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已經到了打烊的時候,可是今天他們沒辦法打烊。因為此時店裡還有一個酒鬼在喝酒。
阿仁盯著劉歷,他桌上有兩三個空酒瓶,現在他又灌下一杯酒,拿著空酒杯敲桌子,吵著要再來一瓶。阿仁苦著臉走到櫃檯邊,對著還慢條斯理在結算今天帳務的老闆說:「老大,你也處理一下,總不能讓他繼續喝下去吧?」
其實古勁已經後悔了,早知道他酒量這麼差,剛剛就不應該給他酒,可是他開店做生意,客人點酒,他又有什麼立場不給喝。古勁心裡些微煩躁,但是面上仍然很淡定,他一邊算帳一邊問:「他朋友呢?」
阿仁聳聳肩:「不知道!」
「賴仔!」安靜的店內突然出現一聲爆喝,把古勁跟阿仁都嚇了一跳,他們同時看向噪音來源,原來是劉歷拿著電話對著那頭的人憤怒抱怨。
「都是你害的!我喜歡誰有沒有告白關他們屁事?尤其是你,」劉歷越吼越傷心,聲音都有些顫抖,「幹嘛找個人在我面前揭瘡疤笑話我……賴岱義,你太過分了!我不要跟你好了!」
賴仔在電話那頭都懵了:『哇靠!同學你喝酒了?你幹嘛突然喝酒?你千萬不要給我發酒瘋!阿克學長呢?你把電話給他,我跟他說……』
「他死了!」又醉又氣的劉歷才不等他說完,任性地掛斷電話。
「怎麼死得這麼突然?」一臉懵的賴仔對著被掛斷的電話喃喃自語,整個人非常茫然,也不知道那個林克勤怎麼就得罪了一向好脾氣的劉歷。不管了,先過去接人再說。
劉歷氣呼呼地掛斷電話,感覺有人在偷看他,他凶狠地看向櫃檯的古勁跟阿仁。
「你!」劉歷惡狠狠伸手指著阿仁,阿仁驚恐地默默往古勁身後站。
劉歷感覺眼前有重影,他瞇著眼睛想把櫃檯那邊的人看清楚:「你,在看什麼,是不是也在看我笑話?」他指著阿仁旁邊的牆壁,罵罵咧咧地挑釁,「……膽小鬼,過來啊,嗝,我們單挑!」
阿仁越聽越不爽,說誰膽小鬼啊。他捲起袖子就想過去跟醉鬼理論。古勁嘆了一口氣,擋了火爆阿仁一下,自己過去了。
劉歷半趴在桌上,看著有人朝自己走過來,等到那人越走越近,才看清對方就是麵店老闆,劉歷伸手抓住古勁的手臂,把自己撐起來。
「老闆……我……我……」劉歷看著古勁,那人只是靜靜地望著自己,目光寬和,沒有批判。即使喝得昏頭昏腦,劉歷此時還是能感受到自己低落的情緒被對方的友善承接住。至此,他終於忍不住自己滿懷的傾訴欲望。
在古勁溫和靜默的注視下,劉歷開始碎碎抱怨。他一股腦地把心裡的委屈通通拋出來,想說給眼前這個溫柔的人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我就是對自己沒自信才不敢告白,我也不是故意要把自己變成這樣呀!我今天已經夠悲慘了,小說被退稿,然後剛才……」他用力指向門口,「他怎麼可以那樣說,什麼要不要試試,試個屁,誰要跟他試!他以為他是誰啊,憑什麼安慰我?」他哽咽地吸了吸鼻子,又「哇」的一聲釋放情緒:「啊!為什麼我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糟啊……」
劉歷邊說邊把額頭靠在古勁的胸腹上,手也環抱住他的腰。古勁對於這人突如其來的掏心掏肺與親暱動作感到十分無奈,想了想,轉頭看向阿仁,用眼神示意他過來。阿仁根本不想靠近醉鬼,怕他鬧又怕他吐,但迫於老大的淫威,他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古勁把阿仁抓過來,想辦法把劉歷纏在他腰上的手拉開,連人帶頭推過去靠著阿仁。
「扶好!」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阿仁抗拒地不想扶,被古勁警告地瞪了一眼。劉歷倒是很乖,八爪章魚似的,重新纏上阿仁的腰。
「……」阿仁來不及反應就被死死纏抱住,惱火抬手打著劉歷的手臂:「你輕一點,別抱這麼緊!你要勒死我啊!老大……」他回頭看著走進廚房的古勁:「老大,你要幹嘛?」
