旁呼喚著，她才驚醒過來。看著烏雲密佈，心怕突然下起雨來而急步出門的鳳儀，終於回到久違的調查寮。

還是一樣的裝橫，感覺快要倒塌的霉樑繼續努力地支撐著調查寮的空間。依著習慣的腳步，來到日久失修的第四隊辦公室，空空如也的桌椅，眾人都不見身影。

哲澄不在現場，可以解釋為出外勤了，但為何連文書和雜工都不在？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的鳳儀不敢輕舉莽動。既然第四隊沒有人，倒不如去第三隊碰個運氣？

走到對面的第三隊辦公室，鳳儀探頭一看，還是只有自己孤身隻影。所有人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究竟發生甚麼事了？

心裡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思前想後，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西苑的管事部，想要找雪風了解一下現在的詭異情況。提步走到綜合大堂，人影密集，看來是有要事統一宣佈。

「調查組各外勤人員注意，陛下龍體抱恙，急需天山雪蓮入藥。若於外勤期間，各人員必須多加留意當地有否此藥材。」

在眾多人群之後，站在角落的鳳儀把總管的話全聽進去。只是沒想到，早前還是龍精虎猛的陛下，竟然身體不適了？不對啊，龍體不適不可能對外公佈，以防有心人想乘虛而入。這次竟然當眾大肆宣告？

在總管的宣佈完結後，眾人散去的同時，鳳儀終於見到她的目標。心事繁重，沒想到前上官會出現在眼前，本來眉頭緊皺的哲澄口不合攏。由他表現出來的表情如此滑稽，讓鳳儀為之一笑。看來這麼久沒相處，哲澄真的改變了不少。

「大、大人？」哲澄急步走到鳳儀面前，眼睛上下打量著似是難以置信。

「這裡耳目眾多，回去再說。」鳳儀一聲令下，哲澄馬上明瞭。

「師姐！」

正當兩人想要轉身離開綜合大堂之際，身後的女聲叫停了鳳儀的動作。回頭看著跑來的桂，鳳儀多擔心她會收掣不及，往自己身上撞過來。未等鳳儀出言提醒，冒失的桂就自己左腳拌右腳，準備來一個地板全接觸。

鳳儀想要伸手之間，卻在眼尾餘光發現一抹綠邊的衣袖早已揚起。之後「嘭」的一聲，只見桂身下壓著一個人肉氣墊。躺在地上的哲澄懷中緊抱著桂，以免她受到任何傷害。雖然哲澄沒有出言詢問，但動作卻表示了他對她的著緊。

站在旁邊的鳳儀頓時覺得自己是多餘的，暗自偷笑了一會。識相地扭頭離開現場的她，回到第四隊後靜靜地打量著環境，等候兩人處理好事情後到來。

果真，不一會兒之後，面無表情的哲澄帶同不好意思的桂來到鳳儀跟前。看著一高一矮的身影，鳳儀感嘆哲澄終於開竅了。不過因為嘆這一口氣，桂卻誤會了甚麼。

「師姐，剛才只是個意外。我們不是、我們只是……」急著跟鳳儀解釋的桂，顯得手足無措。

「桂，妳愈是這樣表現，愈是此地無銀。」鳳儀故意取笑她。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桂極力地否認。

「哦？我甚麼都沒說，我是怎樣想的？」

「這個、這是……師姐，妳在笑話我？」終於想通了的桂，鼓起臉頰。

「沒有。只是看著妳們倆如膠似漆，感覺挺不錯啊？」

「我們只是……」桂還是想要反駁甚麼。

「別擔心，我又不是妳們的監護人。我本人是祝福的。」鳳儀走到自己的坐位，悠然地坐下來。「還是說，項尚書還是不知道的？」

「才不會讓爹爹知道……」低下頭的桂，不自覺的貼近哲澄，輕聲回應。

全程沒有加入對話，哲澄目光鎖定在鳳儀身上。直到桂的靠近，才把視線投效在她的身上。無言亦無語，行動表明了一切。哲澄的行動，讓鳳儀心感安慰。

只是看到桂下意識的動作，鳳儀自然明白。以桂的身世，老實說項尚書當初願意讓自家千金大小姐出來拋頭露面地工作，已經是莫明其妙。現在還要讓那老頑固接受哲澄的存在，恐怕是異想天開。

不過嘛，如果哲澄以前暗衛表明身份，項尚書的接受程度會不會有所增加？他們的事，始終要自己面對。作為外人的自己，管好自己的嘴巴和眼睛就夠了。

先不管哲澄和桂的感情事，現在鳳儀前來，只為分擔第四隊的工作。聽到鳳儀的解說，哲澄先抱拳行禮致謝。但因為大家都明白，作為一位被停職的人，還是不要接觸到相關文件比較好，以防有人過於敏感。

