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結局家

離開警署後，我和阿源手牽着手，回到醫院與關姐姐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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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已經接近黃昏，她捧着我的背包，坐在醫院正門外的石壆旁等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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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妳預備好了嗎？」關姐姐拍拍我肩，當然她對於我和阿源和茜茜三人的事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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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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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樣子，妳已經想好要對家人們講甚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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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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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微笑，背起自己的包包，領着關姐姐和阿源前往巴士站，出發到我家坐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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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仍有少許憂慮，畢竟我猜不透父母會對我說甚麼，他們會作何反應？但重要的並非他們的心意，而是我自己，若然我所做出的決定，是為了自己的生命成長着想，即使家人反對，也是正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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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阿源悄悄地握着我的手背，他似乎已經察覺到我心裏的小緊張。我向他點點頭，叫他不用為我擔心，因為…我並非獨自一個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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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升降機，我從口袋裏取出鑰匙，一個星期沒回家，心頭竟浮現出少許懷念感。我邊傻笑着、邊打開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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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熟悉的鞋架，還有我的拖鞋、皮鞋，它們乖乖地迎接我回家。我望向客廳，看見父親正坐在飯桌旁看報紙，他抬頭望過來，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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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開門聲的母親，她慌忙從廚房裏探頭出來，驚訝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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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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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太多說話想講，卻不知從何說起。過多的情緒湧上心頭，卻無法逐一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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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笑容，說：「爸，媽，我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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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把報紙放在桌面，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瞥見桌上的煙灰缸，他似乎重新抽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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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則趕緊擦乾手上的水漬，臉色從原本的驚訝，轉變成憤怒。她氣沖沖地走到我面前，準備開口就罵，但被關姐姐出聲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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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太太，這次我們回來，是希望你們能和雨辰聊一會，她有許多的心底話想對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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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瞪了關姐姐一眼，便繼續向我發怒：「妳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之前在房間燒炭、這次學人家跳樓！妳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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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父親則默默說出晦氣的話：「唉…我真是失敗，教出這種女兒，很失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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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關姐姐想開口為我講好話，但我知道沒用的，即使天蹋下來，他們也是這個樣子。因此，我心平氣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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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一直以來，養育我成人。這次回家，除了想向你們道謝之外，並且想對你們說一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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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母親再次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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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搬出去居住，與關姐姐、和我男友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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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質問：「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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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則怒喊：「走吧！妳想怎樣就怎樣，我當沒有生過妳這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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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我心頭一勒，但仍然用親切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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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希望自己能找到生命的意義，我希望我能出人頭地，我希望…你們能替我感到驕傲……」講到這裏，我的聲音變得顫抖，阿源拍拍我肩，給予我勇氣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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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我經歷了許多、也承受了許多事情……沒錯，我的確很想了結自己的生命，但每一次從鬼門關折返回來，卻只是令我更加渴望活下去！」聽罷，母親也眼泛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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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繼續道：「你們是我最愛的家人，我是你們的親女兒…我答應你們，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自殺的了！所以，爸、媽……你們不要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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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父親別過臉，不讓我看到他此刻的臉容和表情。母親走上前，與我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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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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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流出兩行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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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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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搬出去以後，不要給人家添亂，好好照顧自己。」母親邊說、邊輕拍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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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家吃飯之前，我會通知你們一聲的了。」我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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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父親仍然用他那帶刺的語氣催促道：「妳趕緊給我收拾行李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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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輕吻母親的臉，便與阿源一起回房間，把自己的東西塞進行李箱中。關姐姐則留在客廳，跟我父母交談數句，大概是精簡地說明一下我的情況，之類的。以後再也不用與父母一起同住了，這是好事嗎？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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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和我一起把衣服、文具、私人用品放進行李箱裏，另外還放滿了兩個大包包，似乎也無法完全收拾所有物品。不打緊啦，反正將來我還會回來這個…家嘛，留些東西在這裏也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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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二人攜同行李，走出客廳，父親瞥視一眼，便別過臉。母親也沒多說甚麼，他們的心情應該很複雜吧？因為我不是離家出走，而是名正言順的「分居」。即使他倆不同意分居，最終也只會演變成離家出走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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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任性的小孩子呢！但不任性一點，小孩子又怎能成長？勒得太緊，便要學會放鬆，這不是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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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們拍一張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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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機遞給關姐姐，讓她成為我們的攝影師。父親顯然並不情願，我便牽着母親走到他身後，強行要他入鏡。父親板着臉、母親忍着淚水、我露齒而笑，是這些年來唯一真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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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合照，至今仍放在我的桌面，並非因為思念他們而放在當眼處，單純是因為…他倆是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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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關係修補了嗎？並沒有，畢竟從小累積下來的陰影，哪能說散就散？每個人的生命總有一處陰影，但重要的是，不要被它影響我們的現在和未來。口講容易，實際上難過登天，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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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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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辰！過來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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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呢。」廚房裏亂成一鍋，我自顧自地坐在書桌前，畫着腦海裏所幻想的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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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要為這個家付出的啊，別只顧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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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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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嘴上不願意，但我還是默默放下鉛筆，走到廚房那裏看看有甚麼地方需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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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喊妳又不聽，關姐姐一句話便讓妳過來了？」阿源皺起眉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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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關姐姐疼我呀，不像你這樣。」我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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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妳倒是說說，我甚麼時候不疼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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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把手上的水珠撥到我的臉上，我隨即大叫：「你這傢伙，越來越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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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妳誣衊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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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關姐姐發聲制止我們：「別玩啦！過來幫我洗菜吧；阿源，你幫我嚐嚐那湯怎樣，要不要再放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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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試味吧，你去洗菜。」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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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呢！」阿源鄙視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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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兩個搗蛋鬼…」關姐姐有氣無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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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變得十分熱鬧，是我從前未曾體會過的滋味。這是一個家應有的活力、生氣，我內心暗暗禱告，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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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我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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