古勁進了廚房,將已經浸水吐過沙的蛤蜊在水龍頭下沖洗,接著拿出一塊新鮮的粉薑俐落地切起薑絲。將爐子開了火,熱完鍋下油,油在鍋裡加熱到出現油紋後,放入一小把薑絲快速翻炒,炒到香味出來再放入洗淨的蛤蜊。
他認真又專注地注意鍋裡的動靜,在他快速熟練的翻炒之下,已經開始有蛤蜊微微吐出小細泡,此時倒入米酒,繼續翻炒約三十秒,之後加入六百毫升的水大火燒滾。湯滾後轉小火,蓋上鍋蓋悶煮一小會兒。
整道臺式蛤蜊湯,費時不過十分鐘。古勁試了下湯,今天的蛤蜊新鮮肥美,鹹度適中,他最後灑上一小把細蔥花,這道解酒湯就完美完成了。
在餐廳的劉歷還在發酒瘋,他一手抱著阿仁,一手又拿起酒瓶亂敲,吵著要阿仁跟他「踩罐」。
「你不要鬧了啦,」阿仁氣急敗壞地阻止劉歷想將空酒瓶塞進他嘴裡的神經病舉動,無奈地拜託他安靜一點,「你乖乖坐好,不要吵了,等一下樓上鄰居下來揍你!」
「樓上……?哪有人……會揍我,你亂說!嗝……」劉歷目光迷離,思考邏輯有些遲鈍,話說著說著又打起酒嗝,嚇得阿仁再三警告他:「你不要吐喔,你吐出來給我試看看,信不信我讓你過來拖一個禮拜的地。」
古勁終於端著湯從廚房出來,阿仁看到老大來了,立刻讓出位子,還謝天謝地地喊:「老大,你終於出來了!這什麼?」等他看清楚古勁手上的湯又氣憤地喊起來:「吼!蛤蜊湯!」
古勁把熱騰騰的湯放到桌上,劉歷低頭看著眼前的湯,露出憨憨的傻笑:「好香喔。」
阿仁還在不滿地碎碎念:「你很偏心欸,我醉了你給我喝剩湯,這個人……你居然專程煮一碗新的給他!沒良心!我還是不是你最疼愛的阿仁了!」
古勁沒理會哀怨阿仁,他見劉歷一會兒看看湯一會兒又抬頭看著自己,溫聲對他說:「把湯喝了,醒酒。」
劉歷聽到這湯能喝,開心地盯著湯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下頭,直接以嘴就碗喝了一口湯。
古勁被他突然低頭喝湯嚇了一跳,來不及出聲提醒,直接上手抓住他的頭髮將頭拎起來,但卻也來不及了。劉歷被熱湯燙著嘴唇,撫著嘴唇「嘶」了一聲。
他張著被燙紅的嘴唇,哀怨地控訴古勁:「連老闆都欺負我!」
古勁非常無辜。他看著劉歷的「紅唇」,搖頭又嘆氣,無奈地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湊到嘴邊吹涼了,才遞過去:「湯匙是拿來用的。」還是忍不住對醉鬼叨念了一句。
劉歷沒接過湯匙,反而一直傻笑看著古勁。古勁不明白,又動動湯匙,示意他快接過去啊。沒料到劉歷竟然伸手拽著古勁的衣襟,將他拉靠自己,直接將唇貼上他的臉頰。
古勁手一抖,湯都灑出來。
「喂!你……」阿仁在旁邊,也相當傻眼。他正擔心下一秒換老大爆衝,捶死這個吃人豆腐不知死活的小流氓,就聽見門口衝進來一個人,邊跑邊大聲嚷嚷:「我來了!好兄弟,千萬告訴我你沒喝多少……」
賴仔煞住腳步與嚷嚷,睜大眼睛望著自家好兄弟扯著麵店老闆親。親完還敢露出那一嘴漂亮的大白牙呵呵傻笑。那老闆應該是被劉歷嚇住了,竟然也沒有推開,繼續維持著那被勾著脖子彎腰的姿勢,錯愕地望著跑進來的自己。
「老闆你別見怪,我這兄弟一喝酒就會亂親人,但通常都只親臉頰啦!」賴仔急忙衝上前解釋。
「通常?」古勁瞪著賴仔,語氣略有不爽。
「誰說的!」劉歷也不爽。他賭氣地把人一勾,將唇貼上古勁的唇。
古勁沒料到會再次被吻,這次還更過分地直接吻在嘴唇上,驚愕地瞪大眼睛,手上拿著的湯匙都掉回到桌上,發出「哐噹」一聲。
「啊……」阿仁看著這一幕,除了驚叫一聲,也跟賴仔一樣,定格傻住。這兩個人傻眼地看著另外兩個人,在自己面前公然親嘴。
古勁跟劉歷的第一個吻,沒有浪漫沒有夢幻,只是一個突如其來、雞飛狗跳的意外。
生活嘛,就要這樣有滋有味。
ns 15.158.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