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從斜坡上往下衝的那一幕,有名少年在不遠的一座平房屋頂上看見了。
他沒有想到少女真的會選擇衝下斜坡。當少女的腳踏車開始往下急速俯衝,沒幾秒鐘速度便加快到彷彿要飛離地面,少年感覺自己的喉嚨一緊,差一點點就要尖叫出聲。但是他立刻定眼凝視,發現少女身周四散的光點,隨著她的俯衝,迅速集結成一條直線,從少女的額頭,往前延伸向下方的平交道,從那道細細的線中他理解了什麼,使他的眼神隨即便放鬆下來。
果然,當坡道過了一半,少女的腳踏車龍頭開始不穩,就在平交道的柵欄完全放下,只差不到十公尺的距離時,淡藍色淑女車突然滑倒在坡面上,似乎是煞住前輪而使整輛車因慣性而翻覆;腳踏車上的少女跌落地面之後一連翻滾了好幾圈,最後在平交道的柵欄前終於停住,電車隨即轟隆隆的從她的身邊開過,幾個沒被嚇傻的路人連忙上前,把她拉離那個危險的地方。
少年:宙,因為那驚險的一幕而噓了一口氣,但是心裡卻已經沒有意外的感覺。從他開始跟著少女開始,少女身周飄蕩的『轉折點』,就沒有一點顯示出死亡,而剛剛當少女因為做出選擇,而使的命運變化成只有一種路線時,宙也立即看出線的盡頭沒有死亡的結局。
三日月 初,雖然貴為被選中者,但是受到魔族影響卻相當深遠,真是令人擔心。
從可以遙望下方的斜瓦屋頂上面站起,宙輕輕的拍落黑色學生制服上面的灰塵,然後望著亮藍的天空。他的白色短髮在風裡搖動,猶帶稚氣的白皙面龐看起來是高中生年紀的混血兒,一雙清澈的灰眸中似乎包裹著春天的暖意。
該怎麼去向她說明呢?靈體也還沒有覺醒,地球的情況一如往常,很糟糕。明明居住者,全部都是唯一可以自稱為神之子的人類啊……。宙煩惱地抓抓頭髮。如果可以一整天躺在屋頂上,像貓一樣享受日本春天的陽光,該有多好呢?
幾隻麻雀飛過宙的身邊,他用剛才使用過的方法,定眼看著那些奮力拍動翅膀的小生命;數個細小的光點在牠們身周圍繞,然後隨著雀鳥的遠去漸漸看不見。
轉折點的數量比起以前少了許多,這個世界果然已經……
宙收回自己的能力:從凝視中,看見周遭任何生物可能擁有的未來。他所看見的光,通常宙都稱其為『轉折點』,每一個都是一個未來的出發點。偶爾也有命運相當單一的時刻,代表命運的轉折點會匯集,就像方才三日月初身上所射出細線。只要宙越專心,越可以看透在那些光點後方閃爍的未來。
審查生命的未來,是宙與生俱來的能力,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他技能了。而且,這些轉折點宙自己並沒有,就算他耗費所有精神盯著自己的身體,也看不見自己的未來。這並不是因為能力對使用者無效,而是因為身為『神』的使者,變動的命運本身及為不需要的概念;宙存在的目的、可能的未來只有一個:達成神交付的使命,不然就與這個世界一同滅亡。
現在他身處的這個世界:地球,生物們所擁有的未來,正慢慢地減少之中。而可以改變這一點的關鍵,就在剛才試圖自殺的少女:三日月 初身上。
宙又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初身上,可是這一次,他並未使用能力便已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個男人站在初面前,身著不同於日本的異國服飾,因為背對著宙所以看不見臉,他正高舉一根法杖,朝初猛力劈下。
結果,自己最後還是選擇了煞車。
當平交道逐漸接近,初突然感覺到一股寒冷的恐懼,然後來不及阻止自己,計反射性的按下了腳踏車的煞車;腳踏車倒在斜坡上,初隨之摔落下來,在坡道上一連翻滾幾圈,才終於停在粗糙的柏油路面,滿身的淤青和大片擦傷,但是並沒有更嚴重的傷害。有些好心的路人把她扶起來,坐在路邊,還幫她撿回了散落的物品和已經摔歪的腳踏車。有人詢問初有沒有哪裡感覺特別痛,有人幫她檢查是否骨折,有人勸她到醫院看看有沒有腦震盪…….
