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再三保證發生任何事情我們幻月會全權負責,不會拖累他跟他的族人,葛萊才真正放下心來。
「所以新郎還沒來,是真的了?」葛萊侷促的說,「就大家現在都在傳新郎還沒出現,是不是不來了,還有人開始打賭呢。」
「喔?現在賠率呢?你壓誰?」我興致勃勃地詢問。
「是真的,一定是無法忍受曦羅兇暴的個性所以逃走了。」塔莎捧著心,做出很擔心的神情。
「拜託,我們是狼人欸,兇暴一點很正常。」我白了她一眼,「好像妳很溫柔一樣,早上那棵樹起碼有百年了吧,不知道是誰踢斷的。」
「妳們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嗎?」安德烈皺起眉,明顯的對我們還在輕鬆的打打鬧鬧感到擔心。
「當然知道啊,只是從一個會掉毛金色蒲公英口中講出來就一點嚴重的感覺也沒有了。」我輕聲對塔莎耳語,她低聲的笑了。
葛萊發揮他一慣的好奇精神,「什麼金色蒲公英?」
安德烈故意板著臉說,「你什麼都沒聽到。」
「欸,你可能會成為第一個因為換毛而變成禿頭的狼人欸。」我直視他的雙眼,悠悠的繼續說道,「照你這樣掉毛的速度,未來可能會需要一頂假髮,我記得人類城市應該有在賣吧?」
如我所料,安德烈的臉上浮出擔憂的神情,雖然只有一閃而逝。
「禿毛?」葛萊掃了一眼安德烈,看到他肩膀上閃閃發亮的金色頭髮眼中滿是同情,「是因為壓力太大所以才掉髮這麼嚴重啊,看來當幻月的首領真的累吧!利卡家族的血脈傳承不是黑巫術嗎?要不讓碧絲幫忙看看吧?」
高階血族通常都有自己血脈傳承,而利卡身為血族中的九大貴族之一,靠的就是黑巫術,聽說我們的祖先愛上了一名人類巫師,由於將人類轉化成血族有著很高的死亡風險,為了能夠長久的陪伴愛人,那名巫師向某種黑暗力量獻祭了自己的『死亡』,也就是說,他將受到詛咒永遠無法死去,他的靈魂將永遠無法安息,他自己則因為沾染黑暗而成為了闇黑巫師,黑巫術也隨著他的血脈一代代的傳下去,利卡家族最會操縱黑巫術的是我舅舅,他的黑巫術可以控制已死之人的魂魄。
不過今天他沒來,今日代表利卡前來的是媽媽的妹妹,翠絲阿姨。
「別擔心,親愛的,」塔莎輕輕的拍拍安德烈的手臂,「就算你禿了毛,在我眼中你依舊是最帥的。」
安德烈沉默,這句話似乎完全沒有安慰到他,最後嘆氣,極富尊嚴的拍掉肩膀上的金色毛髮,輕哼一聲表示他大人有大量,不與我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子一般見識。
終於,媽媽獨有的清冷聲音把安德烈從掉毛的話題中拯救出來,她向安德烈跟塔莎問好後,有些驚訝的看向葛萊笑道,「你也長這麼大了呀!越來越帥了,果然是男大十八變。」
「碧絲,」他禮貌的頷首,面帶微笑的說,「妳也似乎越來越好看了呢,莉莉安娜說得沒錯,幻月一族的風水養人吶!」
身為醫生,媽媽救過許多人,大部分的狼人對她是敬重有加。
媽媽笑得更開心了,我扯扯她的袖子,將她的注意力拉過來並把更換主持人的事告訴她。
「真是非常抱歉,我應該親自確認一切的,現在全搞砸了,」她一手插腰,一手扶額,憂心忡忡的解釋,「翠絲那邊表示迎親的隊伍早早就過來了,沒想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這和妳沒有關係。」安德烈打斷她,塔莎在一旁贊同的點著頭。
「不,至少我也應該知道新郎的長相吧?」媽媽還是覺得很自責,「有哪個母親連自己未來女婿的樣貌都不知道呢?」
安德烈皺著眉,眉眼間透著困惑與不同意。
「碧絲,妳別忘了這一切都只是……再說,貝兒也親自去了一趟並再三確認那邊的狀況,真要說也是我的疏失。」
還沒等媽媽回應,不遠處又傳來血族和狼群的爭吵聲,媽媽優雅的欠了欠身之後飛也似的趕去滅火,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她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
等到她已經離我們一段距離,我們還是可以依稀聽到她氣極敗壞的喃喃念著,「…搞什麼,我們血族的面子已經要沒地方擺了,一群傢伙只會給別人添麻煩而已…」
由於這種場面我們已經習以為常了,塔莎傾身不以為意的拿了一塊蛋糕,開口要說話的剎那,安德烈突然從精神連結中傳來一個命令。
安靜。
所有人都突然閉上嘴,然後靜止不動,姿勢維持在靜止前的動作,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疑惑、好奇跟些許警戒。
原本熱鬧的會場像被人按靜音似的鴉雀無聲,唯一存在的聲音就更明顯了。
踏斷枯枝的脆裂聲響從西邊的樹林傳來,眾多的步伐聲整齊一致,似乎是受過訓練才會擁有的團結配合。
應該是哨兵說要入境的狼群。
他們每一個人都統一穿著黑色的服飾,身體包覆在皮革製的風衣內,就是那種裡面感覺可以排滿槍枝子彈炸彈以及其他危險武器的長大衣。
