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推開,我看見會議室內已坐了十多人。
他們正在各自討論,表情嚴肅。
當他們留意到我步入房間的時候,他們馬上站了起來,恭敬地對我說了一聲:「總司令。」
平日的我,最多也只是接受學生的鞠躬問好,卻從來未受到過如此多人尊重的場面。
但我也相當敏捷地回過神來,向各人微笑點頭,回應了一句:「大家好,請坐。」
始終,此刻作為「光僕」總司令的我,總不能展露半點從前自己猶豫和害怕的樣子。
我坐到會議桌唯一懸空的位置上,身邊則是坐了湯浩禾。
而我顧目四盼,驚奇地發現了會議桌上竟然有幾個我似曾相識的人。
我對這些人的樣子頗有印象,但卻說不出名字,也許只是在某個地方曾經萍水相逢的人。
如今,在「善界」之中竟然與這些擦身而過或曾經短時間共事的人相遇,我不期然地再一次慨嘆平行世界的神奇。
「總司令,喺你頭先趕翻嚟嘅一個鐘頭入面,我哋為咗節省時間,已經做咗少少討論同分析,如果你唔介意,我可以簡單向你匯報一下。」湯浩禾用專業的語氣說道。
對於尚未完全掌握「善界」與「惡界」的我來說,湯浩禾的做法正中下懷,所以我馬上首肯同意。
「喺總司令你嘅吩咐之下,我哋派出兩個小隊合共二十人去咗『新界』進行查探。而根據總司令你提供嘅乘客名單上面嘅地址,我哋成功搵到名單上面嘅一百一十九人,而唯一搵唔到嘅,係譚殷琳小姐。」湯浩禾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等待我會否有所補充。
而我想到,以宇宙間有三個平行世界而言,其實有兩個殷琳已經死在「惡界」,而尚餘的一個「善界」殷琳則在「善界」之中。
除非宇宙間另有第四個平行世界,否則在「新界」中找不到殷琳這件事情絕對是合理而可以解釋的。
湯浩禾見我沒有意欲發言,便繼續報告下去:「為咗再三確認乘客身份,我哋所有隊員都有影低喺『新界』所發現嘅目標,以下係頭先大家所影到嘅相。」
湯浩禾一邊說,一邊用手勢指示部下播放出投影片。
投影片一放出,頁面上投射出數幅明顯是偷拍而來的照片,以及照片中人的名字。
投影片按照PKXpress的乘客名單順序作為排列,所以當投影片一直播放的時候,我先後看到了楊格、Nic、甚至是Nic死去的女友Phoebe。
當然,我也看到了我自己。
照片中的我,正在家中與母親一同享用餐點。
母親正將飯菜挾到「我」的碗中,而「我」正微笑著接受。
當我看到飯桌上熟悉的飯餸,我首先不禁鼻頭一酸,內心中的思鄉之情隨之湧現。
然後,當我一想到這個「我」其實是來自窮兇極惡的「惡界」人,我既是為他奪去了我的身份而感到憤怒,同時又為正與「惡界」的我一同吃飯的母親而感到擔心。
「經過觀察同討論,我哋大家都相信相片之中嘅每一個人都係嚟自『惡界』嘅機會極高。而根據殷琳小姐同埋醒翻無耐嘅楊格先生所提供嘅證供,佢哋都係因為一程飛機而由『新界』進入咗『惡界』嘅。如果將佢哋被帶到『惡界』嘅呢件事,同埋『惡界』人取代咗佢哋身份出現咗喺『新界』生活呢件事連埋一齊,我哋咁多位頭先討論得出咗一個可能性,呢一部份,交俾負責研究『惡界』嘅Samantha再解釋。」湯浩禾說到這裡,用手掌指向會議桌的另一邊,有一位女士應聲站起。
恰好,這位名為Samantha的女士是我其中一位有印象,在我的世界中見過的人。
因著我對她的印象,我記得大概她也是跟我同一所大學的人,所以剛好曾經有一兩個相同的選修科曾與她相遇過。
Samantha此時站起了,一本正經地向我微微躬身並說:「我一直都負責研究『惡界』嘅環境變化。『惡界』因為以前戰事太多,唔少天然資源本來就已經受到嚴重破壞。而『惡界』自從發展科技之後,能源嘅消耗變得更快,所以喺『惡界』各國不斷自私開發資源嘅時候,『惡界』嘅環境破壞已經去到無可挽救嘅地步。
以我近年嘅研究,『惡界』嘅天空長年都已經出現陰霾,而空氣混濁嘅情況亦都愈來愈嚴重,有唔少『惡界』嘅人亦都死於慢性至中性呼吸道疾病。環境污染亦都直接影響咗糧食供應,根據我哋觀察同研究,糧食問題已經係『惡界』嘅普世社會問題,亦有大量兒童因為糧食短缺而被父母拋棄、橫屍街頭,更不幸嘅可能會直接成為父母嘅食糧。從種種跡象顯示,我可以大膽講一句,不出二十年,『惡界』就會成為人類完全不能生存嘅地方。