「既然這樣，今次回來當是我主動前來探訪好了。」鳳儀想了想。

一來，她不想因為自己魯莽的行為讓兩人一同受罰，畢竟是自己多事而已。二來，調查組最看重就是紀律，甚麼事都以規條為先。

「哲澄，聽桂說，你最近忙到不可開交？」

「大人有心，都是工作本份，不足掛齒。」哲澄站在鳳儀跟前，依舊沒有表情。「說起來，徐大人有否提及大人停職到何時？」

「沒有。他之前有否跟你談及過？」鳳儀反問哲澄。

「卑職沒有收到任何關於大人的資訊。徐大人沒說，其他人更甚。」

「唉……即是要我繼續無限期等待了吧？」鳳儀再次嘆氣。

就在鳳儀表現出苦惱的同時，門外突然發出奇怪聲響，讓三人同時提高警覺。警惕的眼神隨著飄入的衣襬，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步入堂內，一位身穿緋色官服的男子出現在眼前。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不應該出現的人，男子先愣了一下，再走到鳳儀面前，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說話。

「為何出現在此？」冷傲刺骨的語氣，讓沒有表情的雪風表現更冷漠。

「回徐大人，下官只是……」正當鳳儀抱拳想要解釋。

「噤言。」卻被雪風抬手制止了。

既然被下令禁聲，鳳儀只能沉默是金。雪風跟哲澄交代了之後的工作，就想要轉身離開。畢竟現在人手短缺，自己工作量大增，剛才也只是百忙之中抽閒來指導而已。

回到走廊上，似是想到甚麼的雪風沿路折返。在第四隊門前，明明聽到陣陣歡聲笑語，自己一露臉，氣氛就變得死氣沉沉。面對三人愕然的眼神，雪風並不在意。

「工作地方打鬧，成何體統？」

一句說話，把整個環境溫度驟降至冰點。本來鳳儀想著雪風已經遠去，繼續聊多一會自己也會先行離開。畢竟難得被阿娘放假一天，也想獨自遊玩一下。但沒想到突然一招回馬槍，剎一個措手不及。

「下官無意阻礙工作進程，先行離開了。」意興闌珊的鳳儀抱拳想要道別，邁步離開。

「妳，過來！」雪風卻伸手攔截。

沒有人知道雪風的用意為何，只覺得他強人所難。與哲澄對望了一眼，對方馬上明瞭鳳儀的意思，不用擔心。但見哲澄跟鳳儀疑似眉來眼去，桂心裡又不太好受。雖然知道她們並不是那種關係，但心裡還是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一直跟著雪風身後，鳳儀不敢異議。不知道目的地，不知道之後會發生甚麼情況。只知道現在如果不聽上官的指示，可能真的一輩子都被停職。

來到外廊上一處人流比較少的角落，似是來到目的地，雪風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心神不寧的鳳儀，一直板著黑臉的雪風心頭一軟，無奈地偷換一口氣。角落裡只有兩人，但相對壓抑的氣氛讓鳳儀喘不過氣。

「敢問徐大人……」良久之後都沒有人開口，鳳儀終於按捺不住。

「妳怎麼回來？不是讓妳停職了嗎？」出口毫不客氣的雪風，打斷了鳳儀。

「下官聽聞調查寮工作繁忙，只想助大家一臂之力。」

「本來沒打算這麼快讓妳知道……」聽見鳳儀的雄心壯志，雪風搖了搖頭。

關於妳工作表現的紀律聆訊已經完成，上官一致認同是次工作上的受傷是歸於意外工傷。因為妳一向工作表現穩定，亦無記過大錯，所以對於故意詐騙工傷上書結果不成立。

本來是想在下星期通知，即將回任的日子和工作情況。不過剛才在綜合大堂時的宣佈，本官見妳在場，應該也略有耳聞。作為上官，現在提出有條件復職，只要找到陛下入藥用的天山雪蓮，即可回任。

陰暗的天空一如鳳儀所料，果真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讓人心煩意亂。聽著雪風自以為通情達理的解說，心情猶如雨水一樣飛流直下的鳳儀，臉色愈發轉黑。

簡單來說，如果本小姐想要復職，就要找到傳說中的神藥，天山雪蓮。雖然心繫陛下，不論以官員身份還是兒媳身份，皇帝之命當為最要緊。但這樣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聽懂本官的意思？」雪風見鳳儀良久默然，想要確認她的意思。

「下官明白。」

「想要盡快復職，妳懂怎樣做了吧？」

「下官知道。」

離開調查寮之後，隨便被雨水打濕全身，腦袋放空的鳳儀在大街上漫無目的遊走著。明明聆訊都說詐騙不成立，正常來說應該一切回復正常才對。畢竟本小姐是無辜被停職了這麼久，怎麼現在還要我去找甚麼天山雪蓮？濫用職權的是他們吧？

走著走著，抬眼見到一面金漆招牌。「狐家藥堂」四個大字映入眼簾，鳳儀頓時想通了甚麼，大步流星進入藥堂。來到走廊，只見小青狐都在忙碌，卻不見狐藥師的身影。可能在為他人診症？