狼的階級一向很明顯,很輕易就能看出站在最前方的人就是帶領這個小團體的領袖。
他們總共有七個人,全部是男性,都有著一頭純白色的頭髮和黑色眼睛。
領頭的那個人往前走幾步,在離會場還有一小段距離時停止,閉上眼對著安德烈規規矩矩的行禮,「安德烈.幻月.盧安西亞,白晝的先行者,克里.埃維.賽恩祝願光與夜之神永遠眷顧幻月一族的太陽。」
他聲音自信大方,低沈宏亮,我猜他在自己族中的地位不會太低。
安德烈並沒有回禮,而會場中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了。
見安德烈沒發話,他睜開眼,嘴角噙著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十分抱歉,我應該先說明我的身份,我是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以為利卡那邊幫我找的伴侶是血族,沒想到居然是狼族,雖然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我沒聽過有狼群叫做埃維的,」安德烈神情嚴肅,皺著眉頭繼續,「況且,你們遲到了。」
「我們埃維一族只是很普通很一般的小族群,大名鼎鼎的幻月一族沒有聽過我們很正常,」克里狀似哀傷的搖頭,「我很抱歉,我們也不想在這重要的日子上遲到,但是我們在來的途中遇到了野狼的埋伏。」
他說出來的一字一句都感覺很正常,我卻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沒有人發出聲音,但是明顯的可以感覺到,氣氛更僵了。
我感覺到貝兒透過連結在呼叫我,她似乎請媽媽消除了她的氣息,躲在某個看得到婚禮的地方。
她很擔心,不斷地對我發出警告。
看來,這人並不是真的新郎,我就想為什麼要對貝兒下手,原來在這等著我們,本來以為只是有人想破壞婚禮,讓婚禮無法正常舉行之類的,看來他們的目的遠不止如此。
如果貝兒失蹤或死亡,在只有她看過新郎真實面貌的情況下,我們很有可能會放鬆戒心。
狼人分成兩種派系,一種是天生就是狼族,被人類稱為『上犬』,另一種是由人類轉化而成的『野狼』,部分野狼則是在族群中犯下嚴重過錯,遭到驅除,上犬和野狼相處的並不融洽。
經過一些特別的儀式,有很少部分的人類可以轉化成血族或其他超自然生物,狼人就是其中一個。
狼族並不是心胸狹隘、毫無同情心的種族,恰好相反,在發現野狼的存在後,覺得他們其實也挺可憐的,畢竟大部分的人類會變成野狼並不是出於自願,多半都是被其他野狼攻擊之後的倖存者,於是我們張開歡迎的雙臂,聯絡各個地區的狼群,安排願意加入狼群的野狼進入,感受我們狼族的相互扶持的團結精神。
加入狼群的那些野狼,說好聽一點,他們有些適應不良,實際上他們根本是一群超級大麻煩。他們表面上承認自己是狼人,但人類的習性卻依舊掌控著他們,他們非常矛盾,想接受新生活卻又不願意面對已經回不去的現實,導致他們很容易自怨自艾,甚至開始埋怨起收留他們的狼群,認為如果沒有狼族的存在他們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野狼不願意遵守狼族的規範、不願意服從、甚至公開頂撞他們的首領……從一開始的包容、忍耐,到最後野狼幾乎要把我們千年來所創造的紀律摧毀,我們只好驅逐那些不守規矩野狼,只有極少部分的野狼能夠完全適應狼群的生活。
野狼因為沒有首領跟族群的引導,無法控制自己的獸性,且飲食習慣跟人類大不相同,根本不可能回到人類社會假裝自己是普通人,不幸的是,大部分的野狼都不願意加入狼群,寧可集結成幫派遊走在人類社會的邊緣靠掠奪為生,也不願接受自己已經不是人類的事實。
有些則會遊蕩在森林邊境,突襲較為弱勢的狼群,但這並不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
「埋伏?」聞言,安德烈沒有溫度的輕笑,「你們有七個人。」
野狼攻擊狼族時有所聞,但他們只挑落單或弱小的成員,欺善怕惡是人之常情,而攻擊七匹年輕力壯的公狼是不要命了。
「還好我們有七個人。」克里嘆氣,呼出的氣息在這冬春交替,乍暖還寒的氣候凝成白霧,「最近的野狼……真不是好惹的。」
他還是掛著那抹意義不明的微笑,我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安德烈在思考。
身為狼群的首領,安德烈必須非常謹慎。
狼群裡頭的成員向來對首領為命是從,大多時候我們不能也不會違抗比自己位階高的狼,換句話說,安德烈的決定攸關著我們的生存,只要走錯一步都可能會危及整個族群。
我的注意力轉向那位自稱克里的狼人。
他長得很普通,沒有任何特色,沒有出眾或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身高大約180多公分,除了一頭顯眼的白髮外,我相信他一走到人群裡就會被人海埋沒。
