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輕輕灑落,為黑夜,帶來了一絲光明。
一位上了些年紀的光頭長者,從衛兵分站兩旁讓出的通道中,慢慢走向氣氛緊繃的村口。
老者臉頰凹陷消瘦,動作有些遲緩,話雖如此,那一雙粗長白眉之下的深藍眼眸,卻如映照朝陽的海面那般充滿朝氣且炯炯有神。
「抱歉,讓各位等我一個老頭子,也耽誤了艾爾大人重要的行程,真是抱歉。」
「不要緊。」「您別客氣……」雀斑少年和希洛同時出聲。
下一秒,又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彼此互看了一眼。
雖然一起接了老者的話,但毫無疑問,此時擁有發語權,能繼續說下去的,只有率領巨型機甲和衛兵團,實力與地位明顯更高的一方。
「村長,您來得正好。我聽說您的村莊前陣子發生了一起竊案,到現在失竊的藥草都還沒找回來,因此想替您和村民們出點力。」雀斑少年指了指希洛。「而黑頭髮的這位,今晚正好拉了一車的藥草來,說是替諾斯德山上一位獨臂老翁運來的。於是我派了衛兵去村裡問,結果沒有一位村民見過那位獨臂老翁,但他們堅持我應該問完所有的村民,包括您,才能決斷。我想想也確實有道理,所以才在這等您。」
「喔……獨臂老翁啊……」維爾納村長皺起眉頭,目光緩緩地在希洛、夏奇薇雅、嚕嚕嚕,以及那滿載藥草的木車上頭繞了一回,接著緊閉雙眼,撫起如山羊一般的白鬚,似乎陷入了苦思。
希洛緊張地嚥了口唾沫。他知道,這位村長,恐怕是他們可以扭轉局勢的最後一張底牌了。
「很抱歉,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好像有看過,但又沒什麼印象。」然而,隨著村長模稜兩可的回答,他的希望,終究還是破滅了。
他並沒有在心裡咒罵這位記性不佳的老村長,也沒有記恨硬給他套上莫須有罪名的伯格,對於擔當主判官的雀斑少年,同樣沒有任何厭惡之情。他現在,只對自己明明早就注意到入境證的問題,卻還是疏忽大意,以及沒有向那位脾氣古怪的老前輩多問一些訊息以備不時之需,感到自責。
雀斑少年點點頭。「沒關係,您身為一村之長,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自然不會特別去留意一位獨臂老翁,這我可以理解。只是,這樣一來,這事就有點難辦了。」
「大人,沒什麼難的吧?很明顯,他們就是在撒謊啊!」伯格又站到了雀斑少年身邊,指著希洛大吼。
「這事要解決,確實不難。」而和伯格粗野的指控對上的,則是夏奇薇雅清亮如鈴的喉嗓。
「喔?」雀斑少年看向夏奇薇雅。「但現在村長也沒有辦法證實那位獨臂老翁的存在,你們還有方法證明自己清白嗎?」
「當然有。就像你說的,村長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處理,所以,村長手上,應該有你們政府這次配發下來卻半途失竊的藥草清單吧?」
「有。」維爾納村長點了點頭。
「我們剛翻過山頭,根本不曉得這裡發生了竊案,我也不認識村長,自然不可能看過那份清單。換句話說,我根本不會知道,有哪些藥草被搶走,但是我很清楚,我們這輛車上有哪些藥草,也知道這些藥草被各自裝成幾包。要不要來核對看看?」
「不用這麼麻煩,我早就派我的隊員檢查過了!」伯格大聲拒絕了夏奇薇雅的提案,但他沒有得到雀斑少年的支持。
「確實,應該讓我的衛兵檢查核對一次。村長,清單您有帶在身上嗎?」
「有,為了應付藥草隨時可能被找回來的情況,我一直隨身帶著。」
「那麻煩您……謝謝。」雀斑少年接下村長遞出的一小本筆記,隨後向衛兵團再次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這批效率出眾的衛兵,已經在載滿布袋的木車四周就了定位。
「好,我們開始。第一種失竊的藥材是『紅蔘』,一共六袋。」雀斑少年盯著村長的筆記,大聲唸出了第一項藥草的名稱和數量。
夏奇薇雅卻在這時,又給出了一個特別的意見。
「等等,先檢查,清單上有沒有『黃頂毛茸』?」
雀斑少年雖然有些不滿地皺眉,但他還是照著夏奇薇雅的要求,目光快速將清單掃過了一回。
「有,四袋。」
夏奇薇雅笑了。
「我們車上,沒有這種藥草。」
「哈!明目張膽撒謊!我們唐納村自衛隊,可是徹底檢查過的。大人,我可以直接回答您,有!」伯格又露出了那副勢在必得的表情。
希洛聽著他們的對話,眼睛也亮了。
在他認真跟隨獨臂老翁一一檢查布袋內容物的記憶中,對這藥草名稱的印象,只出現在另一種名為「綠頭木茸」的藥草介紹裡,之後,都沒有再被提起。
「大人,找到了,一共有四袋。」爬上車進行全面檢查的衛兵,在大聲回報結果後,將四個布袋,扛到了雀斑少年面前,並解開了繩結。
站在一旁的伯格立刻神情緊張地朝袋內偷瞧了一眼,隨即又傲慢地抬起了下巴。
「大人,我說得沒錯吧?這不就找到了嗎?」
「噗哧,那是『綠頭木茸』啦!」夏奇薇雅摀嘴竊笑。
「黃色的……怎麼會是『綠頭木茸』?」雀斑少年和希洛當時一樣,提出了同樣的疑問,而做出解釋的,也是同一位少女。
「這兩種藥材採收後外觀上確實很像,最大的不同點,在菇柄。黃頂毛茸,長有很纖細的毛,綠頭木茸,則是光亮平滑。」
「真的是光亮平滑……村長,這小姐說的,是真的嗎?」雀斑少年揀起一朵綠頭木茸,高舉起來,透過月光看了一會,隨後轉頭向維爾納村長進行確認。
「是的,大人,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等等,就算沒有黃頂毛茸,又如何?說不定,他們就是怕我們這樣核對,所以把黃頂毛茸全扔了啊!」發現雀斑少年裁斷的天平已經開始朝希洛一方傾斜,伯格趕緊大聲提出了他最後的猜疑。
但這份質疑,也立刻遭夏奇薇雅粉碎得一乾二淨。
「我可是十分清楚車上的藥草種類和數量的,甚至連哪種藥草放在哪個位置,我都記得。如果為了脫罪,要扔幾袋藥草,我為何不選價值明顯更低,也更容易採集的紅蔘?」
「這……這……說不定妳是亂丟的!」
「妳真的記得住?所有藥草包的種類、數量,還有位置?」比起聽取伯格再次的胡言亂語,雀斑少年顯然已經將興趣放到了對話裡的另一段內容上。
「嗯!」夏奇薇雅用力地點頭,態度堅定且充滿了自信。
「好,只要妳證明妳真的記得住,我就相信你們的清白。」雀斑少年笑了。
事實上,哪一方說的是真話,他心裡早已明白。
會再提出這有些無理的要求,只是因為他想親自確認,眼前這位銀髮少女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而已。
夏奇薇雅,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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