喺呢一個基礎之下,我頭先同大家開會嘅時候,提出咗一個大膽嘅假設,就係『惡界』想借今次嘅航機轉移作為實驗,而背後目的係想嘗試逐步將『惡界』嘅人以『一個換一個』嘅方式,不動聲色咁轉移到『新界』居住。如果實驗成功,『惡界』人就可以逐步轉移到去『新界』,直至完全取代『新界』人。咁佢哋就可以放棄『惡界』呢個惡劣嘅地球,然後用『新界』作為佢哋嘅新居所。」
Samantha的講解首先令我回想起在「惡界」的日子。
那灰濛濛的天,還有後來幾天我、楊格和Nic經常出現不經意的咳嗽,原來一切都事出有因。
所以說,整個「Flycation」事件的目的,很大可能就是「惡界」遷移與佔據我本來的世界的一個步驟。
這個,或許就是我一直以來要尋找的解答,也是Jeffery和周渡廷一直強調的「背後陰謀」。
而這個計劃,也正好對應我在「惡界」時聽湯浩禾曾經提及過的「轉移計劃」。
只不過,Samantha的解釋當然也令我相當驚訝,感覺,就像是聽到自己的家園將要一步步被他人奪去,但自己的家人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我覺得Samantha你嘅假設好好,咁我想問下大家頭先有冇諗到咩對策?」我向在座的每一個人發問。
「我哋一致同意,將會加強人手去監察『惡界』以及『Psyche』嘅所有行動,以免佢哋影響到『善界』嘅和平。」湯浩禾這時插嘴回答說。
「咁『新界』呢?佢哋對平行世界完全無任何認知,如果咁樣落去,一定遲早俾『惡界』嘅計劃成功㗎喎。大家有冇諗到咩方法去幫『新界』?」我想到自己家園的安危,不禁提出發問。
這一問,我發現席上人人噤聲,面面相覤,表情看來好像我發問了什麼錯誤的問題。
「副司令,你呢?唔通你無為『新界』著想過咩?」因為一時間不理解席上眾人的反應,我只好向身邊湯浩禾發問。
「嗯,如果總司令你所指嘅而家身處喺我哋『善界』入面嘅兩位『新界』人,楊格先生同Nic先生,我頭先已經為佢哋諗過啦。但係如果你嘅意思係要幫成個『新界』,咁恐怕就唔太符合我哋組織嘅宗旨。相信呢一點,總司令你係明白嘅。」湯浩禾臉帶微笑,溫和地回應著我。
「我唔明,而家『新界』受到威脅,我哋既然有比『惡界』更好嘅科技,唔係應該要向『新界』伸出援手咩?」我意想不到『善界』的人竟然會拒絕幫助我本來的世界,不禁提高了說話的聲量。
「我哋當然明白『新界』嘅情況兇險,但係若然我哋貿然出手介入,最後只會等於向『惡界』宣戰,亦好有可能令我哋世界一直喺宇宙間隱藏嘅位置因而曝露。即使我哋可以打贏,但過程一定會生靈塗炭,令好多無辜嘅人受害。所以『喺平行世界嘅事上面採取中立原則』,呢一點我相信總司令你係記得嘅,而亦都係因為呢一點,我哋整個『善界』先可以一直保持安穩直到今日。所以我明白總司令你心地善良,加上同『新界』嘅人相處過幾日,一定會更關心『新界』,但係希望你都可以明白我哋嘅限制。」湯浩禾說出這番話時真誠之至,完全沒有半點機鋒,反而似是在向我耐心解釋,還望我細心考慮。
事實上,我當然明白「善界」的處境。
我也不否定,此刻我如此著急想為「新界」發聲,是因為它就是我的家園。
可是,我也同時想到的是,難道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就可以視他人的安危於不顧嗎?
但如果強出頭只會惹來更多的傷亡,這樣的出手相助又是值得的嗎?
在這刻,我突然想到了周渡廷在《起源》最後所寫下的那一句話。
「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善』呢?在可以自由地胡作非為的『惡』之前,『善』會否反而成為了讓我們行善時捉襟見肘的限制,甚至是藉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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