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了沒？」古勁冷漠地對阿仁說，「有沒有什麼不夠精彩的地方需要我再補充？」
「沒，沒，我什麼都沒講！」阿仁驚慌地一疊聲否認，「我什麼都沒講！我去工作了。」他知道古勁最討厭別人提起這些事，他怕挨打，急急忙忙地逃進廚房了。
「老闆，這個……」劉歷看到古勁，又想到昨晚的事，有些尷尬，但還是勇敢地把話說出口，「謝謝你，小米粥很香很好吃，我都吃完了，也把鍋子洗乾淨了……」他想指一下砂鍋，卻發現自己手裡一直握著雞蛋，好像顯得很傻。他趕緊把蛋放好，自己也乖巧地坐直了。
古勁剛剛還對阿仁臭著臉，這時來到劉歷桌邊，臉色已經緩和下來。
「喜歡小米粥？」古勁問。他把手裡的保溫提鍋放在桌上，又去拿了碗跟調羹出來。
「嗯，嗯。」劉歷點頭，又強調一次，「小米粥好吃。」
「先把這個喝掉，會舒服點。」古勁打開保溫鍋，將鍋裡的湯倒出來，頓時一股熱騰騰的蒸氣冒出，香味四溢。「喜歡小米粥的話，下次再煮。」古勁盛好湯，又補上一句。
小饞貓劉歷聞到這香味，哪裡還管得了什麼小米粥。他一反剛才尷尬又乖巧的模樣，一臉振奮：「哇！好香！這是什麼？」
古勁看著劉歷拋下拘謹、恢復活潑的反差，覺得他很可愛，笑著說：「這是『曉鐘羹』，有解酒效果的醒酒料理。」
「原來這就是『曉鐘羹』！」劉歷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羹湯。他以前寫書找資料的時候，曾經看過這道韓式解酒料理。它的做法繁複，不但使用了很多高級昂貴的食材，還必須以特製的大醬熬煮一整天才能完成，常常等到煮好了，也都聽到凌晨鐘聲響了。因為是在凌晨鐘聲敲響時所喝到的湯，所以取了「曉鐘羹」這麼個富有詩意的名字。
劉歷夢幻地看著這道以前韓國古代貴族才能喝到的湯，感動得都要哭了。他還記得當時查到這道料理時，曾經幻想過，要是有人能為自己在酒後做一碗曉鐘羹，那實在是太幸福了！想不到今天就實現了。
「這湯，太豪華了吧！」劉歷看著湯裡的牛肋、鮑魚跟海參，感動得無以復加，拿著湯匙迫不及待地想要嘗一口這美味料理。古勁在旁邊微微一笑：「給你補一下。畢竟，你昨晚吐這麼多。」
原本要送進口中的湯匙忽然停住。劉歷像石化了一般，一臉驚嚇地看著古勁。那不中用的腦子，在此時又盡職地播放起昨晚他跟老闆在浴室的種種片段。這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可現在都想起來了，看著老闆那揶揄的笑容，很難假裝不知道呀！
劉歷覺得無地自容，他放下湯匙，站起來，慎重地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我昨天做了很多丟臉的事……」
古勁看著他的反應，實在忍俊不禁，「噗」的一下笑出聲。
劉歷低著頭，偷瞄了古勁兩眼，見他還笑出來，更彆扭了。古勁見劉歷一臉懊惱的模樣，把他按回椅子上，他也跟著坐下：「別難受了，換個角度想，就當一種難得的體驗。」
「誰想要這麼尷尬的體驗呀！」劉歷小聲地碎念。他知道古勁在安慰他，他還是非常不好意思，畢竟做了那麼多失禮的事：「聽說昨天，我還對你……」他實在說不出口。
古勁知道劉歷指的是接吻的事，故意佯裝不在意：「我如果在意的話，就不會給你煮湯，還坐在這裡好好跟你說話了。」
「哦！」劉歷見古勁絲毫不在意的樣子，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他又有一點點小小小小的失落。親嘴欸，那勉強也算是自己的初吻，想不到對方絲毫不在意。
哎，在亂想什麼。劉歷抓抓頭，真要被自己打敗了。本來就是希望古老闆能原諒他、不要生氣。現在人家真的不介意了，他又……覺得怪怪的。
為了掩飾自己矛盾的心情，劉歷重新拿起湯匙喝湯。
不知道為什麼，古勁隱隱覺得劉歷沒了剛剛一開始看見湯的興奮，難道湯涼了？不好喝了？
古勁看著他認真喝湯，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古勁主動找話聊：「那個莫里斯的親筆簽名，謝啦！」