果然人…….總是要倚靠陌生人的善意活下去。
恍恍惚惚地推開了所有人的關心,圍觀的人群看他並無大礙也逐漸散去,當下一班電車急駛而過時,初已經獨自坐在路邊,然後一個清楚的意志在她腦海中成形:原來自己,並不真的想死。
霎時間自己所有的焦慮和哀傷都顯得愚昧,那些連日困擾找著她的陰影,仿佛已經被相摩灣反射的粼粼水光所殲滅。就算再怎麼難過,覺得噁心,覺得痛,就算眼前的世界那麼無趣,討厭,她還是在生死一線間,反射性的選擇了活下去。
初說不出自己的感受是悲傷,還是感慨,或者愉悅。她也許只是尊崇了生物體內的反射法則;但他或許也是真實呈現了,自己心裡面最真實的渴望。會對現實感到難以忍受,都只是因為她所寄望的,是一個更加完美的世界吧?難道不可能為了可以更加美麗的世界,再努力一下嗎?
抬起頭,初感覺自己滿身的傷口逐漸疼痛起來,如此真實,猶如風中海的氣息。
突然,初發現馬路對面,站著一個突兀的身影。三月底的日本雖然不熱,但是氣溫回穩,大部分的居民都是穿著輕薄的長袖而已,然而那個離初有一些距離的男子,卻用厚重的黑色布料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高立起的衣領遮掩了部分容顏,長袍似的服裝和她身處的時空顯而易見的脫節。
雖然cosplay在附近也算盛行,但是對方衣物上精製的刺繡,還有領口、袖口沉重的寶石,卻相當真實,一點也不像造假的戲服。
初直覺得四下張望,發現剛才還在附近走動的路人,全部都失去了蹤影,更不要提那吵雜的電車,也是突然沒了聲響。世界靜止了,無聲也無息,只剩下她自己,還有觸目所及之處唯一的奇怪身影。
會不會她剛才其實真的死了,只是現在才有感覺而已?
「三日月 初?」當初還在觀察四周,那個身影已經突然來到她面前,遮掩住陽光,陰影落到她身上,這道影子彷彿本身會透出涼意,初蹬時有種掉進冰桶的錯覺。
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對街走到這裡來,初看著男子微笑的臉,立刻便想到著同樣不合乎常理的狀況,更不要提對方還正確無誤叫出了她的全名。
這麼近的距離,初可以看見男子的臉,整齊的黑髮大概是到耳朵的長度,膚色接近亞洲人,但卻有著外國人的輪廓,眼睛是初以為只會出現在二次元中的深紫色,此刻正彎月似的吐露笑意,散發出詭譎的氣息。男子的容貌乍看之下沒有不自然之處,甚至可稱英俊,但是卻不知為何讓初有種對方與人類相去甚遠的感覺。
「怎不答話?語言應該沒有錯才對。」男子用帶著點奇怪口音的日文說,表情依然微笑沒有絲毫變化。
「你是......什麼東西?」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初輕聲問道,她感覺不到對方有惡意,卻無法克制那一陣陣的惡寒。
「東西?不虧是被選中者,直覺相當敏銳,明明就還沒有覺醒才對。」男子說,語氣有些意外「不過,你尚未被賦與使命,也還沒有跟靈體會和,我不能殺你......光者們的工作效率真糟,讓我稍微幫忙增加一些速度,三日月小姐不會介意吧?」
完全沒有給初反應的時間,男子在他面前舉起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掌心,瞬間多出了一根頂端鑲嵌著寶石的長杖。男子將杖高高舉起,然後朝初的臉快速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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