他身後的其他六個狼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一樣平凡到了極點。
我朝空氣中嗅一嗅,不知道是不是目標太遠,又逆著風,我聞不出他們身上有什麼味道。
因為渾身都裹在厚大的黑色風衣中,所以也看不出他們身上有帶什麼東西,但從服裝的完好無缺和鞋子的乾淨程度來看,他們絲毫沒有剛經歷過一場突襲的狼狽,除非他們的實力強悍到可以秒殺對方,但如果真的這麼厲害,埃維一族不可能像他們說得這麼弱小。
考慮到今天來的客人都擁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加上我們在人數上占了上風,即使對方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出手前還是得惦量一下自己。
再者,如果他們的目地不純,現在將他們驅離也只會給往後的日子帶來更多隱患,不僅錯失了解敵人的機會,在沒辦法證明對方有任何威脅,隨意對以正常管道進入的客人,不符合狼族的規矩。
這場婚禮必須繼續進行。
我將『繼續』這個單詞傳給安德烈,他有些無奈的同意了。
「聽到你們遭到攻擊我感到非常遺憾,不過你們看起來沒有什麼損傷?」
雖然是個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沒錯,雖然拖了我們不少時間解決,但是如你所見,」自稱克里斯的狼人舉起雙手,向自己後方的同伴們比劃,浮誇的態度讓站在我旁邊的塔莎不禁翻了個白眼,「我們沒事!」
「既然如此,讓我們趕快完成婚禮吧。」安德烈往前一步,「客人跟新娘已經等太久了。」
是太久了,再不趕快舉行婚禮等一下就要暴動了。
可克里一行人還是站衛兵似的待在原地,其他客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在安德烈上,每個人都在等待。
「回禮呀,」塔莎用只有我們聽得見的聲音說,「你該不會忘了吧?」
「我本來以為可以跳過這一步的。」他的嘴唇幾乎沒有動,對著塔莎表露出哀怨的神情。
「快點!」塔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安德烈輕不可聞的嘆氣。
「祝願你們。」這次他的臉上並沒有展現友善的笑容,盯著克里的眼神有警告的意味在。
客人開始放鬆,大家都對新郎感到好奇,而克里一行人也開始往這邊走來,安德烈則帶著趕過來的狩獵者上前去迎接他們。
我拉著塔莎一起走入婚禮會場,等等就該我們了,葛萊剛剛正拿著稿子去後面準備,看起來非常認真。
「感覺來者不善,」塔莎眉頭緊鎖,語氣有點緊繃,「或許你越快走越安全。」
「唉呀,待在我身邊,我會保護妳的。」我心裡呼喚守護者,命令他們在會場中待命,有什麼風吹草動第一時間回報給我,一邊朝著放滿食物的桌子走去,「我們今天還沒好好吃東西,趁安德烈跟狩獵者在盤查克里他們,我們先吃點東西吧,等等搞不好沒時間吃。」
什麼事都比不上干飯重要,抓緊時間補充體力是非常重要的。
塔莎也明白這個道理,三下五除二把手上的蛋糕吃完,接著繼續端起一盤炸雞優雅的啃起來,「妳覺得克里怎樣?」
我不甘示弱地用夾子夾起一大盤義大利麵,拿起旁邊的叉子對著被我疊的像座小山的麵條大快朵頤,「不怎麼樣,長相不是我的菜,聲音也不好聽,不知道利卡家族在想什麼,也不挑個好看一點的過來。」
「這樣也好,我們曦羅才不會被拐走了,」塔莎透露著愉悅,「妳不會不知道妳每次看見樣貌好看的,即便是敵人妳都會變特別溫柔。」
我從桌上拿起一杯葡萄汁一飲而盡,「你懂什麼,三觀跟著五官走才是王道好嗎!」
我承認我就是隻顏狗,啊不,顏狼?況且溫柔歸溫柔,該殺該剮的我一個也沒放過,任務完成率在我們狼族也算很高的。
「妳才不懂吧!」塔莎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妳知道我這邊的情報網都回報了些什麼嗎?邊笑邊把人家給殺了,大家都覺得妳是神經病,現在外面都在傳妳笑的越溫柔下手越殘暴,每次小狼崽們看到妳的微笑回家都要做好幾天的惡夢。」
「這又不能怪我,看到好看的東西心情好,心情好就會不由自主地笑呀!」
「我真的……」
她還要說什麼卻被安德烈和克里的聲音打斷。
克里帶著他的同伴,和安德烈並著肩往我們的方向走,七顆白色的頭在我們這邊萬分顯眼,他往後方指著那些狼人一一說明,「…這位是羅德,然後是庫爾跟李歐…」
安德烈點點頭,幾片金髮飄下來,他還是一臉嚴肅,我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聲音。
啊,好痛苦。
「我不記得卡利家族有個名叫克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