「咳咳……」劉歷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古勁：「我，我連這個都跟你說啦？」古勁抽了衛生紙遞過去，劉歷尷尬地擦著。
「說真的，你以後還是少喝點酒吧，不僅抓了人亂親，連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完了。」古勁笑著建議。
「我基本上很少這樣的……」劉歷一臉懊惱，尷尬地笑了笑，「那不是，昨天受太多刺激了嘛……」
古勁順手拿起桌上的雞蛋，剝好蛋殼，然後遞出去給劉歷。
「謝謝。」劉歷接過來，滿足地吃著，又再把剩下的湯喝完。
「你說……寫不出第三本書？」看著劉歷吃得差不多了，古勁又問，「為什麼？」
劉歷緩緩嘆了口氣：「……第一本書為了紀錄告白，第二本書為了紀念失戀，然後第三本，沒什麼可紀念的東西，就，文思枯竭！」劉歷自嘲地繼續說，「所以你說我這個筆名是不是應該要換掉？反正我的青鳥不見了。」
古勁看著劉歷強顏歡笑，卻掩飾不住黯淡下來的眼神，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嗯？」劉歷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老闆。古勁只是微笑地對他說：「會找到的，你的青鳥。」
古勁溫柔的鼓勵，讓劉歷感受到一股暖意由心而生。
兩人對視著彼此，眼神交會，古勁帶著平和笑意的眼中有一種複雜又真摯的神情，讓劉歷深深地被吸引住。他緊緊注視著他，再無法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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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平穩地在走，日子一如既往地過。劉歷坐在古宅他的專屬座位上。今天桌面上沒有電腦，他邊吃著麵，邊盯著正在忙碌的古勁看，時不時低頭在隨身筆記本寫上幾句。
「古老闆做事的時候，會把襯衫的袖子捲到手肘。」
劉歷看著古勁的小臂，心裡默默覺得有點兒性感，他摸摸鼻子，在筆記本記下一筆。
「結帳的時候，不用計算機而是心算！」這個好厲害，不像我，連用計算機還是會算錯。劉歷又在筆記本記下一筆。
「老闆習慣用鉛筆，拿筆的姿勢很好看。」
劉歷入迷地看著古勁用鉛筆在紙上寫字，看到差點忘記記下來。
「他對料理很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大多時候只需要動動嘴就好。」
古勁把剛剛寫好食材明細的字條交給等在旁邊的阿仁：「明天你先去把這些買回來，不要偷懶，只能在我指定的那幾間店買！」
阿仁：「是是是，遵命！」
古勁交代完阿仁，轉頭整理櫃檯，又拿出相機擺擺弄弄，然後對著牆上的老時鐘拍照。
喔對了。「他還很喜歡拍照，不知道透過那個觀景窗看到的是什麼？」
劉歷看他拿出相機，趕緊又在筆記本上記下來。
古勁拍完鐘，低頭檢視自己拍的照片，一抬頭發現坐在老時鐘牆下的劉歷，正愣愣往他這裡看，他好奇地回頭看看背後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如此專注。
沒有呀！古勁納悶地轉回頭再看向劉歷，發現那人頑皮地舉起手指拉框，對著古勁假裝拍照。古勁見他這樣，也舉起相機對著他。劉歷對著相機也不害羞，還伸出手指比了一個「耶」，古勁噙著笑，按下快門。
店裡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客人，只剩劉歷還坐在位置上。終於有空的古勁走到劉歷身邊，發現他桌上沒有像以往一樣擺放著電腦，而是手裡拿著一本筆記本，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今天不打稿子？」古勁好奇地往劉歷手裡的筆記本看過去，「在寫什麼？」