依稀記得藥堂有個小庭園，未等小青狐帶路，一步一水印的鳳儀自行進入後園當中。在小庭園裡的涼亭裡，跪坐在椅子上俯視著魚池中的錦鯉自在地游動，鳳儀心裡一陣心酸感湧上心頭。

看似無拘無束的錦鯉，被困在有邊際的魚池當中，牠們還是不是擁有自由呢？

「難得小妮子主動找本堂主，怎麼了嗎？」

突然在滿是漣漪的池水中倒影映照出一對小狐耳，鳳儀馬上警覺起來。還未翻身，身後已經傳來一道詭魅的呼喚。想要逃離對方可接觸範圍，冷不防卻被抓緊手腕，壓在椅子上。

「怎麼了？一見到本堂主就想開溜？」狐耳晃動了兩下。

「怕你心存不軌企圖。」被迫面對面的鳳儀直言。

「原來小妮子這樣看待本堂主的，本堂主很是傷心啊……」鬆開手腕，狐藥師伸袖拭淚。

「別裝了……」面對每一次都一樣的反應，鳳儀無奈得很。「你怎麼知道本小姐在這裡？」

「妳自己看看。」手指由診症室門口一直連帶地上一個又一個濕透的腳印，狐藥師笑言。「好啦，言歸正傳。小妮子這次來，所為何事？」

正襟危坐，髮梢之上還掛著水珠的鳳儀把剛才在調查寮中發生的事全數告知狐藥師。其實以狐藥師的讀心能力，來龍去脈，根本不用鳳儀由口中道出所意。只因他想知道，一直對他略有保留的鳳儀會告訴他多少事實而已。

風嘯嘯的拂過兩人，長髮伴隨雨水飛舞。濕冷的天氣中，在涼亭中只有苦不堪言的她，跟心裡盤算著甚麼的他。在狐家藥堂，從來只有一句宗旨：想要得到甚麼，必需以對等交易。

狐藥師想了想，決定給鳳儀自己取捨。現在有兩條路：一，在狐家藥堂當中有她需要的東西。但東西得來不易，想要即與狐藥師立契約。將來必需奉獻一位血嫡親子為狐藥師之徒。二，自行採摘。但風險極高，請自行判斷。要不，還是繼續停職。

聽著狐藥師一面正經的條件，鳳儀腦海中翻起驚濤駭浪。雖然自己知道傳說中的天山雪蓮是神級良藥，但也不至於要犧牲將來有可能出世的孩子。如果要自己採摘，高風險是必然的。畢竟，物以罕為貴。

一時之間沒有定案，鳳儀只能自行回家，再作打算。在晚飯時間，還未見到幸琳回來的少龍好奇向鳳儀提問。不過鳳儀並不緊張，如果她真的是親阿娘，工作到天昏地暗也不是新鮮事，幾天不回家猶如家常便飯，不用過慮。

至少在鳳儀的記憶中，阿娘就是一個為了工作連家庭都可以不要的人。

「鳳儀？妳還好嗎？」

在席間，少龍伸手夾了一塊紅燒五花肉給鳳儀，卻見她神不守舍。面對喜歡的肉食，表情明顯是有事在煩擾，久久沒有落筷。少龍再次輕聲呼喚，想要鳳儀先行用膳，其他事之後再作打算。但鳳儀只有繼續的默不作聲。

「鳳儀，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范醫官來？」少龍擔心地追問。

「本小姐沒事。」但換來的只有一句冷淡回應。

「是今晚的菜式不合胃口？我去煮粥？」

正要起身離座，鳳儀卻伸手拉著少龍的衣襬。只見她默默地搖了搖頭，少龍得悉意思，重新坐回餐桌面前繼續用膳。兩位家主都寂靜無聲，以下人自居的雷鳴還是有點自覺。

先用手肘碰著身邊的柳北，示意禁聲。本來跟雷震和小草正在高談闊論的柳北馬上會意，馬上跟小草示意後默默吃著自己碗裡的晚膳。小草不說話，雷震也沒有了談天的對象，只能噘了一下嘴，不太高興地咬著雞腿。

回到書房，鳳儀還是愁眉苦臉的。跟在身後的少龍拿著茶壺，來到工作桌案跟前，想要詢問情況。低頭卻看到賬本逐漸由虧轉盈，心裡頓時樂得開花。

「一切向好，還有甚麼需要煩惱？」

少龍一言，得到的卻是鳳儀的怒瞪。不明所意，少龍心裡覺得受冤屈。深呼吸一下，切忌跟老婆大人硬碰硬。少龍拉動座椅，坐在鳳儀面前。想要跟她來個促膝長談，了解一下她最近的心情。畢竟食堂開業後，的確少了很多相處的時間。

鳳儀知道他主動坐下來，是有甚麼想跟自己說。但自己在處理每天的出數入帳，根本不能分心。一個數值錯了，之後會衍生更多錯處，必需小心謹慎。坐下來只會對自己做成騷擾，很想一腳踢他出門，可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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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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