「沒有！」劉歷怕要是被發現筆記本的內容是在記錄老闆，會讓人當成變態。他趕緊闔上筆記本推到一邊：「之前寫的稿子被退件了，得重新找靈感，但是目前還沒什麼想法。」
「為什麼會被退件？」古勁見他慌慌張張把筆記本收起來，就也不再探究那本子的事，轉而接上劉歷的話題。
劉歷嘆了口氣：「編輯說，我每一部小說的人物都太像，沒有什麼新意，」說到這裡，他又無奈地加重嘆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古勁看著筆記本上的青鳥，突然問劉歷：「需要給你一點建議嗎？」
剛收拾完一張桌子，端著碗盤正回廚房的阿仁，聽見古勁的話，詫異地探過身來：「老大你要出手啦？」他羨慕又忌妒地對劉歷說：「人家都是捧著錢排隊來找老大給意見的，算你幸運！」
「捧著錢……」劉歷愣了一下，想起阮囊有點羞澀的自己，露出一些些為難，「啊……要收費嗎？」
古勁正要回答「不收費」，阿仁卻搶先開口：「當然要……」話還沒說完，古勁便狠狠瞪了阿仁一眼。阿仁雖然沒正面對著古勁，但是餘光就能感受到老大凶惡的眼神，瑟縮地噎了一下，馬上來個急轉彎的大改口：「……要錢是不可能的！我們老大看起來像是那種死要錢的人嗎？呵呵。」阿仁呵呵乾笑了兩聲，古勁也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阿仁。阿仁意會到古勁的意思，摸了摸鼻子，端著待洗的碗盤自討沒趣地回廚房了。
「不用錢，你請我吃宵夜吧！」古勁拉起劉歷，幫他把桌上東西收好，「每天都吃麵，吃不膩嗎？我們去吃點別的。」
「請你吃宵夜沒問題。可是啊，」劉歷對古勁淘氣地眨眨眼，「好吃的東西是吃不膩的！」劉歷趁機誇了古勁的麵。
「那是當然，我們『古宅』的麵是最好吃的！」躲在廚房偷聽的阿仁自豪地說。
「快走！」古勁又好氣又好笑地拍著劉歷的肩膀，催促他快點走了，不然雞婆又愛偷聽的阿仁不知道又要再插什麼嘴。臨走前還交代阿仁把整個廚房包括抽油煙機都刷一遍。
「吼！老大！你去吃宵夜，我留在店裡刷廚房，這樣對嗎？」阿仁衝出廚房大聲哀號，可惜古勁已經拉著劉歷跑下樓，聽不到了。
古勁帶著劉歷去一家可以內用的鹽酥雞店，兩個人點了一堆好料跟飲料，邊吃邊聊。接續剛剛在麵店的話題，古勁問劉歷：「你說你每一部作品的人物都很像？」
劉歷無奈地點點頭：「編輯是這麼說的。」他拿起他的汽水，就著吸管喝了一口。
古勁沉吟了一會兒，說：「你應該是把某人投射成你筆下角色，只要你一直無法脫離，角色就都會長得一樣。」古勁的話點到為止，他順手拿起了旁邊的紙張，開始摺了起來。
聽了老闆的話，劉歷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此時他咬著吸管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這人幾句話就直接突破盲點。
古勁低著頭摺紙，沒注意到劉歷的僵硬呆滯，繼續說道：「如果你的創作靈感來自於親身體驗，那麼你需要的是找到下一個投射對象，擺脫這種枯竭。」他說著說著，就摺好了一隻漂亮的青鳥，是劉歷沒看過的新摺法。古勁將摺好的青鳥放在手指上搖晃著，而劉歷看著那隻進階版的青鳥，相當震撼。
「青鳥有各種摺法，如果從來沒看過，就會一直以為青鳥只有一種樣子。」
幸福也是。
如果你沒見過另一種幸福的模樣，是不是當它來臨的時候，也會迷迷糊糊地認不出來？古勁默默地在心裡想，沒說出來。
古勁架著鳥的手指靠近劉歷，示意他把手指也伸出來，然後拉著他的手指將那隻青鳥放上去。古勁點了青鳥一下，讓它在劉歷的手指上晃動，才放開了劉歷。
「當然，」古勁意有所指地看著劉歷說，「也可能知道怎麼摺，卻怕困難而放棄去嘗試。」
劉歷好奇地搖晃著青鳥，似懂非懂地思考著古勁的一番話。他並沒有發現，此時古勁看著他的眼神，繾綣多情，溫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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